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你若死了,我會寂寞

慶曆帝本就是知道鳳血歌是一個冷血至極的人,但不曾想到竟然會是冷血到了眼下這個地步,殘酷無情至此,聽到鳳血歌那麼淡漠地說出那些個酷刑,半點也不在意如何處置秦觀硯,這倒是叫人有些難辦了起來。

殺了秦觀硯,鳳血歌就是真的會半點都無動於衷,還是這只是他的一個計策罷了,方便尋了一個名目,好讓南嘉同北雍之間起了什麼端倪?

慶曆帝坐在金座上,眉頭微微蹙着,看着那神色如常的鳳血歌,他的眸子也是那般的波瀾不興,完全是一副隨了慶曆帝做主的模樣。

宋珩看着鳳血歌這樣的姿態,只想說一句果真是這人不要臉天下無敵,鳳血歌完全就是將無賴的精神發揮到了極致,這人根本就是吃準了慶曆帝不會貿貿然地對秦觀硯做出些什麼來,方是這般的有恃無恐。

“當日,臣記得六皇子殿下,已經是被廢爲庶人了是吧?”宋珩微笑地看向鳳血歌,“既然是這般,國師又何必帶了那一位庶人回了南嘉,這般倒也能夠省卻一些麻煩。”

當日在西北邊境的時候,鳳血歌可是親口說了將秦觀硯廢爲庶人的,不管這詔書是景仁帝頒佈下的也好,還是鳳血歌頒佈的也罷,秦觀硯到底還是免不得一個死字的,區別不過是秦觀硯是死在南嘉國之內的還是死在北雍之內的而已。鳳血歌既然做出了剛剛那種抉擇,大約也就是覺得秦觀硯已經是沒有半點的價值了。

可這秦觀硯掀起的戰爭,就是這麼一個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是能夠解決的?按着宋珩覺得,這秦觀硯別說是死了,即便是千刀萬剮也合該的,如果當日不是百里流觴留了秦觀硯一條命,她或許早就在路上已經動手了。

鳳血歌看了宋珩一眼,又淡淡地道:“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這人即便已經是廢爲了庶人,到底還是南嘉的人,即便是死了,屍骨也是要回到南嘉的,正是應了一句落葉歸根的老話。當然,當日戰事南嘉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下官此行也是帶來了一車珠寶來請罪,臣許諾,覺不妄動戰事,不知道陛下意下如何?”

慶曆帝想了想,這些年來,北雍雖然是沒有掀起極大的戰事,但是邊陲之地異族動靜不斷,前幾年百里流觴前往東北鎮壓異族,那一場硬仗打得委實辛苦了一些,去年的時候,江北久旱,莊稼欠收,江北官倉開昌放糧,又從糧商那處購買了不少的賑災米糧,又是免去了兩年的苛捐雜碎,細細想來,其實國庫也多少有了一些空虛。若是這景仁帝在場,大約也不至於有這般的作爲,鳳血歌的話,自然是要比那被困守在後宮之中的景仁帝要來的有用處的多了,在南嘉,鳳血歌的話便是金口玉言,一諾值千金。慶曆帝最是在意的並非是那一車的珠寶,而是鳳血歌說的那一句——不妄動戰事,這纔是慶曆帝是最是渴望的,也是百姓最是渴望的。

“鳳卿既然這般說,朕也不好多爲難鳳卿。只是朕也是要對臣民又一個交代,”慶曆帝看向鳳血歌,“秦觀硯眼下已經是成了庶人,可他到底還是發動了那一場戰爭,若不是宋卿及時趕到,只怕我北雍損傷無數。既然秦觀硯是罪魁禍首,那麼,便是挑斷了他的手筋吧,這性命還是留着,算是小懲大誡了。”

慶曆帝端看着鳳血歌的反應,在聽到自己所說的那一句挑斷手腳筋的時候,鳳血歌半絲眉頭都沒有皺起,在慶曆帝話音剛落的那一瞬,他便是應了一聲。

“也可,”鳳血歌的聲音平穩無比,似早已料想到了慶曆帝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一般,“這誠該是他當受的。”

