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雨辰不知道後來一切是怎麼結束的, 他也不想去怪陳靖,如果對方知道那獅子精竟會剛烈到如此程度,定然不會用這樣的方式去逼迫它, 畢竟他當時也只是想救它而已, 誰又會想到最後會是這樣的結局。
曾雨辰又想起自己最當初的抉擇, 如果當時真的選擇了離開, 會不會也會得到今天這樣的下場?想到絳瞳第一次的眼淚也是因爲自己想要將它從身邊趕走, 曾雨辰頓時感到後怕,絳瞳的個性雖然不像獅子精這麼極端,在對待感情之事上卻也是固執得怕, 即使不會做出自刎這樣的舉動來,也難保不會其他, 光是想揹着他生孩子這點就已經夠讓他心驚膽戰了。
不知不覺已經回到了山洞, 那一身白衣的人兒早已站在洞口等候着, 見曾雨辰回來了,急忙邁開了笨重的步子迎了出來。曾雨辰忙快步上前將那可人兒擁入懷中, 又是無奈又是心疼的斥責道:“讓你不要等了,怎麼就是不聽話呢!”
“你今天回得晚了,發生什麼事了麼?”
絳瞳只管兀自問着曾雨辰晚歸的原因,根本沒把對方的嗔怪放心上。曾雨辰只是嘆息一聲,沒有回答, 只是吻了吻絳瞳的額頭便擁着它回山洞去了。
“我回來晚了許多, 你手腳凍麻了沒?腰痠不酸?”
一回到洞裡曾雨辰便脫去了大衣, 將絳瞳的雙手放在自己手心裡搓了搓, 然後抱起對方已經沉了不少的身體放倒牀上, 替它脫去鞋襪,捧着那雙由於懷孕而微微腫起來的小腳放到自己懷裡捂了捂, 跟着便熟門熟路的按摩起來。
絳瞳邊摸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邊看着曾雨辰這一系列已經成了習慣的動作,臉上漾起了幸福的笑意。
“就知道問你也是白問。”
曾雨辰又嘆氣,這個小傻瓜,除非腳抽筋痛到不行要找自己按摩,否則平時一聲都不會吭。
“辰,寶寶今天動了。”絳瞳忽然道。
“哦。”正專心按摩的曾雨辰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對方在說什麼,忽然猛地一愣,“你剛說什麼?”
絳瞳見曾雨辰這副樣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於是拉過曾雨辰的一隻手貼在自己肚皮上,又說了一次:“我們的孩子會動了!”
曾雨辰立刻放下絳瞳的腳蹲到它身前,將耳朵貼了過去,絳瞳也緩緩直起腰身一手撐在身側,將自己的大肚子挺了出去,另一隻手則輕輕攏住了對方貼在自己肚子上的頭。
然而胎動又哪是說想聽就聽得到的,過了半晌,動靜全無的肚子讓曾雨辰有些不悅了,“看來這小東西以後會很難教,現在就這麼不給它老子面子了。”
絳瞳頓時“噗嗤”笑出聲來,曾雨辰於是擡頭望去,就見他的蛇美人正笑得一臉溫柔,清澈的眸子裡如今更多出了幾分初爲人母的慈愛,曾雨辰不禁心下一動,又一次側着頭貼了過去,這一次卻不是爲了聽孩子的動靜,而是像個孩子般純粹只是想撒撒嬌,感受一下母親的溫暖。
絳瞳似是明瞭曾雨辰的心意,伸出手來像母親對待孩子那般輕輕撫摸着愛人的頭,嘴角的笑意始終沒有退去,直到肚子裡猛地傳來有力的一腳。
“動了!”曾雨辰也感到了自己臉上那明顯的一震,“這小東西一定是在吃我的醋了!”
再擡起頭時,曾雨辰才發現絳瞳的臉色並不好,於是忙起身坐到它身邊,緊張的問:“很難受麼?那一腳是不是踢得很重?”
絳瞳搖了搖頭,又重新拉開了笑臉,“踢得有力說明寶寶健壯。”
“它長得健壯了,它娘就要辛苦了!”
曾雨辰寵溺的將絳瞳拉到自己懷中,一手攬過它的腰,一手伸過去替它輕輕揉着肚子,此刻他已經幸福得覺得害怕。
忽然想起今天那獅子精說的坤元花,曾雨辰忙問:“絳瞳,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用了坤元花才能懷上孩子的?”
感覺到懷裡的身子一僵,曾雨辰已經知道了答案,於是倏地拉開了懷中的人,又是驚又是怒的道:“那蝮蛇對你用坤元花是想要吸乾你的內丹是不是?”
