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區制定的遠東攻略非常簡單,可以說是最傳統的戰法之一——聲東擊西。嚴格的來說是“聲西擊東”。華僑軍在特區範圍內大張旗鼓地進行全民性的動員。尤其是在新疆地區,暫時回不了家的猶太兵團3個正規師以及新動員的1個步兵師共計42000名軍人,全部加入西北方面軍作戰序列。新疆生產建設兵團10個師共計14萬的團員,重披戰袍,日以繼夜的加強軍事訓練,協助華僑軍強化邊境的巡防。完成訓練的部隊紛紛由各個屯墾區向喀什噶爾至塔城一線運動,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態勢。不僅如此,在包蘭鐵路、蘭新鐵路上一輛輛運載着兵員、武器、物資的列車晝夜不息,穿梭往來。所有的跡象和情報都指向了祖國西北部邊疆。唐努烏梁海、蒙古的中隊,抽調部分兵力向西部邊境運動。而在東北、朝鮮前線的中隊紛紛大規模後撤,加強東北地區的防禦。令緊張萬分的日本人終於可以稍微鬆了口氣,但是他們又懷着無比好奇的心情觀望這場關係到宿敵生死存亡的一戰。從中盤算計較着自己能夠從中獲取多少利益。日本現在並不像招惹蘇聯和中國華僑軍其中任何一方,然而這並不妨礙在雙方拼得魚死網破之際從中漁利的決心。
與此相適應,蘇聯方面在極端困難的情況下加強國內的動員。一批批新兵和裝備被送往中亞,以增強中亞地區的防禦。此外,他們在蘇聯遠東地區,再次發佈動員令,在非常短的時間之內使遠東地區的兵力增加到了近100萬之衆。來自美國方面的緊急援助,在一架架飛機的起落之間,一艘艘輪船的往返之間(美國新開闢了舊金山至堪察加半島東南部彼得羅巴甫洛夫斯克的航線)使蘇聯的後備倉庫開始漸漸充盈了起來。而美國援助蘇聯的規模和速度遠遠超過了對中國的援助。這也並非是美國故意爲難中國,而是美國與三年前相比,其國內的戰爭機器、經濟部門得到了充分動員。再有就是,在美國眼中蘇聯絕不能垮掉。因此,他們對蘇聯的援助遠遠超過了李華雄的想象。按照這樣的局勢發展下去,可能不需要三個月的時間,蘇聯就能夠從美國那裡彌補由於中方斷油斷糧所造成的困難局面。計劃永遠沒有變化快,這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真理。
“決不能讓北極熊恢復過來!”李華雄看着武定國呈上來的報告之後低聲說道:“定國,如果我們提前一週發動進攻,最多能夠在遠東地區集結多少軍隊?”
“原計劃用於進攻的部隊共計64個師,如果提前發動進攻的話,能夠集結百分之七十五左右,也就是48個師左右,其中12個坦克師、10個摩步師、20個步兵師、3個騎兵師,3個炮兵師,此外5個旅航旅,6個工程旅。總兵力75萬左右。空軍方面除西北方面軍4個空軍師,其他均可參戰。”
“那好,我們就提前一週發動進攻。”李華雄決心已下。
“華雄,”武定國稍微遲疑了一下說道:“有一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定國你這是怎麼了?你我之間還需要如此嗎?”李華雄不由得一愣,轉念一想大約估計出武定國下面要說什麼。應該與劉遠洋有關。的確,在軍中李華雄與武定國二人的關係非常好,甚至超過了李華雄和自己其他三個兄弟的關係。但是不管怎麼說相對於自己的兄弟,武定國畢竟是外人,這也就難怪武定國遲疑。