慶曆帝送了一口氣,原本他還琢磨着這個懲處或許會讓鳳血歌反對,可現在看看鳳血歌的姿態,他是真的半分也沒有動容的,那秦觀硯對他來說,到底還是無關緊要的一個人了。但是那麼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能夠讓鳳血歌做出不妄動戰事的承諾來,也算是這罪人所做下的一件功德事了。

慶曆帝微微咳嗽了一聲,那探討國事時候的嚴肅面孔撤了下來,整個人如同是一個老者一般的慈眉善目,“景仁帝病重,鳳國師作爲朝之重臣,理應回國,朕也不做什麼挽留了,若是他日有機會自然可以再相聚。”

慶曆帝這一番場面話說的很是敞亮,誰都知道鳳血歌壓根就不在意那景仁帝的生死,這不過就是他要回國的一個名目罷了,他肯來參加這一次的春宴,慶曆帝就已經覺得大爲意外了,也從來都沒有指望着鳳血歌能夠留在北雍多久,留到春花謝盡的那一日,慶曆帝都沒有想過。

“不知道鳳卿打算何時歸國?朕定是要爲鳳卿好好餞別一回的。”慶曆帝問着鳳血歌。

“臣歸心似箭,自然是越快越好。”

“那今日午膳便是全做餞別之宴吧,鳳卿意下如何?”慶曆帝溫聲問着。

“那便多謝陛下了。”

鳳血歌點了頭應允,又同慶歷帝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之後便退出了養心殿。

等到鳳血歌的身影再也瞧不見的時候,慶曆帝那和善的面孔突然又換了下去,轉而變得是極其惱怒,他看着站在殿下的百里流觴,他的胸口劇烈地起伏着,像是有着無限的怒氣。

慶曆帝長袖一揮,龍案上的奏摺和那一杯參茶全部被慶曆帝掃下了案,奏摺像是紛落的葉片飄散着,有些還落到了宋珩的腳下,那一杯參茶摔在了百里流觴的面前,摔了個四分五裂,裡頭的茶水沾溼了他的衣衫下襬處同鞋尖,百里流觴今日穿的是一件深藍色的錦服,同色的鞋子,茶水沾了上去之後很快便是被吸收了,也瞧不出旁的什麼,只是那一處越發顯得深藍暗沉了一些。若是不細細地看,也不知道這沾上的是茶水,還是血跡。

宋珩在慶曆帝揮下了那些東西的時候,她就已經跪了下去,大氣也是不敢出的,不管到底是誰惹得慶曆帝這般的大怒,作爲臣子的她便是要跪下,權當做自己並不存在,什麼聲音也是沒有聽到一般。

“我當流觴你這些年已經是在軍營之中歷練的沉穩了一些,卻不想你竟然還是如此這般的……幼稚!”

慶曆帝的聲音已經不是用拔尖能夠形容的,他根本就是在朝着百里流觴怒吼,甚至還用了“幼稚”這兩個字來形容一貫人人稱頌的睿王殿下,這表示眼下的慶曆帝已經是怒極了,甚至他甚至沒有用“朕”這個詞來說話,而是用了“我”。作爲一國之主,宋珩覺得慶曆帝的心事是很符合他則個身份的,先是皇帝,再是父親。

可現在慶曆帝並非用着帝王的身份同百里流觴說話,而是獨獨用了一個“我”字,宋珩不曉得是慶曆帝真的是被氣急了,這才忘記了自己眼下的身份,又或者,慶曆帝也是知道的,只是他眼下並不是想用皇帝的身份而是作爲一個父親的身份來對他說話。

宋珩跪在殿下,眼下的氛圍的確是有些詭異的,她見慶曆帝同睿王的相處次數不是很多,也不知道他們這一對皇家父子是如何相處的,但是這眼下的相處,卻是出乎宋珩的印象,在她的爲數不多的印象之中,慶曆帝一貫是和善的,即便是昨夜發現了阮皇后同阮明道的事情,他也不曾惱怒到眼下這個份上。

