涥州位於溪朝西南腹地,地處童烏江中上游,其東西兩部分別爲高山峻嶺,而中部爲平原,多湖河溪瀑,發展雖及不上樺州、粟州和京城一帶,但是物產豐富,山川秀麗,風景如畫,歷來是文人墨客最愛遊歷之地。
據《涥州史志》記載,曾有位在涥州遊歷多年的詩人,揮毫潑墨寫下這樣一首讚美涥州的詩:“一江隔開兩岸花,九折十彎上天涯,百鳥初啼迎凡客,豈料仙家早登峽。千湖萬溪林爲徑,山泉清瀑繞農家,物華天寶雲深處,採來釀成詩酒茶。”
涥州的美,涥州的水,還有涥州的窮,自古以來都是世人掛在嘴邊必不可少的三樣。很多人不明白,一個有山有水,又物產豐富的地方,百姓怎麼會吃不飽飯呢?事實上,這個問題已經歷經溪朝幾代帝王而都沒有找到答案。
靜月稱不上土生土長的溪朝人,對於涥州她也瞭解的不多,但是因爲魂飛兩世,所以她大概能猜出涥州無法崛起的真正原因,無外乎最主要的三樣——人、路、天。
“三嫂,何謂‘人、路、天’?”蕭辰和聽靜月侃侃而談有關涥州的一切,他是真心佩服。
說實話,他比靜月在涥州呆過的時間還要長得多,但是他從來沒想過涥州爲什麼一直這麼窮。
“涥州的百姓窮慣了、窮怕了,他們也許曾經想過要改變,但是因爲涥州山多溪多,既沒有人給他們指一條明路,也沒有實實在在能把涥州物產大量運出去的條條坦途,再加上常有澇災和山體滑坡,老天爺也不賞飯吃,所以涥州才比不上其他地方。”靜月認爲井鹽不過是涥州未被發現的寶物之一,涥州所擁有的珍貴東西,比世人想象的要多得多。
“月丫頭,依你之見,是不是隻要能改變這三樣,涥州就會變得富裕起來?”自從賢王再次進宮告訴皇上有關涥州井鹽的事情,皇上就坐不住了,一定要來田莊問個清楚明白。
賢王勸說不下,只好和皇上微服出宮,連薛公公也沒有帶,而且兩個人出宮之後還發現有尾巴跟着,直到甩掉那些跟蹤的人,他們才繞到了宋家北郊田莊。
“理論上說,是這樣的,不過還要看具體情況!”靜月流落涥州鄉野的時候,曾經觀察了一下,平原之地尚有些道路難行,更別說山多之處了。
“三嫂,這件事情先放一放,你先告訴我,井鹽真的能吃嗎?”蕭辰和剛剛聽靜月說涥州井裡能產食用的鹽,而且可以源源不絕,他心中就狂喜,沒想到無意之中,讓他得到了這麼一個寶貝地方。
“小和子,當然能吃了!”靜月原想着叫蕭辰和“和王爺”,但是蕭辰和說聽着越來越彆扭,讓她換個稱呼。
就在這時候,賢王和皇上來到密室,而且賢王一見面就叫蕭辰和“小和子”,靜月覺得很有意思,也就跟着叫。
不過,她想讓蕭辰和別叫她“三嫂”,畢竟她和蕭辰域還沒有成親,但是就像龍七他們幾個一直喊她“王妃”一樣,蕭辰和死活不改口,她也只有隨他們去了。
“月丫頭,涥州的井鹽不能動,一旦涥州有了鹽場,那麼涥州便是一塊是非之地,朕擔心,凌蘭傑到時不會讓這塊肥肉落入我們口中的。”溪朝百姓現在的食鹽是海鹽,很大部分都是從東海國買來的,每年花在這方面的錢,數不勝數。
皇上雖然也很心疼國庫裡的銀子,但是涥州地下的井鹽是還沒有被開發的寶藏,他還不想這麼早讓它暴露在世人面前。
“那皇上的意思是——”雲老爺子也覺得皇上說的有道理,現在溪朝的昌盛最大的阻力不是別的,正是凌鄭兩家。
“朕要先除掉凌蘭傑這個禍患!”皇上眼睛裡透出殺意。
他是堂堂的一國之君,但是皇宮裡沒有幾個人真正效忠於他,微服出門還要被一路跟蹤,他受夠了這樣的日子,凌家,他一定要滅掉!
