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學佛

“那日一道血腥之氣直衝天穹,我在瓦山上恐懼異常,爛柯寺十七殿裡的鐘生出警兆,同時敲響,鐘聲迴盪三天三夜。”

歧山大師轉身,看着寧缺說道:“而就在前些天,爛柯寺裡十七座佛鐘再次自主鳴響,鐘聲傳到瓦山,我才明白原來那道血腥之氣又出現了。”

шшш▲тt kдn▲¢O

聽着這話,寧缺臉上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黑色院服裡的身體卻不由自主地緩緩繃緊,心頭微亂,然後警意大作。

爛柯寺裡的佛鐘,當年曾經因爲蓮生的饕餮大法而鳴,那麼前些天鐘聲再起時,自然是感應到他在紅蓮寺秋雨裡對隆慶做了些什麼。

歧山大師明顯已經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但他沒有揭穿這個真相,慈祥說道:“我如今年老體衰將死,所謂正魔之分雖不敢說看透,但至少也看的淡了,然而這個世上還有很多人無法看淡,比如懸空寺和道門。”

“在昊天道門眼裡佛宗都是外道,更何況是魔宗?寧缺,你要明白人是不能勝天的,軻先生再強,最終也未能強過這片天空,夫子再高,也不可能比這片天空還高,所以有些事物能不接觸便不要接觸,如果已經接觸,也把它忘了吧。”

寧缺知道大師是善意,勸說自己不要在入魔的道路上越走越深,無論面對何種情況,都不要使用邪惡血腥的饕餮大法。

那場秋雨過後,他時常覺得嘴裡依然殘留着極爲濃烈的微甜的血腥味道,彷彿隆慶的那絲血肉還掛在自己的齒縫裡,噁心到了極點。

因爲自幼的心理陰影,他相信自己能夠控制住不使用饕餮大法,然而卻不可能停止修練小師叔的浩然氣,那麼他最終還是會走上小師叔的老路嗎?

歧山大師說道:“和我說說蓮生吧。”

寧缺低頭沉默,就算大師已經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他依然不準備承認那些事情,因爲他不想承擔任何風險。

歧山大師嘆息說道:“數十年前,是我帶着蓮生師弟進的佛門,我又怎能感覺不到,他的衣鉢傳給了你,我只是想知道他後來的情況。”

或許是大師聲音裡的悵然遺憾情緒打動了寧缺,或者是他對師兄弟這種關係非常尊重,他猶豫片刻後,開始講述荒原深處那個離奇的故事。

“那間偏殿裡全部是白骨與乾屍,蓮生大師就坐在骨屍堆的中間……”

……

……

秋雨中的爛柯寺一片幽靜,不知哪座殿內燃着的香,倔強地穿透重重雨絲,飄到了後殿廊前,把壓抑寒冷的氣氛變成了莊肅。

聽完寧缺的講述,歧山大師沉默了很長時間。

他聞着這淡淡的香味,擡起瘦削的手臂,手指微顫在空中滑過,似乎想要抓住些什麼,然而禪香有味而無形,就像是回憶,根本無法抓住。

“便是那等絕境裡,依然妙算無礙,想要藉着你們脫困,果然是蓮生師弟的性情,雖然最終身死,其實也算是脫了身體的樊籠,他應該喜悅纔是。

大師蒼老的臉上浮現出情緒複雜的笑容。

寧缺想着當年在魔宗山門裡的那些遭遇,想着自己識海深處那些蓮生的意識碎片,心情也很複雜。

他望向佛殿深處蒲團上的桑桑,說道:“蓮生死前,曾經說過,道魔相通便能入神,現在桑桑已然道佛兼修,而且她的身體似乎天生具有某種神性,如此修行下去,有沒有可能會重蹈蓮生的覆轍,變成一個瘋子?”

歧山大師看着殿內平靜說道:“想讓黑棋變白,便能變白,思想便是我佛門所說的念,本身便有力量,她不想變成蓮生,就不會成爲蓮生。”

然後大師轉身看着他問道:“倒是你……會怎麼想?”

寧缺想了想後說道:“我也不知道,但肯定比較簡單。”

“越簡單越純粹便越強大,有時候也就越可怕。”

歧山大師看着他,神情溫和說道:“先前你爲何不入殿與桑桑一道聽我講經?如果你嫌我講的不好,爛柯寺中藏着很多佛經,你可以自行去讀。佛法能夠破除心魔,去除諸障,對於現在的你來說,是有好處的。”

“蓮生大師曾經說過,佛經浩繁如滄海,但如果你仔細往紙面底下看去,你纔會發現所有的佛法其實說的不過是一個字:忍。而二師兄也曾經說過,佛法三千,不過是教人學會一個自我欺騙的法門。”

寧缺說道:“忍與自我欺騙,互爲表裡,說的都是同一回事,我極擅長忍,不需要學,至於……自我欺騙的法門,我擔心如果騙自己騙的久了,竟忘了初衷,以爲那些都是真實的,無法醒過來。”

“二先生持禮,自然見不得佛門無父無君的作派。”

歧山大師問道:“可如果人生本就是一場大夢,何必醒來?”