昨夜的他只是帶着一種憂傷,還有一種被欺騙之後的痛楚,旁的也沒有什麼,但是現在的慶曆帝就像是充滿着指責。

“父皇難道不想七皇弟回來?”百里流觴的聲音有着一些飄忽,“當年七皇弟前往南嘉的時候不過是眼下明玥的年紀,他在南嘉之中孤苦無依十三年,兒臣認爲,是該讓七皇弟回國了。”

“眼下七皇弟身陷囫圇,作爲皇兄,流觴覺得自己是有這個責任的,總不能叫他一直困在浮圖塔之中。”

百里流觴的話很淡薄,卻是透着堅定,他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是要將人帶了回來的,即便剛剛鳳血歌已經是說過了這浮圖塔到底是有多麼的兇險,這也不曾讓他有過半點的遲疑,即便那浮圖塔之中機關匆匆,陣法遍佈,他都沒有打消這個念頭。

“他回不回來又有什麼?指不定他就是已經死在了浮圖塔之中,這般你進入之後還有什麼意義,難道你還想爲了一堆白骨,白白喪失了自己的性命不可?”

“父皇,即便是七皇弟死了,只留下一堆白骨,兒臣也想要將他接回北雍來的。”百里流觴看着端坐在金座上的慶曆帝,他一直都沒有忤逆過自己父親的時候,這大約是他第一次這般地忤逆着自己的父親,“一如剛剛鳳血歌所說,即便是一個庶人也是渴望着落葉歸根的,總不能叫七皇弟一直流落在外。”

百里流觴上前了一步,跪在了地上,地上有着一些的碎瓷片,那些瓷片透過衣衫扎入了他的腿上,有溫熱的血液從扎入的地方流了出來,他卻是半點都不覺得有什麼可疼的,就連這眉頭都沒有皺上一皺。

“好!好!好!”慶曆帝氣得發抖,他一貫是曉得自己這個兒子很是倔強,卻不曾想到他竟然會是固執到了眼下這般的地步,但是他還是有些不大死心地想要再做最後的勸解,“南嘉的陣法你難道還沒有見識過?當日若不是宋珩前往西北營救於你,只怕那十五萬的大軍都是要全毀了的!在陣法面前,難道你還覺得自己是所向無敵的!他爲質多年,早就應當已經做好了埋骨他鄉的準備,難道你也是要埋骨他鄉不成?”

百里流觴虔誠地跪着,他行了一個大禮,像是在金殿上叩拜佛祖一般,“父皇,總不能讓七皇弟就這樣過一輩子吧,他今年才十七。”

慶曆帝張口欲言,但是百里流觴那下一句話卻是生生地堵住了他要說的話。

“父皇,那原本應該是我要去的地方,眼下七皇弟是替我在哪裡的,我該帶七皇弟回來。”

慶曆帝再也說不出什麼來了,當年北雍同南嘉一戰落敗,被南嘉佔據了兩座城池了之後,又被要求以皇子爲質。在最初的時候,原本慶曆帝是選定了百里流觴的,但是後來後宮之中發生了一些事情,慶曆帝一怒之下便是更換了人選,讓當時不過只有四歲的百里雲方去了南嘉,從此便是整整十三年。

宋珩不知道這其中到底是發生過什麼事情,但是從慶曆帝對這件事情所持的態度來看,宋珩覺得慶曆帝並不是很想讓那個在南嘉國爲質多年的皇子回到皇宮之中來的,那憤怒的姿態,想來一半是因爲睿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不明智之舉,還有一半大概是真的不喜歡那個七皇子吧,從頭到尾之中,宋珩就是沒有聽說過慶曆帝對那個皇子表露出一點一滴的關切。