“父皇,皇叔,三哥,你們慢慢聊,我先走了啊!”蕭辰和見龍五回來了,就慢慢地站了起來,既然涥州是如此好地方,他又不是傻子,而且他也很缺錢花,只要搶到聖旨,涥州還是他的。
只可惜,龍五早就看出他眼睛裡的意思,一個閃身將聖旨放到了蕭辰域面前。
“你可以走了!”蕭辰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啊?我突然想起來,還有很多問題要問三嫂,所以,再坐一會兒,嘿嘿!”蕭辰和挫敗地摸摸鼻子,尷尬地笑了幾聲,又重新坐了下來。
“域,這涥州還是給小和子吧!”靜月想着皇上不想現在就建鹽場,那麼涥州留在蕭辰和的手裡,其實比在蕭辰域的手裡,更安全一些。
“不行,涥州放在域兒的手中朕比較放心。和兒,朕把映州和歷州賜給你做封地,你這些年把朕騙的好苦,這就當是懲罰。”皇上也是來到靜月的密室之後,才知道蕭辰和這些年根本就沒生病,而且和蕭辰域的關係比他和蕭辰域的關係還要好,這兩個兒子對他這個父親可是不交心啊!這也許就是作爲帝王的悲哀吧!
“懲罰?映州和歷州日後發展起來,可是比涥州要富庶得多!”靜月聽到皇上的話,小聲嘀咕了一句。
蕭辰和心裡原本還對皇上口中“懲罰”兩個字有些小介懷,可是聽到靜月這一聲低語,他當即心情就高漲起來,馬上問道:“三嫂,你說的是真的?父皇賜給我的這兩個封地比涥州還要好?”
“我,我說着玩呢!”靜月故意結巴了一下。
其實,她是看出皇上要把涥州給蕭辰域的決心,也看出蕭辰和心裡那一閃而過的失落,當然這失落不是因爲涥州,而是因爲皇上那並不平衡的父愛,所以,她才轉移了蕭辰和的注意力。
“三嫂,你說的就是真的!”蕭辰和開心地說道。
雖然靜月沒有明確回答,但是蕭辰和就是認爲只要靜月說出口的話,那最後一定會變成現實,而且他一個涥州換了兩個封地,怎麼算都是他佔了便宜,再說涥州很有可能變成是非場,而他又最討厭是非,所以,還是現在這樣好。
“域兒,把你手中的聖旨燒了吧!明日,朕上朝時會重新下兩道新聖旨。”皇上心情大好地說道。
蕭辰域看了看手中的聖旨,沒有接話。靜月偷偷地拽了拽他的衣袖,她知道,他還在爲太子那件事情生皇上的氣,但是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況是人呢!太子怎麼說也是皇上的親兒子,兩個兒子針鋒相對,這是一個當父親的最不願看到也是最爲難的地方。
“龍五,燒了它!”蕭辰域握了一下靜月的手,然後將聖旨扔給了龍五。
皇上無奈地低聲嘆了一口氣,當初正是因爲不想看到兄弟相殘,他才被迫登上了帝位,但是卻因此害死了自己最心愛的女人。
如今,幾個兒子也要重蹈覆轍,他想要以一個父親的力量阻止,但是慾望和權勢太容易讓人墮落,恐怕他再也救不了已經走進深淵裡不知回頭的兒子們,也阻止不了即將到來的兄弟相殘。
爲了溪朝的江山社稷和萬千黎民百姓,他這個皇帝,是時候要做出果斷的選擇了。
第二天早朝的時候,薛公公當着殿中文武百官高聲宣讀了皇上的兩道聖旨,一道是將映州和歷州這兩處風水寶地賜給了和王作爲封地,另一道是將貧窮落後的涥州賜給了越王作爲封地。一天一地兩道聖旨,驚了滿朝官員。
散朝之後,官員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開始爭論皇上今日的這兩道聖旨到底是什麼意思。
“安大人,李大人,你們說皇上這兩道聖旨用意爲何?”一位和安御史、李御史相交併不好的官員,皮笑肉不笑地問道。
“廖大人,臣子豈敢妄猜聖意。”對於想來他們這裡打探消息的官員,安御史並不想理會。
