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辰武的一聲大喝瞬間就讓人羣安靜下來,在這些百姓心裡,眼前的蕭辰武就算再怎麼耍橫鬥狠,也是地位尊貴、權勢滔天的皇子,他們根本惹不起,也就背後小聲議論議論,真要和皇子鬥,他們還沒有這個膽量。
但也有那不畏強權之人,遇見這等不講道理的皇親貴胄,也敢站出來理論一二。此刻在人羣中指責蕭辰武的便是樺州書院的學子仲之秋,此人樺州本地人,弱冠之年,爲人愛憎分明,堅強不屈,其父仲謙是樺州書院的教書先生。
仲之秋中午時就聽說了錦王大鬧七寶樓的事情,今晚他原本是要來七寶樓爲好友接風洗塵的,沒想到遇見了蕭辰武不分青紅皁白的打砸七寶樓,看不過去的仲之秋,忍不住出聲責問。
蕭辰武和百姓見走出來的是三位文弱書生,站在三人中間的是一位溫文爾雅、面如冠玉、驚才風逸的男子,他手中一把竹骨折扇,白袍錦衣,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站在左邊的這位衣衫普通,亦是一位淑人君子,但眼神銳利,似是和自己有天大的仇怨;最右邊這位英俊瀟灑、玉樹臨風,但神色嚴肅,正是剛剛叱責自己的人。
“你們是誰?敢責罵本皇子,是不是不要命了?”蕭辰武大聲問道。
“六皇子哪裡話,天下有誰會不惜命呢?在下蘇詠琛,見過六皇子。”手拿竹骨折扇的正是樺州書院院長蘇墨客的次子蘇詠琛,靜月還沒有見過的二表哥。
“在下裴玉樓!”衣衫普通的男子冷着臉說道。
“在下仲之秋!”面對這位肆意鬧事的六皇子,仲之秋也沒有給什麼好臉色。
“你們這三個臭書生,膽子倒不小,竟然敢罵本皇子。來人,把這幾個人給我綁了,送到大牢裡去!”蕭辰武酒勁正上頭,此時別說是蘇詠琛、仲之秋、裴玉樓幾個文人,就是蕭辰域本人在他面前,他也會大言不慚,不計後果地去做想做的事情。
“慢着,你憑什麼要抓我們去大牢?別以爲你是皇子,就可以橫行霸道,隨意抓人。天理昭昭,別妄想用權勢掩蓋。”裴玉樓顯得有些激動,雙手緊握成拳,如果不是蘇詠琛拉住了他,他很可能衝上去和蕭辰武鬥起來。
蕭辰武見裴玉樓看他的眼神有着憤恨,自己心裡也納悶,他平時得罪過文臣武將,可沒有得罪過這書生,他怎麼一副和自己深仇大恨的樣子?
“臭書生,本皇子砸的是七寶樓,和你有什麼相干。你要是活得不耐煩,本皇子送你一程就是。”
“你們這些皇子就知道以權壓人,人命在你們眼裡就那麼不值錢嗎?想殺就殺,想讓誰家破人亡,就讓誰家破人亡,天理何在,公道何在?”裴玉樓義正言辭地說道。
此時,一旁的仲之秋也覺得有些奇怪,他不解地看了一眼蘇詠琛,不明白這位和好友一同來樺州的裴公子,爲何見到蕭辰武會這麼激動惱恨。
蘇詠琛知道一些內情,他只是衝着仲之秋微微搖了一下頭,意思是稍後再說此事。
“公道?天理?哈哈哈,本皇子就是公道,本皇子就是天理!你們還愣着幹什麼,全都給我抓起來送大牢裡去!”蕭辰武猖狂至極,臉露兇相地對手下命令道。
“慢着!”這次是蘇詠琛出聲阻止了蕭辰武的人,他一直聽聞六皇子和如今的錦王關係很好,雖也常犯小錯,但本質不壞,並不是一個濫殺無辜之人。今日之事,恐怕他也是被人所激,衝動行事。
“你們還有什麼話要說?”蕭辰武冷哼着問道。
“六皇子,你乃是堂堂一國之皇子,本應是萬民表率,可是你今日醉酒鬧事,無緣無故打傷七寶樓的人,於情於理都不對。我們幾人只不過是路見不平,況且我們也無意頂撞六皇子,只是陳述事實而已。倘若皇上知道此事,也要給衆人一個交代。不如六皇子言明,爲何今日一定要砸了七寶樓?”蘇詠琛不慌不忙地說道,那語氣就和當初靜月在平山鎮對付凌家大少一樣。