百里紹宇長嘆了一口氣,他從剛剛流觴同鳳血歌說那些話的時候就是已經預料到了事情可能會演變成爲眼下這樣,果斷是沒有出乎他的意料。

“父皇,那浮圖塔卻是是兇險萬分,但是咱們北雍並非是沒有一個會陣法的人,我看宋珩比起那鳳血歌來大約也是沒有什麼不及之處的。眼下鳳血歌也沒有同意流觴進那浮圖塔,流觴也缺少了這麼一個去南嘉的契機,若是真的有這麼一日,只好委屈宋珩作陪了,有她相陪,兒臣想大抵應該不會是有什麼事情的。”

百里紹宇站在百里流觴的身旁,他伸出了腳,微微地踢了他一下示意這個時候千萬不能再說些氣人的話,不然指不定父皇一怒之下關了人禁閉,等到那個時候,即便是有這麼一個機會,也是不能得償夙願的。

宋珩聞言,稍稍側頭看了百里紹宇一眼,而他也正朝着宋珩笑着,嘴角的笑容略有些尷尬,甚至是帶着祈求的意味,宋珩也不顧及自己身爲人臣的身份,有些憤然地瞪了百里紹宇一眼。這般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她這是什麼都沒做便是惹來一身的無妄之災。

百里流觴同他一貫處的時間長了一些,自然是曉得他這一腳是代表着什麼意思的。而他自己也知道,今日一早徹底是將父皇給惹惱了,再這般的僵持下去,也不會有任何的進展。百里流觴也清楚,三哥說的是半點都沒有錯的,現在的確是缺少了一個契機,鳳血歌是要回國,但是這送行大約也就只能送到金陵城外五百里的地步了,不能送行送着便是將人送回了南嘉無雙城之中,然後闖塔救人吧。

慶曆帝揉了揉眉心,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三人退下。

在百里流觴即將走到殿門口的時候,慶曆帝那疲憊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一會叫太醫給你看看傷處,這一地的碎渣子你也真是貴得下去,往後這地上全是刀子,你難道也是要跪?你還要不要你的腿了!”

百里流觴回過了頭,看了一眼慶曆帝,他的神色之中有了一些妥協,他便是知道父皇已經是妥協了。百里流觴沉聲應了一聲是,便是退了下去。

“剛剛我瞧宋珩你那看我的眼神,可是不大樂意陪着流觴去南嘉走上這一圈?”這一出了殿門,百里紹宇便是同宋珩攀談了起來,“這人人不是說,高手最是寂寞,我還以爲你會比較喜歡能夠同旁的人做了一處比較,這方華可是南嘉建國之初的謀臣,譽有陣法甲天下的才名,他所建立的浮圖塔,必定是精妙無比,我還以爲你會有些興趣。”

“秦王殿下錯了,其實宋珩一貫是習慣了寂寞的。”

宋珩淡淡地說着,其實不管做什麼事情最忌諱的就是存了攀比之心,一旦有了攀比就會耐不住性子,陣法這事,最忌諱的就是這一點,心急就會有破綻即便是明顯的破綻也不會發現,容易讓自己陷入其中無法自拔。

百里紹宇嗆了嗆,他又道:“宋珩你這般的萬能,這破解浮圖塔之中的陣法還不是一個簡單至極的事情。若是他日你不同流觴一起去,我這顆心有怎麼可能會是放得下心,我這個當哥哥的,可是將兩位弟弟的性命全部交託在了你的手上了。”

百里紹宇曉得宋珩這人還是頗重視親情的,不然的話,她也不至於是千里迢迢地趕赴西北只爲了搭救自己的兄長了。

“秦王殿下言重了,若是宋珩真的這般萬能,你便是將宋珩的畫像貼在牀頭吧。”宋珩涼涼地道。

“恩?辟邪麼?”百里紹宇不解,他想了想之後便是想要拒絕宋珩的好意,“其實本王的八字還算不錯,曾經有面相師說本王這八字是貴重的,一般也不至於招惹上那些個玩意……”且一個男子的牀頭掛上一個女子的畫像,實在是有些不大妥當的。

“不,避孕!”宋珩鎮定道。

避孕?!

