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兒與鳳曦兩人年歲相當,只不過寧兒是正月出生,鳳曦卻是在仲夏。之後鳳曦又踽踽說些童年之事,言道三哥燕起自少年便與另外兩位兄長不甚親厚,性子更是倔強得要命,她與燕起相差十歲有餘,然而卻是手足之中與他感情最篤的一個。
鳳曦口齒靈活,說話也極是有趣,寧兒聽得甚是津津有味,兩人說聊之間,也便到了就寢時分。
忽聽侍女之聲在門外響起——
“老爺請公主與莫姑娘速速前去正廳。”
“咦?這麼晚了,木老頭找我們有什麼事情呀?”鳳曦開了門,探首問道。
“我家老爺沒說,只叫奴婢來請公主與莫姑娘。”侍女福了一福。
“我二人這便過去。”寧兒拉住鳳曦便往前廳行去,心中忽地惶惶起來。
寧兒與鳳曦到得前廳,便見木易負手在廳中來回踱步,青鋒竟也坐在椅中。木小凡甚是乖巧,忙爲二人斟了茶。鳳曦一見青鋒,臉上現了幾分喜色,忙快步向前幾步,卻猛的又停了步子,面上做出惱怒神情來。
木易胖臉之上一副焦灼神色,一見兩人到來,忙道:“適才守夜兵丁來報,一里之外忽有一支爲數不少的人馬向宛城而來……兵士發了煙火,卻不見對方迴應,想來……那並不是王爺的軍隊……”
木易一番話言畢,廳上幾人面色均是沉肅起來,鳳曦忽地叫道:“若我們此時派人前去與我三哥報信呢?”
“來不及了。”青鋒忽地冷冷開口,他說話之時,廳中衆人便已察覺腳下之地有悶雷般低沉轟隆之聲涌來。
木易苦着臉叫聲:“不好!”轉首對青鋒道:“我們且速去城頭觀望一番!”
宛城城外的曠野之中,那支突然出現的人馬早已擎起密密麻麻的火把。
望着那橘色火焰之中一面繡了展翅大鵬的帥旗,城上衆人的心便沉了下去。
“是二王子的隊伍。”青鋒冷眸掃向城外兵馬,咬牙道:“卑鄙!竟趁宛城防虛用這等小人招數!”
城下,澹臺鵬舉的軍隊已團團圍困了宛城。
“這……這可如何是好!”望着不遠處明滅的火光,木易連連頓足。
“爹爹……”木小凡怯怯扶住老爹,面上流露幾分恐懼之色。
“莫怕!”木易撫着女兒冰涼的手出聲安慰。
“木城守,城中原先的守備加上王爺留下來的兵士共有多少人?”木易聞言轉首看去,卻見寧兒定定立在一旁,美麗卻還顯幾分稚氣的面龐之上,卻全然沒有木小凡那般的駭然神色。
“啊?”木易沒料到這莫姑娘突然有此一問,頓了一頓,才道:“約莫五六千人……”
“若加上城中青壯之人呢?”
“也不過八千餘人……莫姑娘,你這是?”木易望了望寧兒,心下忐忑起來。
寧兒卻不答話,望着城外人馬,細細眉頭緊蹙了起來。
“二哥這壞蛋,做什麼圍了我們!”鳳曦氣鼓鼓道:“現下便開城門,讓我出去跟他說個清楚!”
“幼稚。”青鋒瞥她一眼。
“你……你說什麼?”鳳曦回頭叫道:“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說我幼稚!”
“公主息怒!”木易忙出了聲,“公主身份尊貴,不可以身涉險,王爺早有交代,讓卑職好生看顧您與莫姑娘,現下誰也沒有料到宛城被圍……如今情勢危急,還請公主莫要……”
鳳曦哼了一聲,心中明瞭此時情勢複雜,卻也不再言語了。
青鋒聽了木易之言,忽道:“只怕二王子早已與大王子商定了這聲東擊西之計,先以重兵圍困赤瞿,待王爺帶兵趕去解圍,便又趁機來取宛城……只是……這宛城之中到底有什麼他們想要的?”
“我們待到天明,那位二王子定會現身。”寧兒清冷語聲響起,幾人紛紛回首注視她。
“莫姑娘這以靜待動的法子實在是太過冒險,”青鋒言辭毫不客氣,“若這一夜之中有甚變故,又該如何?”
“圍而不攻,非是有所忌憚,便是有所求。否則,以這數萬兵馬的架勢,早已強攻入城了。我們只有弄清他所爲何來,纔好應對。否則以城內這不足萬人的兵馬,如何與人對抗?”
寧兒擡手指了指城下矛戟林立的如水甲冑,一席話語清晰道來,竟似對這城下千軍萬馬毫不畏懼一般。
木易心下爲寧兒沉穩所折服,亦點頭贊同。
“……”青鋒因她言辭一滯,只得點頭道:“那今晚便由我帶衆將士守城值夜。”
當下木易便將城中兵士人手速速分派下去,又連夜召集城中青壯男丁,到城守府前派下了庫中武器鐵甲等軍資。
寧兒與鳳曦、木小凡三人回到府中之時已是二更將過。鳳曦雖是生在皇家,卻也不曾見過如此場面,面上淨是憂心忡忡之色。轉頭看看身旁的寧兒,卻見她紅脣緊抿。木小凡溫柔怯懦,見了今晚這一番陣勢甚是驚慌懼怕,不多時便被侍女扶了回去寢房了。
寧兒與鳳曦坐在廳中,鳳曦握緊手中茶碗,忽地問道:“寧兒姐姐,你方纔不怕麼?”