寧缺說道:“便是做夢也要做的真切,這才快活,所以就算人生真是一場大夢,我們也要假裝這不是一場夢。”

歧山大師又問道:“那你又怎知佛經裡的世界就是虛假的夢,並非真實?”

先前說出那句話後,寧缺想起以前在書院後山裡與陳皮皮吹噓自己這個不讀書之人也偶爾會有驚世之言,正有些得意。

然而大師緊接着再次發問,他發現自己不知該如何回答,才確認不讀書之人的驚世之言,確實只是偶爾之事,自己根本沒資格參什麼禪機。

他無奈說道:“大師爲何非要我也學佛參禪?桑桑有病,不學佛便不能好,這便是她與佛門的緣份,我可不認爲自己有什麼佛緣。”

歧山大師笑了起來,說道:“佛門所講的緣份,哪裡能這般簡單認知?看來你果然沒有讀過什麼佛經,這課我可得替夫子幫你補上。”

寧缺愈發覺得有些不對勁。

“大師似乎很看重我,但我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他轉身望向殿內的桑桑,說道:“和她比起來,我有時候真覺得自己蠢的就像頭豬,我再如何修佛,也不可能讓佛宗多出一位大師。”

“她是最特殊的一個,而你,也是特殊的一個。”

歧山大師順着他的目光,望向已然入定的桑桑,讚歎說道:“光明之女身心皆淨,一念動便通神術,再一念動便明佛理,而三年知命……”

沒等大師把話說完,寧缺便連連搖頭。

“我知道有人比我更快,所以不覺得自己特殊。”

歧山大師說道:“但那種人極爲罕見。”

寧缺說道:“再少還是有,所以我不特殊。”

歧山大師看着他的眼睛,不解說道:“似乎你很擔心成爲特殊的那一個。”

寧缺說道:“秀於林什麼,真的很討厭,我可不願意當肥豬。”

歧山大師笑了起來,說道:“這只是因爲你身在書院的緣故。”

寧缺笑着說道:“不錯,比如我家大師兄朝悟洞玄,夕入知命,這樣的人才有資格說特殊,我就算把黑馬的屁股拍爛都追不上。”

“大先生這等朝聞道而夕入道的絕世之人,自然無法拿來對比。

歧山大師說道:“但你與世間普通修行者有很大的區別,除了顏瑟大師看出了你在符道上的天賦,你其餘的修行天賦只是普通……”

寧缺補充道:“何止普通,簡直糟糕至極。”

歧山大師說道:“然而憑藉糟糕至極的天賦,修行三年便入知命,這證明你的能力已經超越了普通天賦的範疇……”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修行的,但聽說過你修行道里三次最關鍵時刻的表現。你入符道時憑藉的是一場夏雨,你入洞玄時靠的是書癡煎的一條魚,而前些天你更是在戰鬥中知命,全無先兆。”

大師繼續說道:“修道者講究循序漸進,學習對天地元氣規律的掌握,而我佛宗弟子則是依靠常年苦修積累之後的一朝洞徹,這便是所謂悟。”

寧缺想起了當年在萬雁塔寺上黃楊大師的教誨。

歧山大師看着他的眼睛,認真說道:“你破境之時的表現,和那些契機無關,更像是我佛宗所說的頓悟,所以你的悟性極佳,不學佛實在可惜了。”

寧缺這時候不得不覺得二師兄的話果然有道理,無論道佛,想要吸收新血時的模樣,真的很像老鼠會裡那些唾沫橫飛的傢伙……

“我真的怕讀佛經會睡着。”

他求饒說道。

歧山大師從袖中取出一本極薄的經書遞了過去,說道:“我專門挑了一本有趣的佛經,而且很短,你應該不會睡着。”

說完這句話,大師向殿內走去,看看桑桑今日究竟悟了多少。

寧缺翻開手中的經書,只見都是一些極簡單的佛經故事插畫,不由有些羞怒,對着大師背影喊道:“這是給小孩子看的,能不能換一本?”

