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林迷迷糊糊醒來時聽到不遠處有人大叫了一聲,她分辨出是陸昀的聲音,一躍而起便朝着那個方向跑了過去。
繞過幾棵大樹,阿林便看見小樑子戰戰兢兢的與一條約莫二三尺的青色菱紋蛇對峙,擡頭看去,陸昀在一人多高的樹枝上趴着,搖搖欲墜,主僕二人都是嚇得面無人色。
阿林見狀失笑,將手裡的匕首收回,從地上撿了一截長樹枝,輕輕上前便將那條蛇挑開送進了灌木叢中。在陸昀大喊“小心”的同時,那蛇脫離險境,趕緊扭啊扭的轉眼間就逃遠了。
陸昀鬆了口氣,正要謝過一臉嘲笑走過來的阿林,卻聽樹枝一聲脆響,整個人直直的就朝着地面掉了下去。
阿林正巧走到樹枝下面,來不及躲開,只好張開雙臂被動的接住了陸昀,被陸昀砸倒在地上。雖然地上並沒有石頭之類的東西,阿林一時間還是疼得說不出話來。
陸昀昏頭漲腦的從阿林身上爬起來,兩隻手臂一用力就劇痛,小樑子慌慌張張把陸昀扶起來,又去扶齜牙咧嘴的阿林。
直到這個時候幾個侍衛才趕了過來,陸昀摔下來的時候手臂用力,結果一不小心受了傷,初步判斷應該是拉傷,但是看上去很是嚴重的樣子,幾個侍衛不敢怠慢,便勸着陸昀回宮去。
阿林揉了揉後腦勺,暈暈乎乎的抱怨道:“上次接住了謝秋實,這次又接住了你,我真是個給人當肉墊的命,早知道就讓木瓜跟着來了。”
陸昀方纔整個趴在阿林身上,感覺頗爲奇妙,這會兒又不好意思起來:“我會叫太醫過來給你看看的。”
到最後,陸昀打發太醫給阿林把脈的事也只有皇帝知曉,想起皇后曾說過給陸昀尋一個懂事的側妃,先出宮建府,然後再慢慢的從大家閨秀中找出一個好的來做正妃。阿林的身份自是不可能做側妃的。但是做正妃似乎也沒有可能,皇帝當然是第一個不願意的。橫豎這事最早也要等到韃靼的使團離開之後再議,皇帝也就不再多想。
阿林在莊子裡撒歡了一個多月,後來因爲張岱得知後常常來訪,阿林不勝其煩,便索性又回了靖國公府。
沈夫人私底下很是擔心,同羅文簡道:“阿林同昀哥兒倒是玩得開心,只是見了張家的小子就不耐煩,這可怎麼好?”
羅文簡笑道:“睿王本就人才出衆,阿林看不上張岱也是正常。”看沈夫人瞪他。羅文簡又道。“阿林還小。你急些什麼?”
“阿林雖小,張岱可是不小了,上回張太太還說要讓張岱去西北從軍,言下之意要快些定下親事呢。”沈夫人煩躁。聽說張岱房裡年前就放了兩個通房丫頭,只是沒有明說罷了。
張岱的年齡在那擺着,不可能守身如玉等着阿林十七八歲再嫁過去。嫁女兒比娶媳婦難多了,沈夫人開始慶幸自己只有一個女兒。
相比較阿林那令人發愁的婚事,沈禾的婚事就簡單得多了。沈灝的一位同年外放知縣,但是家中殷實,有一長子又上進又人品端方,沈灝見過之後甚喜,便同沈夫人商量了一回。沈夫人命人去悄悄的打聽了,知道並無不妥,也就答應了,婚期便定在明年,因此上沈禾過了年也沒有再來靖國公府。
至於羅晴嵐姐妹幾個。自從羅承祖同徐侍郎越走越近,就不同意再讓女兒們去靖國公府住,只說她們快要到嫁人的年紀了,應當多學一學針黹功夫,不要嫁到婆家後被人笑話。
雖然冷清了一些,不過雙卿的女兒小晨曦極爲討喜,成爲了大家關注的新焦點,就連元哥兒也時常在下學之後去六合園尋阿林,一起去雙卿處“看小妹妹”。
轉眼過了端午,這天徐芳卿往宮裡皇后處謝賞,路遇剛剛從皇后宮中出來的睿王陸昀,便站住腳說了幾句話,無外乎前些日子的傷好了沒有云雲。因爲陸昀在宮裡時被單珍珠盯得緊,爲防引起單珍珠的警惕,徐芳卿只說了幾句就匆忙走開了。
這一幕正巧被皇后身邊的嬤嬤看見,轉頭便告訴了皇后。皇后一直都認爲徐芳卿是一顆聽話且聰明的棋子,但是把這顆棋子放在哪裡才能發揮最大的作用,如今終於有了答案。
陸昀不消說一直是皇后的心腹大患,將徐芳卿賜給陸昀做側妃,不僅施恩給了徐侍郎一家,給了他們體面,還能利用徐芳卿監視陸昀——如果他們關係融洽那就效果更好了。
這一年的六月廿二日是入伏的第一天,也是徐芳卿此生最爲開心的一天。
這一天皇后的宮裡插上了盛開的荷花,米分紅的荷花映着瓷白的大花瓶格外嬌豔。徐芳卿剛一進甘泉宮就覺得哪裡不對勁,素日裡常同她說笑的幾個大宮女見了她都笑得意味深長,但是很快就都走開,就連嬤嬤也是神神秘秘的樣子,徐芳卿心中有些猜測,生怕皇后將她隨意配人,不由有些後悔沒有提前打探打探口風,拖到現在已經身不由己……
嬤嬤奉命傳話,已是攜了她的手笑道:“恭喜徐姑娘了!等到聖旨下來,咱們就要改口稱呼您一聲王妃了!”
