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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聽得師尊的口氣,也是心頭一顫。
這語氣,顯然不是自己平日所認知的師尊說的,想來定是當年師尊下山歷練時所經歷的舊事勾起了他心中的回憶。
師尊不說,少年也不便繼續追問,雖然也想知曉自己來自何方,世上是否還有親人在世,但明顯師尊不願提起那些與他有關的陳年往事了。
似乎覺得太過於安靜不應該是此時此刻的場景。
當然了,也不應景,畢竟這是一場分別前的告別,雖說不至於生離死別那般傷感,卻也不應該是此刻的寂寂無聲。
“此番下山定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人與事,但總是好處遠大於壞處。”
老者開口打斷平靜,覺得應該鼓勵下身前的孩子,不應該總給他說些大道理,於是話鋒一轉便準備鼓勵自己名下唯一的弟子。
“雖說皓兒你只會些拳腳功夫,煉氣都未進入,但爲師相信你,此番下山歷練必會大放光彩,不比你那些同門差。”
“師尊,你這是在鼓勵我嗎?”
少年被師尊突如其來的鼓勵弄得哭笑不得。心道,這也太打擊人了,哪有這樣鼓勵人的,還是自己的弟子。
“我趙瀟然的弟子必是人中龍鳳,哪怕是無法修行也是這世間萬中挑一的俊才。”
似乎感受到來自少年尷尬的笑,趙瀟然心中卻沒有一絲波瀾,他就這麼認爲的,一直以來也是這般想的。
哪怕丁皓一直未入修行者的行列,在他看來,自己的這名弟子依然是這神霄派中最傑出的人才,當然除了他自己以外。
哪怕是他的那些師兄弟們,也是萬萬趕不上丁皓在他心中的分量,就因爲丁皓是他趙瀟然的弟子,丁皓在他心中便是最優秀的。
“師尊說的是,弟子此番下山定不會墮了師尊的威名。”
看師尊言之鑿鑿,少年也不好繼續質疑師尊心中所想,略一思索,便開口迴應。
“雖然爲師自認這世間沒有人能讓你墮了爲師的威名,但也不能想當然的就這樣認爲。”
“爲師爲你準備了兩個包裹,都是你此番下山用得到的,拿走吧。”
趙瀟然很快又恢復了嚴肅,沒有一絲波瀾的說着,指了指身前的兩個包裹,示意這是自己爲丁皓準備的包裹,趕緊拿了下山去。
沒有一句挽留。
沒有一絲不捨。
趙瀟然希望丁皓下山歷練能夠成長起來,畢竟,有些事情還是沒有開口說出,哪怕面對自己唯一的弟子。
丁皓也知道自家師尊心中是贊成自己下山去歷練一番的,平日裡也沒少見他勸自己下山去遊歷一番,只是自己不願,他也沒有強烈要求,恰逢此次掌門青雷真人開口,他怎麼會捨不得讓自己下山去。
當真是師尊,說要我下山去遊歷一番,不管過了多久,總是當真的。
這樣想着,丁皓也不再開口,上前將包裹拾起,恭恭敬敬對趙瀟然施禮,緩緩退去。
當丁皓退到門口,轉身正欲離去時,一直閉目養神的趙瀟然睜開了雙眼,看着丁皓的身影,他終究還是開口說了一些心中不願提及的往事。
下山後,往西去,約莫一日的路程,有個不大的村落,村子東邊的第二戶人家便是你的家。
家?
師尊說的那是家的位置!