絳瞳沒有回答,別過臉去似是不願意提到這樣的話題,爲什麼在這種時候要突然說起這些事情呢?
“你明知道坤元花是至陰之物你怎麼還……”
曾雨辰頓時無語,他現在知道那蝮蛇爲什麼會這麼處心積慮的想讓絳瞳來生孩子了,它根本就是想通過坤元花結成的胎兒持續將母體的精氣吸收殆盡,到時只要吃了胎兒它便能輕易獲得絳瞳兩千多年的道行。
最重要的是,絳瞳明知道如此,竟然還是固執的用坤元花懷上了自己的孩子!
“孩子生下來你會怎樣?”曾雨辰又問。
絳瞳仍是不肯回答。
“把孩子拿掉!”
“辰!?”
曾雨辰也沒料到自己會這麼輕易的就說出了這句話,然而他並不打算收回。絳瞳顯然更是詫異,滿臉不可置信的直直瞪着曾雨辰,他是孩子的父親,怎麼可以說出這樣殘忍的話來?
“絳瞳,如果生這個孩子會給你帶來危險,我寧可不要,我要的只是你,你懂麼?”
“我不懂!”
絳瞳猛地掙開曾雨辰的雙臂,起身想要退開,肚子裡的孩子也像是感知到父親的無情一般狠狠踢出了一腳,絳瞳頓時痛得捂住了肚子,曾雨辰忙一把接住對方又跌坐回來的身子,生怕它剛纔用力過猛傷到了自己,“你沒事吧?是不是動了胎氣?”
“你不要碰我!我不會讓你傷害我的孩子!”
絳瞳仍奮力想擺脫曾雨辰的碰觸,曾雨辰知道絳瞳受到刺激的時候就會像個小孩子般慌亂無措,於是忙退到一邊,嘴上跟着安撫着:“我不碰你就是了,不碰你!”
見曾雨辰退開了,絳瞳這才安靜下來,一手撐在牀上一手扶着肚子微微抽着氣,眉心已經擰成一團。曾雨辰見它這樣子心裡自然也不好受,想去幫它揉揉肚子又不敢上前。
“我不想我們的孩子一出世就成了孤兒。”
“可是它已經存在了,它就在我的肚子裡,我不能讓你殺了它!”
絳瞳的反駁讓曾雨辰無語,它的眼淚更讓他心疼。
“好好……別哭,都依你就是了!”
曾雨辰邊柔聲哄着邊坐了過去,輕輕摟住愛人的肩,擡手替它擦着臉上的淚水。絳瞳也沒再掙扎,仍是有些懷疑的望向曾雨辰,“……真的?”
“真的。”
曾雨辰點點頭,那畢竟是他和絳瞳的孩子,他又如何真的忍心這麼做,更何況這幾個月以來,自己一點一滴的看着這個孩子在愛人的肚子里長大,他對它的期待絲毫不輸給它的母親。
“辰,我不會有事的,”絳瞳頓時破涕爲笑,開心的將頭埋進愛人溫暖寬闊的胸膛,“我還要看着我們的孩子長大。”
“會的,會看到的。”
曾雨辰微微收緊了雙臂,將臉貼在了對方柔軟的髮絲上。如果無論怎樣都是一場悲劇的話,他選擇繼續走下去,自己絕不能再步陳靖的後塵。
“肚子還痛麼?”
“不痛了!”絳瞳忙笑着搖搖頭,“可是……”
“可是什麼?”
曾雨辰又緊張兮兮拉開對方往那個大肚子上瞧過去,絳瞳卻是狡黠一笑,道:“可是肚子餓了!”