……

……

午時用飯然後歇息了一段時間,桑桑繼續自己的學佛課程。寧缺站在殿前廊下,拿着朵雪蓮花逗大黑馬,逗到自己都覺得無聊,終於想起了那本經書。

經書裡的插畫線條簡潔而流暢,故事也都極爲有趣,把教化意味藏的極深而巧妙,他越看越有興趣,乾脆讓寺中僧人找來了一張竹椅。

他躺在椅上,隨意翻着書,偶爾端起熱茶喝兩口,不想看書時,便擡頭看看佛殿前的細細秋雨,舒緩一下眼睛,覺得好生愜意。

歧山大師從殿內走了出來。

寧缺從椅上站起身來,遞上熱茶,不解問道:“大師爲何出來?”

歧山大師也不與他客氣,接過熱茶,舒服地躺到竹椅上,說道:“桑桑姑娘又入定了,我在裡面也沒甚事做,所以出來與你說話。”

寧缺吃驚說道:“這麼快就又入定?這死丫頭別是在睡覺吧?”

入定是佛宗專用詞語,指的是是開悟之前的思緒沉澱,渾然忘我情態。如果用道門修行來比喻,大概便是尋覓到契機之前的空明境界。

桑桑午前入定,午後又入定,這等於說是歧山大師授她佛家法門,她根本不需要花會力氣便能夠明悟其間道理,這任誰也不可能相信。

哪怕寧缺知道她當初跟着衛光明學西陵神術時,一眨眼便能讓指尖生出昊天神輝,也依然不敢相信,所以他懷疑那丫頭是不是睡着了。

歧山大師說道:“睡着與入定的區別我還是能看出來的。”

寧缺看他神情平靜,好奇問道:“大師,你似乎不怎麼吃驚。”

歧山大師喝了一口茶,微笑說道:“她身上發生再奇怪的事情,我都不會吃驚。”

寧缺說道:“我現在相信你昨夜說的話了。”

“哪句話?”

“你說桑桑可以成佛。”

“人人可以成佛。”

“大師,我真的不擅長說這些,雖然禪意聽上去確實很有韻味。”

“那我說的再明確一些。”

歧山大師躺在椅中,緊了緊身上的棉衣,說道:“佛祖本來就是人,那人爲什麼不能成佛?”

寧缺說道:“我以前以爲佛祖像昊天一樣,只是某種象徵,直到老師說過一次,然後昨天看到那張棋盤,我才知道原來佛祖真的存在。”

歧山大師擡頭望天,說道:“佛祖也曾生活在天空之下。”

寧缺看着不停落下雨絲的灰暗天穹,問道:“既然是昊天的世界,爲什麼會有佛祖,佛祖最後又去了哪裡?”

歧山大師說道:“既然有開始便有結束,有生便有死,佛祖既然是人,最後自然圓寂,這是有史可查之事。”

寧缺想着自己的離奇遭遇,默想有生並不見得一定有死。

一念及此,再看秋雨纏綿竟有了春雨的感覺,他不禁有些倦意,心想便是閒聊,也應該聊些有意義的事情,倚着欄杆問道:

“如果說佛祖也是位修行者……那他最後到了什麼境界?”

“身爲佛門弟子,哪裡能妄揣佛祖之能?”

“佛祖慈悲,說說也算不上什麼罪過。”

寧缺看着大師,試探着問道:“佛祖肯定超越了五境吧?”

大師微笑說道:“我佛門並沒有五境的說法。”

“我是指大概層次。”

“自然。”

寧缺懂了。

他忽然想到一個傳聞,看着歧山大師認真問道:“據說當年大師沒有患病之前,被修行界公認爲最有希望破五境之人?”

……

……

()