“哎,安大人不能這樣說。我們既然是臣子,自然要爲君擔憂,只有明白皇上的真正用意,才能爲皇上更好地辦差。這和王和越王的封地有云泥之別,真沒想到一向病弱的和王爺,原來這麼討皇上的歡心!”那位廖大人邊說邊仔細地查看安御史和李御史的神情,想要從他們臉上看到一些有用的信息,但是兩位御史表現的很正常。
“廖大人多慮了,皇上歷來都是一視同仁。還有,廖大人,飯可以多吃,話可不要亂說,廖大人今日這番話要是傳到皇上耳朵裡,恐怕要治廖大人一個造謠生事之罪。”李御史說道。
“哼,不識好歹!”姓廖的官員聽後甩袖離開了。
對於皇上的真正意圖,凌蘭傑和太子也在猜,錦王和德妃也在猜,只不過前者猜的是皇上在故佈疑陣,而後者猜的是蕭辰和成爲了皇上的“新寵”,這帝位之爭又多了一個顯眼的人。
凌國公府凌蘭傑的書房內,太子蕭辰皓躺在房內的軟榻上,他身上被蕭辰域打的內傷外傷都沒有好,只有躺在榻上和凌蘭傑說話。
“舅舅,父皇他究竟是什麼意思?”蕭辰皓也猜不出皇上究竟是爲什麼突然賜封地給蕭辰域和蕭辰和。
“哼,不過是想迷惑我罷了。他以爲將映州和歷州賜給和王,就會讓我誤以爲他寵愛和王比越王更甚,真是笑話!”凌蘭傑不屑地說道。
“舅舅你是說,父皇還是想把皇位傳給蕭辰域那個殺人瘋子?可就算蕭辰域在樺州得了民心,還有賢王和宋家的輔助,但是他殺人如麻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實,而且他還敢火燒御書房,打傷皇后和太子,這任何一條罪過都不可能讓他名正言順地有機會,更何況還有我這個太子在。”
蕭辰皓即便屢次被蕭辰域壓下風頭,但是他心裡根本瞧不起蕭辰域,就算原本的太子之位應該是蕭辰域的,可那又怎樣,現在他不是好好地做了這麼多年的太子。
“皓兒,你說的是沒錯,但是你忘了一件事情。”凌蘭傑陰鬱地說道。
“什麼事情?”蕭辰皓不解地問道。
“當年,奇王和皇上都是先皇眼中最能夠繼承皇位的人選,無論是在百官還是在百姓眼中,奇王的名聲還有能力看起來都比你父皇要合適得多,但是最後先皇卻將皇位傳給了當今皇上,你知道是爲什麼嗎?”凌蘭傑嘴角劃過一絲冷笑。
“爲什麼?”蕭辰皓還真不知道。
“是因爲賢王的存在!賢王比奇王名聲更好,能力更強,但他是先皇第五子,而且他無意爭位,一心要輔佐自己的親哥哥,有這樣一個人在皇上身邊,先皇當然會更滿意,所以,他才把帝位傳給了皇上。”先皇的心思凌蘭傑還是能猜出幾分的,要不然他也不會平步青雲做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舅舅,可是這和父皇今日下得這兩道聖旨有什麼關係?”蕭辰皓還是沒怎麼聽明白。
“有什麼關係?皓兒,你還是太嫩了!皇上這是想爲越王再打造出一個賢王來,到時候有兩個‘賢王’在越王身邊,你還認爲這皇位是你的囊中之物嗎!”凌蘭傑嚴肅地說道。
“哼,可惡!父皇竟然還想着把皇位傳給那個瘋子!不過舅舅,五弟他和蕭辰域那個瘋子是一夥兒的嗎?就算是一夥兒的,我也不怕,本太子還有四弟和六弟在身邊呢!”蕭辰歌和蕭辰武一直都是蕭辰皓的有力幫手,所以他不擔心蕭辰和站在了蕭辰域那一邊。
“一個只知道狠,另一個只知道蠢,指望他們,你永遠也別想坐上那把椅子!和王比你想象的要厲害得多,他可是深藏不漏,絕對不能掉以輕心。”凌蘭傑囑咐道。
“是,是,外甥絕對不會大意的!就算蕭辰域再有人幫又如何,我不是還有舅舅您幫着嗎?只要有您在,我什麼都不怕!”蕭辰皓討好地說道。
一直躲在書房書架之後的凌芷兒對着蕭辰皓的方向無聲地搖搖頭,這個尊貴的太子表哥空有一顆狠辣的心,但是卻沒長腦子,怪不得父親說,太子不過是一顆棋子而已。
蕭辰皓離去之後,凌蘭傑對着書架後面說道:“出來吧!”
