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的這幾位姑娘裡,當先那個顯然是主子,頭戴金鑲紅寶垂珠大鳳釵,身穿桃紅色緙絲坦領半臂配灑金天青色高腰襦裙,脖子上一串珍珠項鍊層層疊疊,潤白美麗。
阿林把手從鞭子柄上放下來,上下看了一遍這姑娘的衣着打扮,不由心中大悅,這不正是自家悅然莊出品的全套正版衣裙嗎?一整套衣裳並珍珠項鍊價值不菲,這位姑娘想來是位大主顧了!
這姑娘風風火火的衝到陸昀身前,帶來一陣香風,阿林要是沒判斷錯的話應當是大食國的薔薇水,市面上價值千金,而且大多都被宮裡採買了,外面鮮少有人使用。前兩年二哥爲了討好二嫂買了一瓶來,破費許多銀兩,還被二嫂罵了個狗血淋頭,因此阿林記得清楚。
阿林正晃神,就看見那姑娘上前拉住陸昀的袖子,叫道:“表哥!你出來也不告訴我一聲,他們都跟我說你來這裡了,可是我在這等了這麼久你纔來,你到底去哪了?”
這架勢與河東獅吼的悍妻不遑多讓,要不是這姑娘長得濃眉大眼頗爲美貌,阿林險些就要出手把陸昀從她的魔掌之下解救出來了。
陸昀對着她卻沒什麼好臉色,聞言只淡淡道:“我還有正事要做,不方便帶着你,我叫人送你去慶親王府,你去找阿尼玩耍好了。”不顧那位姑娘強烈反對,揮手叫小樑子上前,道,“帶兩個人送單姑娘去慶親王府,送到了再來回話。”
小樑子應了是,便有四個侍衛上前站在了單姑娘身後,這是不走也得走了。單珍珠氣呼呼的瞪了阿林一眼,鬧得阿林莫名其妙,然後一把推開小樑子,走去上了馬車。
小樑子被她推得差點仰倒在地,陸昀見狀臉色陰沉下來。打狗還要看主人呢,這表妹真是被慣壞了,說話沒輕沒重也就算了,如今都敢動手了。
單珍珠上了馬車猶自氣得不輕,她從老家帶進宮的貼身丫鬟焦急勸道:“姑娘的脾氣也太大了點,那可是睿王殿下啊,你當着他的面欺負小樑子,不是明擺着打人臉嗎?”
單珍珠梗着脖子叫道:“有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個小太監嗎,回頭我去同皇帝表哥說。再給他十個太監!還有你。別仗着你是祖母身邊過來的就整天對我指指點點。到底我是主子還是你是主子!”
一句話噎得那丫鬟也不出聲了,暗悔當初就不該答應老太太來看着姑娘,這個活祖宗在老家時就整天闖禍,如今進了宮見皇上和皇后對她都若上賓。竟然越發的氣焰囂張,儼然連睿王殿下都不放在眼裡了,長此以往可怎麼辦纔好啊?
阿林遠遠的仰慕了一下這位“表妹”,雖然沒見過真正的公主有多囂張,不過傳說中的公主似乎就應該是這樣的。轉過身看了看陸昀,阿林眨了眨眼道:“你什麼時候冒出來一個這麼厲害的表妹,這段時間沒少被欺負吧?”
陸昀苦笑道:“她是我母后的侄女,皇兄下詔請外公一家進京定居,可是外公當年離京時曾發下毒誓。此生不再踏入京城一步,最後竟把她一個人送了來,皇兄只好將她留在宮裡照顧。”一邊引着阿林上了三樓的包廂。
這位單珍珠人如其名,自幼被父母長輩當做珍珠一般,年紀與脾氣成正比。現在竟無人轄制得住她。本來她家人還以爲送進宮總會讓她知道些懼怕,沒想到她是個單細胞生物,見皇上和皇后都對她笑臉相迎,心裡更是膨脹了一萬倍,剛來沒多久就把慶親王府的小郡主得罪了,現在兩人是水火不相容。
單姑娘還有一個奇葩之處,因她與陸昀同齡,又不知聽她那沒見識的奶孃嘮叨了些什麼,竟然一心認爲她來京城是要同陸昀完婚的,因此一早就把自己當做未來的睿王妃,對陸昀管頭管腳,不僅陸昀身邊伺候的宮女曾被她命人掌嘴,就連波斯貓秀秀也險些遭她毒手,鬧得陸昀往皇上那裡告了好幾狀,可是明顯沒有收到“告御狀”的效果。
阿林嘖嘖稱奇,這位單姑娘真是了不起,能好好的活到現在足可證明她運氣極好,不過也說不定她是粗中有細,雖表現得囂張了些,實際上只敢對着無關緊要的人囂張罷了,比如說不能奈何她的陸昀。
且說這位單姑娘坐在馬車裡生氣,忽的想起之前同小郡主吵架時,那位在中間勸架的徐姑娘還算不錯,便乾脆拍了拍車門,吩咐車伕道:“本姑娘不去慶親王府了,改道去徐侍郎府上!”