百里紹宇差一點是沒有被自己那一口口水被嗆死,這一個女子怎麼就說出瞭如此驚世駭俗的話來,真真是叫他不知道該如何地說,這宋珩果真是太過別緻了。

“若你真不想去,本王也是不勉強的,”百里流觴靜默了許久,這才緩緩開了口,“我知曉那塔中必定是驚險萬分的,你若不想去,沒有人能夠強求得了你的。”

這要求救人本就是他一個人的事情,無端端地牽扯上宋珩也不是他的本願,這個決定是他自己做下的,自然也是應該讓自己去承擔纔是。

“殿下不會陣法,誠如鳳血歌所說的那般,浮圖塔遍佈機關和陣法,只怕殿下上了塔內之後便是一層都是闖不下來的。這事已經無關宋珩願不願的問題,而是宋珩本就不能袖手旁觀的事情。”

宋珩認真地說着,即便是不去闖這浮圖塔,她想,只要有朝一日同南嘉開戰也好,或者是在南嘉有旁的事情要做也罷,只要她還是官職在身,只要她宋珩還是北雍的人,這件事本就沒有商量的餘地,她是隻能去的,半點也推脫不掉的。這大約就是她的命運了吧,半點也不是她能夠選擇的,所以等到哪一日百里流觴是真的要去南嘉,要去那浮圖塔,她宋珩必然是要作陪的,身死而後已。

百里流觴說不出話來,百里紹宇是個知情識趣的人,他丟下一句“我去張羅張羅今日午膳的事情,鳳血歌要走這餞別宴會可不能太寒酸了一些”便是離開了,留下百里流觴同宋珩一處,他想還是給這兩個人一些說話的空間。

百里流觴見百里紹宇離開,心中也是有些感激三哥這樣的做法,讓他同宋珩有這麼一個空檔說說話,但是在面對宋珩的時候,他倒是略微有些緊張了起來,原本想要說的那些話卻還是怎麼都是說不出口。

“殿下寬心,若是殿下一定要去闖浮圖塔,我會陪你一同去的。”

百里流觴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宋珩倒是已經先說了,她看向百里流觴,臉上還是帶着盈然的笑意,她的視線並沒有放在百里流觴的身上,而是放的遠遠的,像是斟酌之後得出的結論。

“爲何?”百里流觴有些不解,“若是你不喜歡,我也已經說了,誰都不能勉強你,宋珩你只要做你想要做的事情即可,無需顧及旁人的眼光。”

他聽到宋珩那麼說,直覺反應就是她以爲身爲臣子是一定要陪着一同去的,有危險要擋在他的面前,這完全並非是他的本意,去闖浮圖塔是他自己的意願,沒有必要強加在宋珩的身上,他是希望她能夠過的更好,並非是想送宋珩不舒心。

“我自己想去罷了,其實剛剛同秦王殿下那些話不過是一些說笑罷了,有那樣一個陣法甲天下的先人,還有那凝聚了畢生精華所在的踏在,我想我還是願意去闖上一闖的,不爲別的,就是想見識一下南嘉的陣法罷了。”

若是她想要一直生活在北雍這個國界裡頭的,要不就是祈禱着南嘉同北雍之間永無戰事,要不,就是要對南嘉的陣法通透,否則等到戰事起的那一日,不是南嘉的人死在自己的手上,就是自己死在南嘉的手上,這世間大約也就只有這兩個選擇了吧。宋珩是不相信剛剛鳳血歌在慶曆帝面前所做下的承諾的,他這個人肆意妄爲,真的是等到戰事興起的那一日,他自然也是有一處別的說辭的,比如說——他不過是一個國師罷了,一切還是要聽命於皇帝行事的。