“父親!”凌芷兒慢慢地走了出來。
“如何?”凌蘭傑不看她,坐在書案之後問道。
“有勇無謀,註定失敗!”凌芷兒低頭說道。
“嗯,還算你有點眼力!我讓你辦的事情辦得如何?”凌蘭傑擡眼凌厲地看了一下凌芷兒。
“進展順利,女兒定不會辜負父親所託!”凌芷兒脊背挺直,但頭依然低着。
“好,你果然是爲父的好女兒!放心吧,事成之後,爲父絕對不會虧待你們母女!”凌蘭傑沒有感情地說道。
“多謝父親,女兒一定不負所望!”凌芷兒擡頭堅定地說道。
“好了,你先下去吧!”凌蘭傑滿意地點點頭。
“是,女兒先行退下!”凌芷兒施禮之後,轉身走出了書房。
凌芷兒也離開之後,突然一個黑衣人從書房的密室走了出來。
凌蘭傑看着他問道:“事情都辦妥了?”
“回主子,已經辦妥了!這件事情,要不要告訴世子爺?”黑衣人問道。
“多嘴!這件事情永遠不准他知道!”凌蘭傑眼裡含着殺氣,說出口的話更是狠戾。
“是,屬下明白!”黑衣人眼睛裡的掙扎一閃而過,然後又一眨眼消失不見了。
三日後的涥州官道上,緩緩行駛着一輛馬車,一身簡單衣着趕車的小個子,正是忠星。
馬車左右兩邊各有一匹伴行的良駒,左邊馬上的是龍五,而右邊馬上的是冷眉,馬車裡則坐着蕭辰域和靜月。
“域,我們這樣不辭而別,皇上和賢王爺會不會怪罪呀?”前兩日皇上和賢王還說要到田莊找靜月,好好說一說涥州井鹽的事情,但是蕭辰域卻拉着她直接坐上了去往涥州的馬車。
“沒有不辭而別,爺爺、外公和爹孃都知道!”蕭辰域在衆人商議完涥州事情的第二天,就把宋家長輩和蘇老爺子請到正廳之中,然後請求他們正式把靜月嫁給自己。
蕭辰域和靜月的婚事原本早就該辦了,而且現在六禮早就過了五禮,這最後的迎娶如果不是因爲靜月被夜雲天搶走,可能也已經完成了。
衆人商量之後,兩方也都沒有什麼意見,於是重新商定了婚期,一個月後讓兩人大婚。
婚期已定,蕭辰域學着龍七和蕭辰和他們,直接跟着靜月喊宋蘇兩個老爺子爲“爺爺”和“外公”,喊宋戰遠和蘇氏爲“爹”和“娘”。
靜月原本就不是很在意這些稱呼,蕭辰域喜歡喊就喊吧,她又不是扭捏害羞的大家閨秀,也不在意周圍的人怎麼看,反正她在溪朝的名聲以前也不是多好。
“皇上不是說先不開鹽場嗎?我們現在去涥州幹什麼?”靜月迷惑地問道。
“小傻瓜,你不會忘了,涥州除了你才發現的井鹽,還有我們早就開墾出來的糧食基地吧?”蕭辰域輕笑着親暱地颳了一下靜月的小鼻子。
對呀!涥州秘密糧食基地裡的甘薯和土豆現在正是豐收的時候了吧?她怎麼把這茬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