第251章 總有羣星墜落的那時第106章 大駕,光臨第55章 熊熊聖火,焚我殘軀第43章 那些放不下的事第160章 春晨之風光第135章 天要劈你第77章 登天(上)第104章 藥酒傳人土豆灰第89章 敗在一時第144章 善飲者無赫赫之言第2章 能書能言窮酸少年第261章 清河郡諸姓第213章 不好糊弄的男人們第92章 世間哪裡有閒人第97章 月有圓缺,人有老病第126章 重音第119章 嗔第76章 顫慄(上)第45章 找藥第116章 一碗麪第200章 夫子論夜第114章 天生一對(上)第87章 書中有紙,不知何言第37章 尋尋覓覓青樓何在第186章 三本書(下)第136章 河底的魔與鬼第97章 月有圓缺,人有老病第103章 新甕,舊甕,灰如雪第43章 戰爭,始於一張腰牌第241章 撕紙第75章 重回渭城當年道第4章 我愛世人(上)第111章 胸口的長矛驚了蟬鳴第85章 下陽州(中)第189章 現在和當年的一些小事情第85章 有人在等,有人在攔第1章 軍營裡的十三先生第19章 清河郡到了第68章 這種感覺第220章 三年後,西陵見第45章 小停頓第235章 錢多了不起啊?第103章 一路向北今天還是沒有更新第61章 牆角那株花樹第139章 來自俗世的警惕第101章 鎮北軍的態度第59章 竹下見故人第288章 暗劍第53章 亭畔誰人青衫溼第104章 私信往來論短長第40章 以辯發難第93章 救人殺人皆佛心第12章 魔宗斷指與邊軍閃箭第194章 掃地的老婦人第232章 真跡第53章 亭畔誰人青衫溼第40章 讓他去第20章 無人知是故人來第14章 開天窗的黑色馬車第82章 入魔(七)第71章 夫子的故事(上)第175章 訪親、回京、凳上的小姑娘第166章 人間雲,血面佛第102章 那些經脈不通或者盡碎的傢伙們第108章 人生第一戰第49章 一道白煙第136章 桑桑眼中無血第48章 受傷的衙役以及壇旁的老道人第65章 立於冰者,言以殺之第71章 欲擇何色?第93章 胸口碎大石(一)第141章 看長安(下)第161章 尋人第35章 黑驢,無人敢騎第21章 問道無矩第13章 前事如塵第91章 燕事續第87章 大潑墨,雲有些髒第104章 藥酒傳人土豆灰第7章 吹笛未聞聲,傘下是何人第103章 京城夜第157章 雪在燒第244章 種荷那啥第192章 這裡是人世間第18章 青山寂寞待人來第53章 亭畔誰人青衫溼第2章 能書能言窮酸少年第22章 佛言第71章 三件小事之一第182章 爲人間所破(上)第172章 罪惡之城(下)第71章 欲擇何色?第153章 魚見第115章 那是你我想不明白的事第37章 七箭第150章 登山第254章 我們一起修行吧(上)第42章 筆亂
第251章 總有羣星墜落的那時第106章 大駕,光臨第55章 熊熊聖火,焚我殘軀第43章 那些放不下的事第160章 春晨之風光第135章 天要劈你第77章 登天(上)第104章 藥酒傳人土豆灰第89章 敗在一時第144章 善飲者無赫赫之言第2章 能書能言窮酸少年第261章 清河郡諸姓第213章 不好糊弄的男人們第92章 世間哪裡有閒人第97章 月有圓缺,人有老病第126章 重音第119章 嗔第76章 顫慄(上)第45章 找藥第116章 一碗麪第200章 夫子論夜第114章 天生一對(上)第87章 書中有紙,不知何言第37章 尋尋覓覓青樓何在第186章 三本書(下)第136章 河底的魔與鬼第97章 月有圓缺,人有老病第103章 新甕,舊甕,灰如雪第43章 戰爭,始於一張腰牌第241章 撕紙第75章 重回渭城當年道第4章 我愛世人(上)第111章 胸口的長矛驚了蟬鳴第85章 下陽州(中)第189章 現在和當年的一些小事情第85章 有人在等,有人在攔第1章 軍營裡的十三先生第19章 清河郡到了第68章 這種感覺第220章 三年後,西陵見第45章 小停頓第235章 錢多了不起啊?第103章 一路向北今天還是沒有更新第61章 牆角那株花樹第139章 來自俗世的警惕第101章 鎮北軍的態度第59章 竹下見故人第288章 暗劍第53章 亭畔誰人青衫溼第104章 私信往來論短長第40章 以辯發難第93章 救人殺人皆佛心第12章 魔宗斷指與邊軍閃箭第194章 掃地的老婦人第232章 真跡第53章 亭畔誰人青衫溼第40章 讓他去第20章 無人知是故人來第14章 開天窗的黑色馬車第82章 入魔(七)第71章 夫子的故事(上)第175章 訪親、回京、凳上的小姑娘第166章 人間雲,血面佛第102章 那些經脈不通或者盡碎的傢伙們第108章 人生第一戰第49章 一道白煙第136章 桑桑眼中無血第48章 受傷的衙役以及壇旁的老道人第65章 立於冰者,言以殺之第71章 欲擇何色?第93章 胸口碎大石(一)第141章 看長安(下)第161章 尋人第35章 黑驢,無人敢騎第21章 問道無矩第13章 前事如塵第91章 燕事續第87章 大潑墨,雲有些髒第104章 藥酒傳人土豆灰第7章 吹笛未聞聲,傘下是何人第103章 京城夜第157章 雪在燒第244章 種荷那啥第192章 這裡是人世間第18章 青山寂寞待人來第53章 亭畔誰人青衫溼第2章 能書能言窮酸少年第22章 佛言第71章 三件小事之一第182章 爲人間所破(上)第172章 罪惡之城(下)第71章 欲擇何色?第153章 魚見第115章 那是你我想不明白的事第37章 七箭第150章 登山第254章 我們一起修行吧(上)第42章 筆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