曾雨辰聞言頓時失笑出聲,平時這個時候的確早就飯菜上桌了,於是戳了戳絳瞳翹挺的鼻尖,正色道:“越來越能吃了,當心變小豬!”說完便起身去準備晚飯了。
第二天曾雨辰起了個大早,昨天陳靖因爲小產,陳府上下亂成了一團,獅子精的屍體也未做什麼處理,曾雨辰今天便是要去陳府做場法事將屍體焚化。
一起牀眼皮就跳個不停,曾雨辰莫名覺得有些心慌。身邊的可人兒還在安穩的睡着,曾雨辰仍是習慣性的先在那張滑膩的臉蛋上吻了吻,又摸了摸對方已經隆起得十分明顯的肚子,然後便起身下牀去了。
早飯煮了兩個雞蛋熬了些小米粥,曾雨辰自己只草草吃了一碗粥,已經起牀的吱吱則抱了一隻雞蛋在啃,剩下的都用小火煨着,自然是留給他的寶貝醒來後再吃。吃完東西曾雨辰便扛起工具出門了,他總覺得今天會出什麼事情,心裡只想着早些去早些回。
陳府裡仍是一片死氣沉沉,獅子精已經照曾雨辰的要求用柴堆架了起來,柴堆前擺好了做法用的祭桌,燃上了香,陳府裡的人也都沐浴梳洗過一遍統一換上了灰色的服飾。曾雨辰拿起引魂幡跳起了祭祀超度的舞蹈,陳老爺陳夫人也在一旁看着,陳靖小產之後便一直在昏迷中仍未醒來。
所有儀式都完成之後,柴堆上忽然自己燃起了一圈烈火,火焰很快就將那獅子精的遺體吞噬了進去,天空也在這個時候又一次下起了鵝毛大雪,一切都靜了下來,只有柴薪被燒得噼啪作響的聲音。
越是寂靜,曾雨辰心裡就變得越是煩亂,每一個人沉默無語的神情都讓他覺得心裡發慌,一定是有什麼事情,難道是絳瞳?
一想到是絳瞳出了事,曾雨辰便再也等不了了,只簡單跟陳老爺打了聲招呼,錢也沒收便匆匆離開了。
此時在曾雨辰和絳瞳居住的山洞口的確迎來了兩位踏着祥雲而來客人——一名老者與一名年輕女子。那女子是姚沁雪,而那名手執拂塵白鬚飄飄的老者則正是姚沁雪與曾雨辰的師父天樞仙人。原來在姚沁雪回苦葉山之前,天樞仙人就已知曉自己徒兒與妖孽起了私情的事,他一直都盼着愛徒能自己醒悟過來,然而如今苦葉山即將從人間消失迴歸仙界,他卻是空盼了一場,失望之餘,也是不得已才親自下山來,打算帶曾雨辰歸山。
“沁兒,你趕快趁你師兄不在去把那那孽畜喚出來,我好收了它斷了你師兄的欲孽。”
“師父……真的要收了它麼?那蛇妖它……並無作惡啊!”
“嗯?”天樞仙人顯得有些詫異的望向姚沁雪,“它□□我華英觀弟子,還不算作惡?”
“可是那是曾師兄他自己……”
“沁兒!”姚沁雪想替絳瞳求情,卻被天樞仙人打斷,“辰兒他自然也要受罰,但是這妖孽更是絕不能輕饒!去喚它出來,爲師不便進那被妖物盤踞的山洞。”
姚沁雪雖是無奈,也只得從命。
剛進去時,姚沁雪微微有些訝異,山洞內的景象與她上次來時相比已經改變了許多,不止傢什上更豐富了,似乎還多出了什麼,淡淡的,暖暖的,很舒服很安寧的感覺。內洞的入口已經掛上了印花布簾,撩開簾子進去,就見一個白色身影正坐在牀邊專心致志的縫製着手裡的東西。那一瞬間,姚沁雪忽然覺得眼前的情景很熟悉,依稀在哪裡見過,讓人覺得那麼懷念。
“姚姑娘?”
發現來了客人,絳瞳忙放下了手中的小棉襖,起身迎了過去。姚沁雪這才發現絳瞳的身形怪異,隆起的腹部完全似一個懷孕六七個月的婦人一般。
師兄就是再怎麼寵它也不至於讓它胖成這樣吧?姚沁雪也納悶的跟着走了過去,看到牀上放了一些小孩子的小衣服,再又看向臉上彷彿會放光的絳瞳,於是霎那間被自己的一個可怕且荒唐的猜想擊中了。
“你……該不會是有我師兄的孩子了吧?”
絳瞳微微一笑,絲毫沒有猶豫的點了點頭。姚沁雪登時震驚的半晌都沒說得出話來,倒是自己的手卻下意識的先一步摸上了那圓鼓鼓的肚腹。
硬硬的,暖暖的,這裡面真的有個孩子?
“沁兒!”
洞外忽然傳來一聲低沉洪亮的聲音,姚沁雪手一抖,這纔想起自己來這裡是幹什麼的。絳瞳自然不知道這聲音是誰的,於是不解的望向姚沁雪。姚沁雪遲疑了片刻,最後還是說道:“我師父來了,他也是曾師兄的師父。師父他老人家……想見見你。”
看着姚沁雪爲難的神情,絳瞳多少也有些明白,她的師父要見自己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難道他也是來勸自己離開辰的麼?
猶豫了少頃,絳瞳還是點了點頭跟着姚沁雪出去了,心想着該面對的遲早要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