徐芳卿傻在當地,王妃?本朝除了睿王哪裡還有什麼王爺?但是她一時不敢相信,顧不得害羞,只是反問道:“什麼王妃?”
嬤嬤衝她擠了擠眼,笑道:“要不是上回我瞧見睿王殿下跟你站在那裡說笑,娘娘還在發愁到底找誰去做睿王妃呢,這不正好,娘娘前幾日同皇上說了,皇上並沒有反對,昨日又特特找了睿王殿下來,睿王殿下也沒說什麼,叫我說呀,睿王殿下也到了慕少艾的年紀,說不定早就看上徐姑娘您啦!”
徐芳卿歡喜不定,恍恍惚惚的隨着嬤嬤進了大殿,只見皇后笑得溫煦,正瞧着大皇子學走路,看見徐芳卿進來便招手讓她上前。
重華宮裡,波斯貓秀秀姑娘臥在陸昀身邊的藤編漆金榻上昏昏欲睡,一旁的冰盆散發着絲絲涼氣。
小樑子滿頭是汗的悄悄走進來,瞅着陸昀像是在打盹,便又要悄悄退下,孰料陸昀閉着眼睛忽然開口:“什麼事?”
小樑子上前輕聲回道:“徐姑娘又進宮了,這會兒興許已經知道了。”
陸昀不耐煩的皺着眉擺擺手:“滾。”
小樑子忙退了出去。
皇后一直想要陸昀早些出宮建府,但是又擔心他出宮後聯絡大臣發展勢力,所以一直在親戚心腹中找一個足夠聰明,又可以勾得住陸昀的姑娘賜給他,如今終於找到一個完美人選,皇后便先跟皇帝說了。不過一個側妃而已,皇帝自然是無可無不可,畢竟陸昀也早就跟他說要出宮建府,但是出宮建府需得大婚,先賜下一個側妃也算是有家有口了,皇帝就又找了陸昀來談。
陸昀想要出宮建府,但是根本不想要什麼側妃,因此談話到最後就變成了要想出宮建府就一定要一個側妃,否則就再等兩年大婚時再出宮。
陸昀答應條件之後纔想起來問側妃人選是誰,卻沒想到是整日去皇后宮裡獻媚的徐芳卿。回到重華宮,小樑子就不滿的嘟囔着皇后這是明着往身邊安插眼線呢,被總管太監聽見呵斥了一頓。
陸昀心中煩躁,他從小就知道自己長大後會有一正妃兩側妃——若是成了親王則可以擁有四個可以上玉牒的側妃,還有四個有品級的妾室。這些都是別人夢寐以求,而他天生就擁有的,這是高貴身份帶給他的福利,但是爲什麼心裡深處卻更羨慕靖國公夫婦的感情,羨慕他們的家庭……
一時又想起以前阿林曾說過不準以後的相公納妾的話,陸昀猛地從榻上坐起身來,好似身體裡有一座活火山,但是那滿滿的滾燙的岩漿卻無處宣泄,只是在身體裡左衝右突,徒然痛苦萬分。
睿王側妃已定的事並沒有宣揚出去,只有宮內極少數人知道,出於一種難言的默契,大家都不約而同的瞞着整天得意洋洋的單珍珠,就連單珍珠從家裡帶來的丫鬟也在瞞着她。
皇帝一朝沒有下旨,這事就沒有板上釘釘,不過君子一言九鼎,更何況是金口玉言的皇上,徐侍郎和李氏高興得瘋了,已經在四處打聽爲徐芳卿採買嫁妝。
七夕已過,快要立秋,皇后的甘泉宮裡鋪上了地毯,但是四角仍舊放置着精美的冰盆。午後正是皇后小憩的時間,嬤嬤忖度着皇后該醒了,便悄悄的掀起簾子向裡看,見皇后從榻上坐起身,便向外招手,命宮女們進來伺候。
一時裝扮停當,大皇子的乳母將大皇子送了過來,嬤嬤上前小聲道:“聽內務府的人說,徐侍郎在打聽以前郡王正妃的嫁妝單子……”
皇后聞言揚眉詫異道:“你沒有跟她說清楚?她怎麼會誤以爲自己能做正妃的?”
嬤嬤爲難道:“老奴本以爲徐姑娘冰雪聰明,只是隨口奉承了她兩句,她自己應該知道輕重,誰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