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願消散的靈識
“叮鈴鈴…”
一陣由遠及近的鈴聲吵醒了倚着門柱小憩的丁皓,他緩緩睜眼,被陽光刺得生疼,擡手遮住頭頂的太陽,往鈴聲傳來的方向看去。
一個身穿黃色道袍的留着鬍鬚的大約四十來歲的道人在一羣人的簇擁下緩緩向丁皓走來,嚴格的說,是他身後的這一破落的屋子。
那黃袍道人一路走來,嘴中不停的小聲的誦讀着什麼。
前方兩個灰衣道袍的少年一人執帆,上書驅魔伏妖南海第一天師幾個大字;一人執鈴,每走一步輕搖一下,鈴聲不斷。
後方四個灰衣道袍的少年並肩前行,每行五步便向空中拋出一把道符,口中輕誦:南海天師府,驅魔避吉凶;紫薇存正氣,諸邪皆伏首。
不管是前方的還是後方的灰袍少年,他們都神色凝重,與黃袍道人間隔十餘步,胸前掛着一個手掌大小的八卦盤,腰背一把三尺長的長劍,護着黃袍道人前行。
南海天師府衆人的後方,是一羣穿着粗布衣裳的陽村人,他們面若菜色,不甘不願的跟在天師府道士的身後,有的村民甚至赤着腳,抱着三兩歲的孩子擠在人羣中。
丁皓髮現了衆人,衆人也自然是看見了他,見他一臉慵懶的倚在門口睡覺,心頭一緊,心中各自開始盤算起來。
黃袍道人最是吃驚,他沒有想到,時值正午,一天當中陽氣最足的時候,居然還有惡靈敢化作人形吸收陽氣,這惡靈多半不好對付。
老一輩的村民都瞪大了雙眼,想要將少年看得仔細,他們心中震驚,這後生真是像極了當年的故人。更震驚的是那一身衣着裝扮,十多年過去了,居然再一次見到了穿着這身行頭的人。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上仙,一個身影緩緩出現在他們的腦海中,一個穿着神霄派服飾的青衣青年,手執一把利劍,站在屍山血海中,四周遊走着雷電。
其餘的村民也是心中震驚不已,十多年前便被村長叮囑不得獨自前往村子東邊,若非不得已,也不許前往。甚至在發生了詭異的事件後,那還有人家的村戶也搬到村子其他方向居住,還請高人將村東頭與村子用符紙隔離開來。今日見有人出現在村東頭的房屋中,豈能不驚,豈能鎮定。
雙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氛圍也變得緊張起來,空氣中瀰漫着一股肅殺之意。
丁皓感覺到了從黃袍道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意,那股殺意讓他感到危險。他不明白,爲何第一次見面,那人爲什麼對他有這樣濃的殺意。
心中有懼意,也萌生了逃跑的念頭,他不想無緣無故的被人奪去性命,這人明顯是不會與他講道理的,遇到不願講道理又無法讓其坐下來與自己講道理的人,逃命方是最重要的。
下意識的想要轉身就跑,但丁皓卻發現自己的雙腿此時卻不肯配合,使不上力來。
害怕。
是的,丁皓不得不承認自己怕了,面對那黃袍道人散發出來的殺意,他連反抗的念頭都沒有升起,第一反應是逃跑,但卻好像跑不掉了。
“你這惡靈,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堂而皇之的出來作惡,還不速速受死!”
聽聞其聲,丁皓望向那黃袍道人。只見他將身後的長劍拔出臥在手中,左手從腰間的小布袋中掏出一張符紙,口中唸唸有詞,那符紙瞬間爆出赤紅色的光芒,接着左手並指拿着滿是紅光的符紙壓在長劍劍身。
“聚。”
黃袍道人一聲低喝,場中所有人皆感受到空氣中傳來一陣騷動,那放着紅光的符紙瞬間便消失在天地間,但那團紅色光芒卻在符紙消失的瞬間暴漲,然後不見,再細細看去,那原本平淡無奇的長劍此刻整個劍身都被一團火焰包裹着,甚是耀眼。
二十步,十五步,十步,五步。
黃袍道人心中詫異,眼前這惡靈似乎不同尋常,即不出手,也不逃跑,就看着自己一步一步接近他,難道是明知自己罪惡滔天,主動伏首。
黃袍道人可不管什麼原因,也沒留意到丁皓眼中的一絲懼意與不甘,他是南海天師府弟子,就要除盡這世間一切的邪惡。即是惡靈,遇到自己,便應該被自己殺死,沒有其他出路。
丁皓即不想死,也逃不掉,更是無法反抗這即將喪命的結局。望着離自己眉間越來越近的火劍,感受着那劍尖處傳來的恐怖力量,他心中焦急,想要逃跑,卻更加拔不動腿,額頭已經滿是汗水。