即便南嘉皇室已經名存實亡。

宋珩要跟着百里流觴去浮圖塔,除了想要探知謀士方華所留下的那些個陣法有什麼奇特的之外,還有就是她自己也是存了一些私心的,如果,她是說如果她不去,百里流觴在浮圖塔裡面受了點傷,等到回到北雍的時候,難保她不會被慶曆帝秋後算賬,若是她有些小傷小痛的,從這七皇子的事件上,百里流觴也是一個情意深重的人,滴水之恩涌泉相報在他的身上得到了很好的體現,所以宋珩覺得要是自己有什麼損傷,大約百里流觴也會覺得有些愧疚,一定會將這些恩惠記得牢牢的,自己的兄長宋錦許能得他一些應承了,這樣也算是值得了。

百里流觴看了宋珩一會,“宋珩你總是這樣,你不覺得累嗎?”

宋珩默了一默,她甚至忘記自己現在應該是往着宮門口而去的,剛剛睿王的聲音裡面似乎有無數的悲涼,她不能確定他是不是在可憐自己,而他所說的,又是代表了什麼意思。她早就已經習慣了,凡事計較利害得失,因爲她清楚地明白自己無人可依,所以她想要得到什麼的時候,只能自己去親手謀取。

累麼?那是自然的,但是如果她不這麼做的話,大約……什麼都不能得到,而她早就已經被宋家逐出了家門去了,哪裡會像是現在這樣還有些榮光,宋家上下以她爲尊,這樣算計着,倒也不覺得累了。

宋珩這樣想着,忽地就笑了開來,她習慣了,習慣了,也就沒什麼了。

在午膳的時候,慶曆帝便是宣告了鳳血歌要回國的事兒,聽聞這件事的永寧臉色微微一變,悵然所失的,原本她還是以爲這個謫仙一樣人物還會在北雍之中多呆上一些日子,至少,等到桃花謝了一半的時候這才歸國。

這場面上還是一片的君臣和樂,只是場上較第一日的宮宴上少了兩個人——阮皇后同阮明道。

宋珩舉着手上的酒杯,看着那場上的百官同使臣,他們像是毫無所覺一樣,仿若昨晚突然之間結束的宮宴不過是一個幻覺一樣,沒有人提起過阮皇后和阮明道,這兩個人的名字就像是已經被徹底遺忘了,從來不曾出現在這個世間。宋珩想,這就是爲官之道,又或者是官場上的麻木不仁,即便明日這個朝代在瞬息之間改朝換代了,所有的人也會徹底地將眼下這一切遺忘個乾乾淨淨,就像是一場夢境,略微真實了一些的夢境罷了。

孤成鳴經過昨日一事之後,今日也未曾提出婚約一事,宋珩猜想,他大約是害怕到時候再被反駁了一回,弄的自己是完全顏面無光地離開北雍,只是偶爾那望過來的眼神是分外地怨毒,恨是不能當場下令殺了她。

宋珩自然是不理會孤成鳴的眼神,被人瞧上一瞧本也沒什麼,這眼神又殺不死人也不能叫她身上掉下了一塊肉來。瞧着孤成鳴那越發惱怒的臉色,宋珩反倒是心情大好,舉了自己手上的酒杯,遙遙地朝着孤成鳴相敬了一杯酒,孤成鳴這臉色瞬間變成了鐵青,獨自在那處氣惱不休。

“皇兄你的臉色怎生變得如此難看,莫不是病了吧?”

孤引月瞧見孤成鳴那臉色又紅又青的,忍不住是關切地問上了一句,心中卻是在暗暗發笑,皇兄這個小心眼的,經過昨天那事早就已經是將宋珩視爲大敵了,偏偏還是要在這個酒宴上挑釁於宋珩,這不是自討苦吃又是什麼!

