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那人就匆匆返回,恭敬的將令牌遞還給樗裡疾,“二位請進,君上在書房。”
兩人道了聲謝,先後進了宮。
書房內,贏駟在看奏簡,還是白日的整齊裝扮,並未進行洗漱。燈火下,五官更加冷峻深邃。
“君上,公子疾和柱下史來了。”內侍邁着輕小的碎步進來,躬身輕聲稟道。
“讓他們進來。”贏駟頭也不擡的道。
內侍退了出去,片刻引領樗裡疾和宋初一進了屋內。
“參見君上!”
“參見君上!”
二人異口同聲的道。
“免禮,坐吧。”贏駟這才放下竹簡,擡起頭來,看向樗裡疾道,“何事?”
宋初一腹誹,果然是一貫作風,任何寒暄都省略,直截了當的談事情。
“回君上,其實是宋御史有諫。”樗裡疾道。
贏駟直接將目光移到了宋初一身上。
他只是這個動作,兩人都知道是讓宋初一親自說的意思。
“回稟君上。臣下認爲此次攻魏做做樣子也就算了,最好挑撥三晉互掐,保存軍隊實力才最重要。”宋初一擡頭看向贏駟。
這是贏駟即位之後第一次對外發動戰爭,倘若首戰失敗,這對他的威信怕是極爲不利。且據宋初一贏駟的瞭解,他是一個要麼不戰要麼就全力以赴的君主,所以她纔會覺得有必要與樗裡疾夜裡一起進宮勸諫。
“秦魏仇恨已經百年了,如今的魏國就算是一頭垂垂老矣的虎,但一般戰爭很難動搖其根基,於秦來說佔不到什麼便宜……”宋初一話說了一半停了下來。
贏駟道,“說罷,無妨。此間都是可信之人。”
“是。既然君上只是想轉移老氏族的部分注意力,太認真反倒是損失。”宋初一微微笑道。“巴蜀之地眼見要動盪起來。臣下願破巴國!”
贏駟自然知川中那塊地方對秦國來說具有什麼樣的意義!他也很想吞併巴蜀,但無奈天險阻隔,他又剛剛即位不久,沒有機會也不適宜立刻對巴蜀出手。
眼下巴蜀是要打起來的跡象。但就像韓魏一樣,說不準。這不說着就要罷兵嗎?
宋初一有先滅巴蜀的心思,並不是一時逮住機會的心血來潮,她上輩子就想過自己若是離開陽城。應該效命哪國。她當時比較之後就選了秦國和齊國。平時沒事便站在這兩國的角度上分析該怎樣吃掉周邊國家。
記憶中,在不久以後巴蜀也的確亂成一團。而宋初一之所以會做此判斷,不是依靠回憶,而是切實經過認真分析的,就算它亂不起來,也可以想辦法讓它們亂起來嘛!
沉默半晌。贏駟道,“善。”
“君上英明。”宋初一真心的拍了個馬匹。贏駟如此果斷的回答。既在她的意料之內,也讓她不禁爲之感嘆,“首戰若是失利,君上的威嚴怕是會受損。雖然利弊就擺在眼前,但尋常之人斷然做不到君上如此果斷。”
贏駟淡淡道,“寡人不在乎過程,只要結果。巴蜀之事就勞先生費心了,另外韓魏之事亦不可怠慢。柱下史還年輕,應當接受些磨練。”
說罷,也不等宋初一抗議,道,“寡人很忙,退吧。”
事情就這麼“愉快”的定下,贏駟表情透出幾分輕鬆。
宋初一這廂平白的又被加了個重擔,滿心的沉重,但拍板子的事情,她能說什麼?
出了屋子,樗裡疾忍不住嗤嗤笑出聲音。
“大哥笑什麼!”宋初一瞪着他。
“覺得君上如此看重你,替你高興。”樗裡疾仗義的道。
宋初一鼻腔裡哼哼,“是挺看重!目下我在君上心裡就是一支趁手的攪屎棍,你盡情的幸災樂禍吧,如果大哥以爲可以置身事外的話。”
“懷瑾何必這樣說自己,大哥定然盡力幫你便是。”樗裡疾道。
宋初一微微挑眉,“有天下這~~~~個大糞坑,我做攪屎棍又有什麼委屈的?”
“哈!”樗裡疾撫掌一笑,身上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懷瑾啊懷瑾,怎麼說你纔好!君主眼裡的如畫江山,到你眼裡竟成糞坑了!”
宋初一無奈一笑,兩人緩緩步下階梯。
樗裡疾把宋初一送回家才轉道回去。
府裡比往日更多了幾分生氣,燈火通明,宋初一一隻腳剛剛踏進門,便被一個巨大的白影撲的一個踉蹌。
宋初一站穩腳,擡手粗魯的揉了揉白刃毛茸茸的耳朵,斥道,“你再吃胖點,光是重量就可以殺人。”
堅默默坐在廊下看着煮肉的鍋,滿院飄香。
“白刃還沒吃?”宋初一領着白刃走到廊下,往鍋裡望了一眼。
白刃瞪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乖巧的蹭着宋初一,那小模樣似乎在表示自己的確沒吃。
奈何堅一直忠心耿耿,他匍匐在地,恭敬的道,“白刃晚膳吃了八斤肉,這是公子倚樓帶來的鹿肉,煮給先生的。”
“哦,他人呢?”宋初一問道。
“公子安歇了。”堅道。
宋初一抖了抖眉梢,這大熱天的,難道真洗洗捂被窩去了?以前怎麼沒覺得他這麼聽話呀?想着,宋初一感覺身上黏糊糊的,便先去衝了澡。
回到寢房時,屋裡還亮着一盞微弱的光,棋桌上已然擺了滿滿的一盤棋,黑白子殺的正熱鬧,而趙倚樓卻單手支着腦袋睡着了,另一隻垂在腿上的手指間還鬆鬆夾着一顆黑子,彷彿隨時都能掉下來。
窗外一陣微微夜風吹來,跳躍的光線在他面上投下的影子,無論如何晃動,都不能減去一絲容色。
宋初一就這樣靜靜看了許久,才伸手輕輕捅了捅他,“喂,到牀榻睡。”
宋初一用巾布胡亂擦着頭髮上的水,轉眼間卻對上一雙睡眼惺忪的眼,她動作緩了一下,旋即皺眉道,“真是犟的像頭牛,你去睡吧,我不會當你是捂被窩的!”
趙倚樓緩過神來便聽見這話,不禁慍怒,他特地等她回來,她居然當他是故意賭氣才坐在這裡?
一怒之下,趙倚樓霍的起身,甩袖進了裡室。方纔在他手裡的棋子啪啪在地上跳動。
宋初一繼續擦拭一頭亂髮,盯着地上旋轉着定下來的棋子,脣角微微勾起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