“你和大哥之間,是不是應該坐下來好好談談!”武定國覺得自己應該提醒一下李華雄“畢竟你們之間的分歧,不過是運用軍事手段還是運用多種手段解決問題,並沒有原則性的矛盾,什麼話說開了不就完了麼。壓在心裡反而容易造成新的誤解。”
“定國啊!我理解你的好意。”李華雄長嘆了一聲“今天既然你把話說到這兒,我也不妨說說我的心裡話。大哥怎麼想的我心裡非常清楚。他最大的擔心就是怕我迷信軍事打擊的效力並沉溺於暴力之中。更擔心我利用在穿越以來積累起來的越來越高的所謂威望,大搞個人崇拜,變成一個像人民父親那樣的獨裁者,最終淪落爲獨夫民賊的下場。”
“這怎麼可能呢?”武定國微微撇了一下嘴。
“這完全可能!”李華雄自嘲的笑了笑“你看在二戰後那些的獨裁者,哪一個不在國內有崇高的威望,哪個不是功勳卓著,那個頭上沒有耀眼的光環?很不幸,這些在目前看來我都具備。又怎能不令人心生猜忌呢?更何況在特區現有的體制之下,根本沒有能夠制約我,或者我領導的軍隊的力量。而我們在進行一場又一場戰役的同時,必然要擠佔其他部門的資源,比如前段時間我們試圖擠佔教育經費的問題。這就更令人不安。”
“現在不是戰爭時期嘛!哪個國家不是這樣?”武定國臉上的憤憤之色難以掩飾。
“是的,戰爭時期的確是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總有一天戰爭會結束。而在戰爭中軍隊所養成的驕悍之氣,在沒有一個合理的機制約束之下,會被不斷的放大之後帶到和平年代。真到了那一個天,誰又能約束這匹脫繮的野馬,這就成了一個不得不考慮的問題。我們這些軍人就必然要遭人猜忌,就必然會有約束。這些約束在很多軍人看來就是兔死狗烹,就會心生不滿怨恨,接下來就很可能譁變或者發動軍事政變。如果這支軍隊被一個威望極高的軍事統帥領導,同時有沒有足夠的制衡力量,那麼這個國家走向軍事獨裁幾乎是必然的結局。”
“國家要打仗了,就想起我們,仗打完了就把我們扔在一邊,普天之下哪有這種道理?”
“定國,其實你錯了?”李華雄坦誠的說道:“我們總對中國歷史上殘害功臣尤其是軍事將領的事情無比憤怒。其實呢?不是這麼回事。在戰場上殺伐征戰,勇往直前只是一種態度,或者精神層面的鼓動,如果一名將領只知道勇往直前,那麼他絕不是合格的將領。在生活中同樣是這樣,人最難的事是什麼?我個人認爲就是知進退。軍人的舞臺永遠在戰場而不在廟堂之上。仗打完了就完了,生活還得繼續。而一個走下戰場的軍人,如果不能正確認識這一點,其結局就只能是悲劇性的。我們這個民族已經習慣了打江山者坐江山,認爲這是世上最天經地義的事。可是我們看看世界上歷史上那些真正超越國界,受人尊敬的開國元勳們無不是功成身退的人。比如華盛頓、比如曼德拉。而多數不得善終的開國元勳宿將,絕大多數是功成身不退啊!有幾人能做張子房呢?不爲利動得人很多,不爲名動得人少之又少,可是真正的名又是什麼呢?”
“你這些話爲什麼不對大哥講清楚呢?”
“你認爲他會信嗎?”李華雄無可奈何的搖搖頭“沒有一個成熟的機制約束我們或者足夠的力量制衡我們,誰敢保證像你我、徐鵬雄、葉宏這樣的人不會禍國殃民呢?即便是你我恐怕也不敢。把國家的未來寄託在你我的自我約束,在這個世上恐怕沒有再比這個更扯淡的事情了。你我捫心自問,如果有機會可以讓我們爲所欲爲,你能拒絕的了這種誘惑嗎?大哥以及我們周圍很多人擔心的就是這個。在沒有找到適當的方式之前,圍繞在我們身邊的懷疑和猜忌就永遠也不會散去。這或許就是我們這一代軍人的宿命吧!”
“我就不明白,爲什麼軍人效命疆場時,那些人在後面躲着不不支聲,國家安定了他們又跳出來很挑鼻子豎挑眼,懷疑這懷疑那。真他媽的!”