黃袍道人從來沒有如此輕鬆的斬殺過化爲人形的惡靈,心中早已是歡喜不已,他暗暗決定,此間事了,定要將自己彈指間便輕易誅殺人形惡靈的事蹟宣揚出去,壯大南海天師府的聲威。
就在丁皓快要接受自己即將殞命的結局時,就在黃袍道人的長劍將要觸碰到丁皓的一瞬間,整個陽村霎時烏雲密佈,狂風大作,將所有人都掀翻在地。
無數遊蕩在陽村周圍的靈識頃刻間匯聚到了衆人所在之地。
天地間的靈氣向四周散去,陰冷,不安籠罩在每一個人心頭。
憤怒。不甘。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這些靈識的念頭。
世間萬物皆有靈,同人有好有壞一般,靈識也分善惡。
世間萬物死去後,會以靈識的形式短暫的存在世間,最終消散於天地間,迴歸虛無。但總有一些強大的或是不願離去的靈識存在天地間。
憑藉吸食弱小的靈識或鮮活的生命補充自身,長時間存留在世間,這便是惡靈,它們常常爲禍一方,弄得一方生靈雞犬不寧。
與之相對的,那些依靠自身吸食天地靈氣的,沒有殘害生命的靈識便是善靈,它們常常留在去世前心中最在意的地方,輕易不會與生靈接觸。
不管是惡靈還是善靈,它們都沒有實體,沒有身軀,只有像霧氣一般的靈體,一般情況下,普通生靈是看不見的。靈識晝伏夜出,因爲白天他們的靈力會被陽光削弱,夜間可以憑藉月光恢復靈力,特別是滿月的夜晚,更是能發揮平日裡好幾番的力量。
“妖孽,還敢放肆,看本真人的厲害。”
黃袍道人顯然是動怒了,一邊傳音讓灰衣道童佈陣,一邊揮舞着火劍在場中東砍西刺,要殺盡這羣毀了他英勇形象的惡靈。
幾團惡靈被砍中,靈體便着了火燃了起來。
村民眼中只見黃袍道人舞着劍四處亂砍亂刺,空中便有好幾處地方憑空就有火光出現,像是有什麼飄在空中的東西被點燃了一般。
那原本不可見的靈識被黃袍道人這麼攻擊,漸漸的都以各自的方式出現在衆人眼中,一團一團拳頭大小的霧氣慢慢從透明開始變成乳白色,拖着長短不一的尾巴在空中飛舞着。
“六星鎖妖陣!”
就在黃袍道人斬殺惡靈的時候,那六名灰袍道童也是按照吩咐結陣準備幫助自家師尊,消滅這場中所有的惡靈。
他們右手持劍,左手持八卦盤,彼此之間相互按照平日裡練習的步伐在場中來回走動,口中唸唸有詞,暗中積蓄靈力供給給自身的武器--長劍與八卦盤。
六人最終按六芒星站了位,相互間隔三丈。手中的武器也是散發着淡淡的光芒,口中齊聲喊出陣名,長劍指天,八卦盤往六人中間照去,瞬時,烏雲密佈的陽村東邊光芒四射,以六人爲線,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放着光芒的六芒星,在光芒中的惡靈紛紛化爲一縷青煙,最終消散在天地間。
黃袍道人在聽見弟子喊陣名的時候便轉身一躍跳入陣中,以己身爲陣眼,不斷給大陣傳輸靈力,指揮着六星鎖妖陣移動,同時不斷提升火劍的威力。
終於,在大陣移動了幾步後,火劍的威力提升到了極致,他拿出自己的八卦盤,口中輕喝一聲“凝。”八卦盤一陣晃動,顯示出一個聚着火焰的六芒星,不斷變大,直至與六星鎖妖陣重疊相融。
“吼!”
天地間傳來一聲巨響,陽村中所有的靈識紛紛躲避着那凝着火焰的大陣,向村東頭匯聚。
那大陣也是緊追不捨,想要將所有的惡靈全都焚滅,被大陣觸碰到的惡靈不是被烈火焚燒而散,便是化作一縷青煙而散,沒有例外,只有時間不一。
“吼!”
再次傳來巨響,更是憤怒,幾團長尾的靈識主動奔向大陣,雖然靈體在慢慢消散,但大陣卻明顯的沒有往前移動了。
黃袍道人感受到了大陣停滯,望了一眼正消散的惡靈,眼中卻多了一絲焦慮,心中也升起一絲不安。正當他想要吩咐弟子用上全部的靈力時,卻見到了讓他瞪大雙眼的一幕。
陽村東邊的荒地上,一團團靈識匯聚在一起,彼此之間相互吸食融合,化作一個巨大的人影。
惡靈融合化作的人影高十丈,左手執盾,右手執刀,身形輕輕一動,陽村便刮過一陣狂風。
碩大的頭顱望向大陣,接着望向陽村的百姓,最後望向丁皓。
丁皓心中一緊,艱難的扶着門柱站了起來,望着巨大的人影,心中悲喜交加,雖然看不清那人影長什麼樣,但他卻有一股親近感。
再看那巨大的人影,此刻已漸漸清晰起來,兜鍪面罩,全身着甲,手中的刀有七丈長,插在地面,整個人影泛着淡淡的藍光,好不妖異。
沒有人發現,整個過程中,丁皓身後的房間中光芒大作,直到那人影消散於天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