“本皇子就是看七寶樓不順眼,怎麼樣?你們這些整日只知道讀書的迂腐文人,別多管閒事!”蕭辰武才懶得給衆人多做解釋。
“六皇子,天下人看天下事,如果各個都像六皇子這樣,看什麼不順眼就砸之、殺之,那要律法何用,要刑司衙門何用,要天下官員何用!皇上以仁德治天下,以孝賢傳子孫萬世,如果六皇子背道而馳之,莫說皇上會嚴懲六皇子,就是天下百姓的悠悠衆口,六皇子你也堵不住。”蘇詠琛根本不擔心蕭辰武真的會把他們押進大牢,現在的溪朝還是有理可講的。
“這位公子說的沒錯,‘心不妄念,身不妄動,口不妄言,君子所以存誠;內不欺己,外不欺人,上不欺天,君子所以慎獨;無愧父母,無愧兄妹,無愧夫妻,君子所以宜家;不負國家,不負生民,不負所學,君子所以用世’,六皇子身爲皇家子弟,天龍之子,爲人公正賢明的道理,應該不會不懂。今日你貴爲皇子,卻做下愧父愧母愧兄愧國愧民之事,而身爲堂堂七尺男兒,你又蠻橫無理,愧對天地。此六愧在前,六皇子你又有何面目再去將無辜正義之人抓去大牢。”易容成落魄書生的靜月在旁邊觀看許久,見蘇詠琛出聲,這纔出來助其一臂之力。
靜月這番話像蘇詠琛、仲之秋、裴玉樓這些熟讀詩書之人,大都能深刻了解“心不妄念”這幾句話的意思,但是平常老百姓和蕭辰武這樣讀書不精之人,只能大概瞭解靜月所說的意思是:真正的君子應該不負家國百姓。但這些已經足夠了,所有人都大概明白靜月這是在諷刺蕭辰武,包括蕭辰武本人。
蕭辰武平時就不喜歡文縐縐的人,此時見蘇詠琛三人還沒解決完,又出來一個滿口斯文的瘦小書生,長得不起眼,說話倒是句句不留情。
“臭小子,你又是誰?別以爲會拽兩三句文章,就隨便爲他人出頭!”蕭辰武對於靜月的出現更爲不屑。
“在下無名小卒青爭,今日路過貴地,不過是久慕七寶樓之名,想來嘗一嘗傳說中的特色菜罷了。沒想到美酒佳餚沒進肚,倒是看了一出好戲。青爭敢問六皇子,這幾位公子不過是說了幾句公道話,就要被你強行押進大牢,溪朝律法可有哪一條是禁止百姓議論不平之事?又有哪一條律法說明皇子犯錯是說不得的?”靜月看着蕭辰武問道。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這樣和本皇子說話。告訴你,溪朝律法又怎樣,本皇子從不在乎,也管不到本皇子身上!你妄議皇子就是死罪,看你瘦瘦弱弱的樣子,本皇子就大方一回不跟你們這些迂腐之人計較,趕快走吧,別擾了本皇子的‘雅興’。”蕭辰武是一個不太會想很多事情的人,他原本就是想來七寶樓爲錦王出一口惡氣,沒想到被幾個書生給嗆了一回。
他自知論講大道理自己鐵定吃虧,反正他就是個渾人,有時連皇上也拿他沒有辦法,倒不如糊弄過去,也讓圍觀的百姓不那麼仇視他,說到底他也看得出來對於自己打砸七寶樓的事情,樺州的百姓現在是有怨氣的。
靜月見蕭辰武根本聽不進去別人的話,或者說聽進去了,他也不願意承認自己的錯誤,這個二愣子還真是有點麻煩,靜月原本想着讓蕭辰武知難而退,略微懲罰一下他砸了七寶樓的事情,可是看他的架勢,似乎還想要去二樓接着砸。
蕭辰域此刻就呆在七寶樓三層的房間裡,蕭辰武在樓下的所作所爲,他知道的清清楚楚。如果不是靜月下去之前,讓他忍一忍,此刻蕭辰武已經變成了廢人,這七寶樓也是靜月的心血之一,而毀了靜月心血的人,就是他的仇人。
“主子?”龍五站在蕭辰域的身側,他見蕭辰域原先手裡的瓷杯,已經全部化成了粉末。
“等!”蕭辰域咬牙切齒地說道。
“是!”