這麼些年了,師尊還是告訴了他關於家的事情。
可爲何師尊的語氣竟有些淡淡的憂傷。
也許是自己心中有憂傷,所以聽起來有些感傷罷了。
這樣想着,丁皓擡起手將眼角滑落的淚水拭去,讓自己看起來並不是那麼傷感。
可是淚水不受控制,儘管他走的很慢,一步兩步三步,每一步都在擦拭淚水,可臉上卻已有了淡淡的兩行淚痕。
許是悲從心來,雖然走得慢,以至於師尊最後淡淡的關心也沒聽見。
“皓兒,可要平安歸來啊,師尊在藏經閣等你。”
望着那有些悲傷的背影,趙瀟然臉上終於有了不捨,雙眉微微皺起,多了一分牽掛。
平日裡雖然總是勸丁皓下山去遊歷一番,說什麼只有經歷過風風雨雨,才能行得遠,走得穩,但真正到了遠行的一刻,心中還是充滿了擔憂。
當初下山遊歷的時候,師尊也許一樣擔心,但卻抹不開面子,所以沒有太多的叮囑吧。
趙瀟然想起了自己下山遊歷時師尊板着臉訓斥他們,讓他們不要墮了神霄派的名頭,當然,神霄派早已沒了昔日強盛時的威名。
不管怎樣,這兒都是你的家,爲師會在家中等你平安歸來。
趙瀟然,丁皓的師尊,同時也將丁皓看作自己的親兒子一般,嚴厲,卻也爲丁皓搭起了一個可以遮風擋雨的小家。
直到丁皓的身影消失在眼中,趙瀟然方纔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寂靜的藏經閣,嘆了一口氣,右手擡起,稍一運力,敞開的大門迅速合在了一起,發出“嘭”的一聲,關上了。
沒有目標,沒有方向,丁皓就這樣拿着兩個包裹離開了藏經閣,在山門中走着。
“師兄,丁皓師兄。”
不知走了多久,也許是一會兒,也許走了很久,忽然聽到有人開口喊自己,丁皓方纔回過神來,擡頭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羣與他一樣穿着神霄派服飾的弟子,天青色的衣袍,天青色的長衫,最前的是一個少女,正對他招手,示意他趕緊過去。
溫馨,丁皓感覺非常溫馨。
對,就是溫馨。這是丁皓心中最大的感受。
“丁皓師兄,我與大師兄說了,我們都與大師兄一同下山歷練,你去哪兒了,找了你許久都不見你的人。”
少女快步走到丁皓身前,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師兄,似乎這樣就能從他身上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奈何打量了一番卻依舊想不出他去哪兒了,望着他手中的包裹,輕啓硃脣皓齒問詢。
少女約莫十五六歲,皮膚雪白,一張臉蛋清秀可愛,雙眉修長,挽了一個簡單清爽的髮髻,用一根淡藍色的髮帶束着,甚是好看。
溫軟柔和,風鈴般的聲音傳入耳畔,丁皓也挪開了雙眼,對衆人施了一禮,略感歉意的說明了去處。
“方纔我去與師尊拜別了,耽擱了一會兒,望師兄弟們見諒。”
“無事無事,我們都與各自的師尊道過別了,也沒等候丁師弟你多久。既然已經到了,那我們就出發吧。”
“是的。”
“是的。”
“大師兄說的沒錯,我們出發吧。”
大師兄沒有開口責備,畢竟在場的師兄弟與小師妹平日裡都與丁皓有所交集,丁皓待人誠懇,也樂於助人,神霄派從掌門至弟子,再到那些守門的童子與兵丁,誰都認可這個沒有修爲,只懂一些拳腳功夫的弟子。
與之同行的其餘四名神霄派弟子更沒有什麼怨言,大師兄都發話了,更何況他們也的確沒有等多久,在各自的師尊與同門那裡耽擱時間也不少。
場中唯一尋了丁皓的便是大師兄口中的小師妹,她平日裡就與丁皓走得近,此番與大師兄們組隊也是她磨了大師兄好一會兒大師兄才答應帶上他們的,因此在拜別自家師尊後,她就開始尋找丁皓,卻一直沒有見到。
見人齊了,大師兄張克簡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對這種人一揮手,瀟灑的往山門走去。
衆人一見,紛紛跟着大師兄的步伐,邁出了下山歷練的步伐。
“芸兒,我有些事要去處理,就不與你們同行了。”
拉了拉小師妹的衣袖,丁皓覺得自己對不住小師妹,畢竟能與大師兄同行都是小師妹爭取的,他不光坐享其成,還要拂了師妹的心意。
“不能歸來的時候再去辦嗎?”
小師妹雙眉一皺,明顯有些不高興。
“我想下山第一時間就去處理。”
“真的不能緩?”
“緩不了,對我來說很重要。”
“那我與大師兄說聲,我們先去與你處理急事,再去其他地方。”小師妹想當然的想要加快步伐。
“這樣不好,會耽擱其他師兄弟的。”丁皓拉住了想要去找大師兄的小師妹。
“那我與你同去,說不定我還能保護師兄你呢。”
小師妹又提出自己與丁皓同行,處理完以後兩人再去找大師兄們匯合,或者就他們兩人同行。
“不行,你要與大師兄們一道。”
丁皓自然知曉小師妹許芸兒心中的想法,不論是與大師兄同行也好,還是他們兩人一道也好,小師妹都想讓自己能夠不涉險。
但做人不能太過自私,丁皓這樣想着,自己去處理的本就是私事,怎能讓小師妹因此離開一個相對安全的隊伍呢,跟着與無法修行的自己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