“沒辦法。在戰時一切都圍着我們轉,戰爭持續的時間一長,我們就漸漸習慣了這種狀態。一旦和平來臨,這種非常狀態肯定就會結束。所謂的先軍政治本身就不是一種正常狀態。如果一個國家始終處在這種狀態,要麼說明他們的統治者還缺乏足夠的自信,要麼表明他們始終沒有強大起來。一個真正的強國或者一個正常的國家,軍人的地位絕不應該超越正常的範圍。軍人的本質就是國家機器,實現政治目的的工具,而絕不能也應該成爲一個既得利益集團。那樣的話,國家的正常秩序就難以保證。國家有難的時候軍人挺身而出這是本分。危難消除之後就必須恢復道他應該有的正常狀態,真要實現這一點,就不能使軍隊成爲某個人、或者某些人的工具,他只能是國家的工具。超越這一點,國家和民族乃至軍隊和自以爲掌握着軍隊的人本身就無法逃脫悲劇的命運。其實在這一點上我和大哥沒有衝突,只不過現在我更關注於戰爭本身,而他則關注於戰爭結束之後的國家命運罷了。我關注戰爭本身就必然要講求效率,在沒有找到能夠約束我們的方法和機制之前,勢必會給人一種咄咄逼人的感覺,同時也會造成一些疑慮,這很正常。我們還是盡力做好我們自己的事情吧!”
“好!沒有我們一刀一槍的奮力拼殺,哪兒有特區現在的大好局面。待我們重拾故土凱旋迴來,看他們還能說什麼?”
李華雄沒有說話。他看着武定國離去的背影輕輕地搖搖頭。不自覺的長嘆了一聲。或許武定國根本沒有明白或者沒有完全明白自己的話。在目前的狀態下,勝利,對於打消人們的疑慮並沒有那麼重要的作用。如果疑慮不能消除,勝利反而會增加更深的不信任。可是,如何才能保證軍隊不成爲一匹脫繮的野馬呢?說實話,李華雄自己也沒有找到更適宜的方式。這些年來,包括穿越前,他始終是一名純粹的職業軍人。即使現在他依然非常享受自己的職業軍人生涯,然而作爲一支軍隊的統帥,他所要考慮的問題就不能僅僅侷限在軍事、戰爭這些問題之上。他必須要儘可能集中現有的一切力量來保證這支軍隊取得勝利。這就需要他不停的去和其他部門進行博弈。
迄今爲止,博弈的結果是他始終處於絕對的上風。這是戰爭狀態下根本無法避免的事情。而當他去和沈險峰就暫緩教育經費的追加問題進行溝通的時候,他沒想到會引起沈險峰那麼強烈的反應。已經習慣了“勝利”的李華雄,越來越感覺到來自周邊或明或暗的質疑眼光。爲了實現當初的既定目標和戰略,他和自己的同事也越來越習慣表現他們的強硬,向其他方面施加更大的影響力。這幾乎成了一種惡性循環。李華雄同樣感覺到苦惱和困惑。驀然回首間,他才突然感覺到與兄弟們之間,原本就不十分親密的關係變得更加冷淡。就連和他走得最近最多的王天浩,和他之間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之外,幾乎不談論其他。儘管他任然一如既往的盡心盡力爲軍隊的計劃和行動提供支持,但是無法改變對自己的疏遠。
與此相反,自己在人前總是受到近乎狂熱的擁戴,尤其在軍中那些普通戰士和基層軍官眼中流露的激情和熱烈令自己感動。同時,不可否認那也是一種莫大的享受。權力給人帶來的快感和成就感,不是你想擺脫就能夠擺脫的。以後怎麼辦?自己真的能夠做到像華盛頓、曼德拉那樣的超脫嗎?李華雄一遍又一遍地問着自己。自己真的能夠習慣和適應別人的約束嗎?一個好的機制,或許不僅給他人帶來心安,也會令受約束的人獲得寧靜。這樣的機制該如何建立?這不僅僅是劉遠洋應該考慮的事情,同樣也應該是自己努力尋求的。
夜深了,李華雄陷在自己的思緒中難以釋懷。反正睡不着,他索性爬起來走到書房,面對着牆上巨大的軍事地圖,思索着眼下的戰役。火燒眉毛還是先顧眼前吧!他必須取得這場自己親手發動的戰爭,爲特區贏得儘可能長的和平。沒有戰爭就永遠不會有和平,這是雋刻在每一名軍人心中的信條,李華雄也不例外。那麼,其他人是否也該銘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