孤成鳴惱怒地瞪了孤引月一眼,心中越發的惱怒,這一次原本他就是不想同這個成日裡頭只會收藏一些個書籍字畫,時不時便是四處遊學的孤引月一同來了北雍的,這個人根本就是一個榆木疙瘩,根本就不會在要事上幫着自己一把,可偏偏那病得還剩下一口氣的父皇卻是疼愛這個一年到頭見不到幾回的人,硬是將屬於皇帝所管轄的日衛撥給了他,就是防着他們會藉機

孤引月被孤成鳴這麼低聲一斥之後,便是低下了頭沉默不做聲,那模樣分外的人畜無傷可憐巴巴的,十成十就是一個被欺侮了模樣。

這個模樣叫孤成鳴是越發的心煩了起來,想着大約老三就是整日一個受氣包的模樣纔會讓父皇覺得他們整日裡頭欺負着老三,才把日衛給了老三。若是那日衛給了自己,自己哪裡用得着受孤傅彥的閒氣,自己同孤傅彥的出生時間不過就是相差了半個小時,憑什麼一個是成了當朝太子,眼下成了監國,他日等到父皇駕鶴西去之後便是成了一國新主?!

“一個一個的,都是叫人生氣,你是,那宋珩更是!”孤成鳴舉了酒,一杯一杯地飲着,壓低了聲音噓噓叨叨地說着,他的聲音裡頭帶着無限的恨意,“那宋珩居然有膽量礙了我的好事,她最好是不要落到了我的手上,不然是一定叫她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孤引月對於孤成鳴那發了狠的狠話半句也不說,全然當做是沒有聽到一半,但是心中卻是冷笑了一聲,只有沒有用的狗才會亂叫,宋珩豈是他孤成鳴這個沒有用的孬種可以對付得了的人物?!

他眼角的餘光看了宋珩一眼,宋珩也本是在打量着他,瞧着他那恭順的模樣倒是有些覺得好笑的,只覺得孤引月的演技太過厲害,真的就像是那麼一回事一樣,可那眼角的餘光太過凌厲了,根本就不像是他眼下這樣一個與世無爭的人應該會有的眼神。

從聽到阮明道的死訊開始,宋珩就已經有些懷疑孤引月了,昨晚他無端端地尋了自己來喝酒,她就該猜到這件事情同他肯定是脫離不了干係的,但是一想到阮明道卻是死在西芳獨有的劇毒轉輪王的時候,宋珩又忍不住地朝着晚晚公主同海棠那處看了一眼。

晚晚又是粘到了鳳血歌的身邊,在宴會上,她那一把如三月春風化雨的嗓音特別的引人,那說出的話也是特別的吸引人:“我同你一同回了南嘉如何,人人都說,這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你這般走了,我可不知道要隔多久個秋才能夠瞧見你了!”

“哦?”一貫對於晚晚的話不以爲意且沒有什麼神情外露的鳳血歌破天荒地將手指揉上了太陽穴,“你要跟我去南嘉作甚?若是當個婢女,只怕都真帝不會放過我吧?”

晚晚睜大了眼睛,“你還缺個婢女麼,你一直都是缺個老婆纔是吧!”

“這個倒是從來不缺人選的。”鳳血歌淡聲道。

晚晚咬了咬牙,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咬牙道,“那你還缺個女兒麼?”

人人都說這女兒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如此這般,何愁不怕他鳳血歌敗在自己的手上。

鳳血歌伸手揉了揉晚晚的腦袋,就像是面對着一個不聽話鬧騰的厲害的女孩一般,他曼聲道:“我再怎麼厲害,大約也是不能在十三歲的時候弄出一個女兒來的,還是,我看起來有這般的老邁了?”

晚晚躲了躲腳,腳上那金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音,她不甘不願地回到了海棠的身邊,鼓着一張臉默不作聲。

朝臣早就已經是對晚晚糾纏鳳血歌的戲碼司空見慣了,即便是場面好笑了一些,也沒有人敢笑出聲來,這使臣來訪可是代表着一國之尊,即便晚晚自己早就已經將西芳的臉面丟了個乾乾淨淨。