寧兒垂了眸子,道:“我從未見過那般陣勢,眼前千軍萬馬,即便是不言不語,可單瞧着那寒光霍霍的矛頭與錚錚甲冑,若說不怕,那便是騙人。”
鳳曦伸手拉住寧兒的手,只覺一片冰涼滑膩。心下知她所言非虛,但方纔寧兒在城上的鎮靜之色卻極是讓她欽服。當下點了點頭道:“那三哥與那些兵士們,在沙場上出生入死,定然更是兇險萬分了……”
涼徹的夜風由廳外吹來,寧兒忽地打了個寒戰,兩人心中沉重,再是無話,不多時便都伏在桌上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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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曉,累累鼓聲讓寧兒從睡夢之中醒來,恍惚間以爲自己又回到燕起出徵那日,戰鼓沉沉而響,白馬之上的那人凝目向立在城頭的她望來。
然而眨眼之間卻想起昨晚情勢,寧兒不由得渾身一個激靈坐直了身體。不多時身旁的鳳曦也醒了來,二人匆匆洗漱之後便趕去城頭。
青鋒正與木易站立城牆之上,兩人面上神色凝重無比。鳳曦見了青鋒臉上蒼白之色,狠狠咬了咬脣,卻未說話。
寧兒張口欲問情勢,卻聽城下鼓聲猛地停下,軍陣裡的一輛大輦之中,忽地步下一個銀盔銀甲之人。鳳曦一見那策馬人到得陣首,便大聲叫道:“二哥!你帶這許多人馬圍了這宛城做甚?”
那人擡首望向城牆上的鳳曦,“呦,原來四妹也在呵。”
說話之人,正是夏國二王子,澹臺鵬舉。
鳳曦見他應聲,忙又叫道:“你從赤瞿過來,可有見到三哥?”
“燕起那小子?”澹臺鵬舉語帶鄙夷,“你現在已是自顧不暇,卻還有精神去擔心燕起?真是愚蠢!”忽地提高了聲音道:“你身旁的,可就是莫寧兒?”
“你要寧兒姐姐作甚?她是三哥的女人!”鳳曦聽聞澹臺鵬舉之語,驀地大叫起來。
“我要燕起的女人作甚……”澹臺鵬舉冷笑起來,“你還不知道罷,煌國與雙溪已成姻親,兩國聯手出兵,只爲了尋回被燕起從煌國劫走的侯府之女——莫寧兒!”
煌國莫氏之女?!
木易與鳳曦聞言皆是一呆,轉首望向寧兒。鳳曦道:“寧兒姐姐……是你?”
“是我……”寧兒輕聲應了,高聲道:“煌國莫寧兒在此,敢問二王子大舉圍城,卻是爲何?”
“爲何?當然是爲了你。”澹臺鵬舉舉目望向那城牆之上一襲紅衣的女子,嘖嘖兩聲,心道:“想不到竟是個美人。”
“那與大王子軍隊相匯合的大批人馬,定是煌國與雙溪的聯軍了?”青鋒心中悚然一驚,大聲道:“你等不敵三王子,便引狼入室,妄圖用這借刀殺人之法除去三王子!”
“住口!小小侍衛也敢與我大呼小叫!我可是爲了夏國安定,這才帶了兵來,好尋了她交給煌國人。”
澹臺鵬舉面色陰沉無比。
“還有你,鳳曦……”他復又伸手指住鳳曦,“莫要以爲你喚我一聲‘二哥’ 我便會對你手下留情。我勸你等速速開了城門投降於我,否則……”他執了馬鞭的手向後一揮,“你以爲這區區宛城,能擋住我數萬雄兵?”
鳳曦小小身子直因爲怒氣抖了起來,回想起昨夜自己言道要開城門與澹臺鵬舉理論之事,現下只覺得確實幼稚可笑無比。
“你這狼子野心的傢伙!爲了奪那皇位,居然連手足都不認!先前用奸計傷了三哥,我只道你們是一時糊塗,終歸還是會念手足之情!”
“誰同你是手足?”澹臺鵬舉哼了一聲,道:“你與蘭妃先前的春風得意,不過是仗着父王寵愛罷了,如今父王薨逝,我倒要看看你還能靠誰!現下廢話少說,趁早將莫寧兒給我交出來!”
“既是煌國與雙溪聯手,那麼敢問煌國帶兵之人卻是哪位?”寧兒定定開口,語聲中卻已有幾分顫抖。
“自然是……即墨侯莫昊遠!”
城上衆人聞得莫昊遠之名錶情各異。青鋒牙關緊咬,下頜線條緊緊繃了起來,凌厲眼神掃過一旁的寧兒。寧兒聞言只險些軟倒在城牆之上,身旁的鳳曦伸手本欲去扶她,卻陡然垂了下來。
澹臺鵬舉在城下看得分明,當下得意笑道:“我給你們一日時間,將莫寧兒交出來,否則……”
“莫要輕信他。”木易胖臉之上原本的慈藹之色已消失無蹤:“陣中並未打出即墨侯旗幟,也許……煌國並未真的派兵前來。”
他頓了一頓,忽地又道:“莫姑娘,你當真是煌國莫氏之女?”
“是。”寧兒斂下眸子,“即墨侯莫昊遠,確是我舅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