樓下的靜月似是能感到樓上蕭辰域的怒火,她擔憂地朝上瞥了一眼,剛纔蕭辰武罵他的時候,她剛好走到樓下,真擔心蕭辰域控制不住情緒,一掌把蕭辰武送到閻羅殿。
蘇詠琛、仲之秋、裴玉樓三人見靜月小小的人兒竟然文采出衆、口才了得,都有了結交之意,但礙於眼前的事情還沒解決,都走近靜月,用實際行動表示和她是同一個戰線的。
“你們怎麼還不走,本皇子不是放了你們一馬嗎?”蕭辰武有些煩躁地看了靜月和蘇詠琛幾人一眼,這些文人真是惹人厭惡,又不能對他們動手,要不然還不一掌拍死一個,他對殺人可沒有什麼興趣。
“六皇子,我等並不是胡攪蠻纏之人,只是你作爲皇子如此行事,實在是有違儀德。這七寶樓如今並不是一間小小的酒樓,而是我樺州百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煩請你手下留情。”仲之秋好言勸說道,
“留什麼情!你們這些臭文人不是要和我講道理嗎?那我告訴你們,這七寶樓既然是越王的,他又是我三哥,那這就是我們的家事,是我們兩兄弟的事情,你們管得了天下事,管得着我們自家的事情嗎?滾,都給我滾!來人,給我接着砸!”蕭辰武再也懶得和仲之秋幾人廢話,叫嚷着讓手下人繼續砸七寶樓。
突然,一把紫檀摺扇直直朝着蕭辰武的腦門扔過來,而只顧讓手下砸樓的蕭辰武一時不查,被狠狠地砸了一下。
接着,還沒等蕭辰武發作,一個身着錦袍的中年男人從人羣中走了出來,不怒自威地看着蕭辰武怒喝道:“混賬東西,別人管不着,你老子管不管得着!”
衆人心下一驚,這皇子的老子不就是當今的皇上。“嘩啦啦”一片,所有人都跪下喊道:“草民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朕現在要處理家事,待會處理國事,爾等在外守候!”皇上怒瞪了蕭辰武一眼,直接在身着微服的薛公公的陪同下,龍行虎步地走進七寶樓,就在七寶樓被砸得稀巴爛的大廳裡坐下來。
蕭辰武萬沒想到皇上會微服出巡,而且還正巧今日來到了七寶樓。其實,他不知道,錦王一離開七寶樓的時候,蕭辰域就已經傳信回京城,讓皇上趕來七寶樓看戲,還說要是來晚了,就等着給自己另外兩個兒子收屍吧。
這話要是別人說的,皇上絕對要治其一個大逆不道之罪,可要是蕭辰域說的,那就要另當別論,這一定是有人惹到了他,他纔會對自己說“收屍”的話。皇上素來知道蕭辰域說一不二的脾性,於是馬不停蹄地趕來樺州,京城的事情暫交賢王處理。
結果,一到樺州,不用他到處打聽,就已經知道先是自己的二兒子要火燒七寶樓,然後現在六兒子正在怒砸七寶樓,而這兩個不爭氣的砸的還是三兒子的地方,最重要的是,這七寶樓聽說還有一半屬於靜月那丫頭。要說現在這整個溪朝國,皇上最不願意得罪的,那就是宋家靜月,別說得罪,他恨不得供着。
樓外的百姓見天子突然降臨樺州,一個個是又驚又喜,他們只能低着頭站在七寶樓前,不過,此生能得見一回天顏,那也是無上的榮耀。
靜月可沒有興趣陪着衆人看皇上處理家事,她和同樣易容的冷眉悄悄地離開了人羣,然後轉了幾個彎,又回到七寶樓的後門,然後趁人不注意,從秘密的通道到達了七寶樓三層。
當靜月推開門進去的時候,蕭辰域正一個人坐在桌邊飲茶,房間裡淡淡的茉莉香味,沖淡了一些蕭辰域身上的冷氣。
“你,沒事吧?”靜月還在擔心蕭辰域會因爲蕭辰武罵他的那些話而心裡難過。