宋珩看着那般孩子心性的晚晚,實在很難將這件事情同她掛上構,且那轉輪王雖然是西芳的特有的劇毒,卻不代表着旁人就弄不到這些個毒藥。

果然,在她看來,這嫌疑最大的,還是孤引月。這酒宴足足吃了一個時辰,這酒宴散去的時候,便是到了鳳血歌要離開北雍的時候,他的十六騎黑假騎士早就已經是在使館等着鳳血歌的身影。

原本接引鳳血歌便是百里紹宇,如今鳳血歌要走,自然也是由着百里紹宇相送的,代帝相送三十里,這也算是給足了南嘉的面子了。

這相送的人羣之中,多了一個宋珩略有些突兀。這事本不幹宋珩的事情,奈何西芳的晚晚公主非要一同相送,宋珩不得已,便是也一併相送了。

晚晚對着鳳血歌的印象很好,全然不顧念這個一頭華髮的男子大了她足足十三歲,許是西芳的女子本就熱情開放,這曼妙的少女同翩翩的公子相遇,原本就是如同書法家的書法一般行雲如水一氣呵成,可惜,這筆到中途的時候卻是斷了墨的,生生成了一處敗筆。

鳳血歌騎在白馬之上,怒馬鮮衣,分外引人注目,在那十六鐵騎的後頭有着一輛囚車,那秦觀硯正是被關押在囚車之中。他的四肢皆是鮮血淋漓的,車板上的鮮血經過日頭的一曬已經凝固了,暗褐色的一大片格外的觸目驚心。

斷了四肢,那是慶曆帝的意思,宋珩不知道這下手的是誰,也許是北雍國的行者,也有可能是鳳血歌親自動手的,她想起自己在前幾天見他還是那麼鮮活地活着,還有着身爲皇子的高傲,這不過就是短短几日罷了,他便是成了這副模樣,奄奄一息,如果不是他的胸膛還略於一些起伏,宋珩大約是要以爲他已經是死去了的。

晚晚手上折了一根楊柳枝,那柳枝上的芽兒抽的正好,鮮活的就像是晚晚的笑靨一般,她隨意地甩動着並沒有將這一枝的柳枝遞給鳳血歌。

“國師一路好行。”百里紹宇朝着鳳血歌笑道,“在下便是送到這裡了。”

百里紹宇自然是不會說出什麼“鳳國師你若是有空再來北雍轉上一圈”這種話來,一想到那一日鳳血歌同孤成鳴在城門口發生的爭執這要死要活的場面,他回想起來都覺得有些頭疼,只望這有生之年自己再也不用見到鳳血歌纔是好的,這樣纔算是真正的不興戰事,永享太平。

鳳血歌的眉目微微低斂着,並不理會百里紹宇的話,好一會之後,他朝着宋珩微微勾了勾手指,方道了一聲:“你且過來。”

宋珩瞧着鳳血歌這個姿態,壓根就像是在呼喚着自己豢養的寵物一般,心中雖然不喜,但是還是依言上前了一些,站到了鳳血歌的跟前。

“國師還有什麼需要置辦的?”宋珩略微擡起了頭,看着鳳血歌問道。

鳳血歌伏低了身子,雙手撐着在馬頭上,他那長長的白髮流瀉下來,像是一匹上好的錦緞,他壓低了聲,“我曉得你大約是會應承了那小子,但是這浮圖塔真心不是你該去的地方,或許你能夠闖過旁的陣法,但是隻有一關,你是闖不過的。我也就說到這了,聽不聽也便是由着你,到時候自己莫要後悔了便是。”

宋珩擡起了頭,看着鳳血歌,眉目之中有些不解,不知道他爲什麼要對自己說這些個。

“你便當我憐惜你是個人才吧,”鳳血歌緩緩道,“你死了,我大約也是會覺得有些寂寞的。”

鳳血歌說完了這一句,微微夾了一下馬肚,他騎着白馬,從宋珩的身邊緩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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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卡卡卡,終於可以開始南嘉捲了,攻浮圖塔打boss的情節就要來了……

我想,這大約就是一個遊戲模式吧,遇上boss打boss,boss會爆出東西來,打不過boss就被輪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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