皇后脫離危險之後徐芳卿又進過一次宮,皇后對她顯然更加親近了,只是美中不足的就是突然冒出來一個單珍珠,話語中儼然她就是未來睿王妃一樣,讓徐芳卿甚爲不滿。這些前世都沒有出現過的人到底會做出什麼事,徐芳卿根本不能預知,她想了又想,只好決定先交好單珍珠對付阿林,再把看上去不怎麼聰明的單珍珠淘汰掉。
晚間單珍珠從徐侍郎府上賓主盡歡的回了宮,她身邊那丫鬟又忍不住道:“姑娘,那位徐姑娘看着不像是什麼好人,您也防着她一點。”
單珍珠道:“這還用你提醒嗎,我看她多半也是看上表哥了,既然知道我是未來睿王妃,這會兒還不得上趕着討好我,我不會被她騙過去的!”居然意外的一擊必中,猜出了徐芳卿的內心,不過還是不可避免的低估了她一些。
丫鬟聞言不說話了,雖然推理的過程不同,但是隻要達到這個結果也就是了,如果非要同她說明白根本沒有人要她做睿王妃,這幾天又要過不安穩了。
時值正午,阿林滿心期待的“名菜”終於上場了,只見細白瓷的淺口盤子上還罩着純金的蓋碗,讓人越發好奇起來。
陸昀看阿林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樣,忍笑忍得幾乎破功,面上還一本正經道:“這是雲南來的大廚做的,京城裡頭一份,你快打開瞧瞧。”
阿林迫不及待的將蓋碗掀開,只見裡面有數個赤紅色的東西,小小的,竟然還在蠕動,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指着盤子叫道:“那是什麼東西!”
陸昀見阿林一跳足有三尺高,立時爆笑起來,前仰後合的只差鑽到桌子底下去,揉着肚子直叫疼。
阿林被他耍了一遭,氣得雙頰泛紅,端起那個盤子走到陸昀面前,咬牙一笑,道:“只要你把這一盤東西吃掉,我就原諒你!”
陸昀聞言雙手亂搖,忙道:“阿林妹妹饒命,我就是逗你玩兒罷了,怎麼敢真的讓你吃這個。”又指着門口道,“你看,真正的好東西這纔上來呢。”外邊果然魚貫而入數人,不一時便把桌子擺滿了。
當着外人面阿林只好鬆了手,哼了一聲道:“我一定會記住的,下回我也這樣逗你玩兒,你可不準生氣。”
陸昀忙點頭,阿林記性不大好,說不定吃了飯就忘記了,倒不用太在意。
其實那盤奇怪的東西是鼎鼎大名的“蜜唧”,取剛出生的鼠崽,喂以蜂蜜,吃的時候還會唧唧叫,因此稱作蜜唧。這是剛從南邊傳過來的吃法,陸昀初次見到時着實被噁心了一回,今日當然也得作弄一下阿林纔算不枉此行。
近來天下太平,商人們南來北往,許多南方的東西都能很快傳入京城,比如說新近流行起來的揚州瘦馬,聽聞俱都裹了瘦長直的小腳,走起路來嫋嫋婷婷,好似楊柳於風中擺動,見識過的都說京中名妓大不及也。惠安侯世子王新甫不止一次約了陸昀要去“長長見識”,陸昀還未答應過他。
阿林大快朵頤之後還不忘沈夫人,便撿了幾樣沈夫人愛吃的菜色命廚房做了送過去,轉念一想,既然陸昀是這裡的大東家,那自己還跟他客氣什麼,遂數着家裡的人口,每人都送了幾盤菜回去,其大方豪爽的樣子與上次來時大不相同。
與陸昀一前一後下到一樓,聽見大廳里正熱鬧着,陸昀便要帶阿林從側門出去。還沒走兩步,迎面走來張岱與幾個他的同伴。
張岱走在一側,顯然喝了酒臉色通紅,但是神色還算清明,見了阿林有些驚訝,又看見阿林身邊的陸昀,心中猜疑,張口要喊阿林時又閉上了嘴,只道:“真巧,你怎麼也在這裡?”
阿林隨口同他寒暄了兩句,便跟着陸昀走開。
張岱轉過身愣愣的看了一會兒,一人湊過來道:“那人是哪家的公子,長得倒秀氣!”
又有一人忙低聲斥道:“別亂說,我看另外一位公子不是凡人,他腰間戴的玉佩我好像在哪見過,喝多了酒一時想不起來了。”
待幾人走到門外,那個一直撓頭苦想的人突然道:“對了!我在慶親王世子身上見過差不多的玉佩,聽說普天下只有兩塊,是極品的羊脂玉雕成……”幾個人聞言面面相覷,難道那人也是皇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