“沒事!”蕭辰域給了靜月一個安心的笑容,只要和她在一起,他什麼事情都不會有。
“嗯!”靜月同樣對着蕭辰域展顏一笑,有些話不必說,兩個人心裡也明白。
靜月走到蕭辰域的身邊坐下,也爲自己倒了一杯茉莉花茶,然後輕啜一口,微眯着雙眼說:“蕭辰武不是個特別壞的孩子,你多給他一次機會吧!”雖然蕭辰武出言不遜,但是靜月認爲他並非十惡不赦,只不過是一個被寵壞又沒有多少心眼的大孩子,稍加引導,應該能認清是非。
“機會都是自己給的!”蕭辰域不置可否。
“也對,他要是整日和那個錦王在一起,肯定是一去不回頭。”靜月想着錦王那個人,心裡就不甚痛快,他太奸詐、太油滑,心思也太狠毒,像這樣的人,並不是很好對付。
靜月在三樓正談到錦王的時候,一直暗中派人跟着蕭辰武的錦王,得到皇上微服出巡到七寶樓的消息,就快速趕來了,而且一到七寶樓就跪下請罪,說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錯,他願意代替蕭辰武接受任何處罰。
氣呼呼的皇上下令責打錦王和六皇子各三十大板,並罰他們閉門思過三個月,同時讓他們立即派人重修七寶樓,並每個人賠償七寶樓三萬兩銀子。最後,皇上更是下了一道聖旨:以後不準任何人再在七寶樓鬧事,否則蕭辰域可以先斬後奏。
皇上這道聖旨下得夠狠,與其說是爲了安慰蕭辰域,不如說是爲了穩住靜月,只有讓靜月無後顧之憂,不爲其他事情所煩心,她才能安安心心種田,爲溪朝百姓種出更多更高產的糧食、蔬菜和水果。
皇上的好意,靜月是心領了,可是蕭辰域沒有罷休。後來,靜月聽說,錦王和六皇子大鬧七寶樓的事情結束之後,兩府經常發生一些奇怪的事情,不是錦王最鍾愛的花瓶碎了,就是六皇子府突然起了火,但兩人明知事有蹊蹺卻查不出頭緒。
轉眼又是半月時光,靜月這天在南郊蔬菜大棚裡忙活的時候,宋景雲突然匆匆騎馬而來。
靜月很少見到宋景雲的臉上會出現着急的神色,趕忙讓他先飲杯茶定定心神,喘喘氣。
“六哥,什麼事情這麼着急?是不是北郊田莊出事了?”靜月坐在宋景雲的對面,見他神色正常一些,這才問道。
“月兒,六哥這次來是有點私事想要麻煩你。”宋景雲看起來有些矛盾,但是他和幾位哥哥商量之後,也沒有想到很好的辦法,只好來求助辦法最多的靜月。
“六哥,什麼事?只要我能幫上忙,一定會幫你的!”靜月說道。
“這件事情和錦王有關。”宋景雲沉默了一下,接着說道,“我原來在京中有一位同窗好友叫裴玉樓,他乃是京城屯田清吏司正五品郎中裴慶之子,前兩日我才詳細知道,因爲錦王垂涎他姐姐裴元香的美貌,不但害的他家破人亡,逼他離京,還讓他差一點魂歸地府,如今錦王強行把他姐姐軟禁在錦王府,裴玉樓的姐姐還不知道父母被害雙亡之事。他想救姐姐出狼窩,可是他連錦王府的大門都靠近不了。月兒,這裴玉樓是我朋友,六哥想求你出一個主意救出他的姐姐。”
靜月一聽又和錦王有關係,而且這裴玉樓她還在七寶樓見過一面,似乎和自己二表哥蘇詠琛也是朋友。既然如此,她就想個辦法幫一幫他。
“六哥,你別急!你能不能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和我詳細說清楚,我也好爲你想想辦法?”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