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自己的女人帶着去破壞某個女子的婚事,而那個女子是喜歡你的,寧缺總覺得這件事情的節奏有些不對,但他不準備反對。
桑桑走到皇宮前,揹着雙手隨意觀望,就像是名普通的遊客,在皇宮侍衛們的眼中,這自然顯得對國君大爲不敬。
侍衛喝斥數句,上前便準備把她和牽着大黑馬的寧缺趕走,如果不是想着宮中喜事將近,或者這些侍衛早已經拔劍相向。
桑桑就像是沒有看到這些侍衛,擡頭看着皇城角上的一株花樹,覺着有些新奇,繼續向前行走,眼看着便近了皇宮的大門。
在皇宮侍衛們眼前施施然向皇宮裡走去,這樣的人如果不是白癡,那必然便是對皇宮意圖不軌的真正強者。
場間的局勢驟然間變得緊張起來,伴着鋥鋥的磨擦聲,侍衛們紛紛抽出鞘中的佩劍,帶着明顯大河特色的秀劍,反耀着冬日天空灑下的清光,像極了雪樹,同時皇城上方的弩手也瞄準了下方。
寧缺自然不會擔心桑桑的安全,他只是有些擔心會有太多的普通人死在她的身前,大河與唐國世代交好,他身爲唐人總不能讓事情變得太過血腥,牽着大黑馬走上前去,對一名侍衛說道書院來訪。
他以爲書院的名聲可以讓自己輕易地進入皇宮,卻沒想到自己沒有身份證明,腰牌也遺落在西陵神殿,那些侍衛哪裡肯相信。
無數鋒利的長劍,劃破微涼的風,向他們的頭頂斬落。桑桑知道寧缺在想些什麼,但她根本不會理會,揹着雙手繼續向前。
細長的劍鋒向她的肩膀落下,大河國皇宮的侍衛行事比較穩妥。沒有一出手便想殺人,於是那名侍衛很幸運地沒有死去。
京都的風向來極其溫柔,所以纔會有花樹萬千盛放,所以御道上的紅葉纔會覆而不去,但忽然間,這些風變得凝重起來。
風近乎無形,即便凝重又能重幾何?桑桑揹着手平靜前行,身周繚繞的風就像她臉上的神情一般平靜下來,重如桃山。
長劍破風而落,來到她的身前。彷彿陷入無底的泥沼,又像是被捲進狂暴的海洋,根本無法繼續下行。斜斜飄飛而去。
那名侍衛震驚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同樣的事情發生在所有侍衛的身上,他們手中的劍被清風繚繞,便成了水中的無根浮萍,被風吹浪打便不知去了何處。
大河國皇宮之前一片驚呼之聲。城牆上的弩箭終於發射,然而卻又哪裡能夠觸到桑桑的一片衣袂,於風中消失無蹤。
京都人追崇唐風,性情也極相似,侍衛們此時已經猜到,這個高胖的尋常女子。必然是境界極高的修行者,可哪怕手中已經沒有兵器,依然極其悍勇地向她撲了過去。想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把她攔在宮外。
然而她是昊天,即便是柳白的劍,也不能進入她的世界,這些尋常如螻蟻的凡人又如何能夠做到?
人影紛飛,墮落如雨。悶哼之聲連連。
桑桑神情平靜,繼續負手前行。來到皇城前時,宮門自然開啓。
寧缺牽着大黑馬跟在她的身後,靜靜地看着這幕幕畫面,雖然這場戰鬥雙方實力間的差距實在太大,甚至根本稱不上戰鬥,桑桑也一直沒有真正出手,但他還是想從這些畫面裡尋找到他想尋找的那些事情。
桑桑就是規則,她不能改變規則,但她對規則的運用,是人類根本無法觸碰的境界,這便是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京都城裡的風,皇城角里的花樹,她先前手裡捧着的魚丸湯,一路走過的溪水或者大河,她若動念,自然裡的一切都將成爲她的武器。
皇城開啓,桑桑就這樣平靜地走了進去,大河國的侍衛和御軍們震撼無語,卻根本無法阻止,眼神裡寫滿了絕望和惘然。
世俗裡最強大的力量,在她的面前沒有任何意義,在她看來,皇宮和青樓沒有任何區別,當她想進去逛逛的時候,自然能進。
寧缺牽着大黑馬跟在她的身後,有一種很美妙的感覺。
這種感覺,他曾經在荒原雪崖附近感受過,那是小師叔環顧宇內無敵手的寂寞,他也曾經在老師的身上感受過,那是萬世之師的底氣。
當初在桃山光明祭時,他曾經有過這種感覺,那是因爲她的力量在他的身軀裡,現在則是因爲他走在她的身後。
這種感覺叫做無敵,他的無敵都來源於她,但他沒有因此而覺得慚愧,因爲他們是夫妻,她的就是他的,她的無敵也就是他的無敵,誰敢說不是呢?
……
……
大河國的皇宮很美麗,黑檐木殿之間,如京都街巷一般,種着無數株花樹,殿前的青石板上滿是風雨的痕跡,滄桑之中自有一份清新的美感。
寧缺牽着大黑馬走到正殿前,看着宮殿羣正自沉默感慨,忽然發現桑桑不見了,無論他怎麼尋找,都看不到她的身影。
控制風的走向形成無數細小的鏡面,便能改變無數光線的軌跡,那麼風中的身影自然無人再能夠看見,這聽上去或者很簡單,但事實上除了桑桑,誰也無法做到,只是其中的計算便可能會讓四師兄一夜白頭。
寧缺知道桑桑沒有離開,他動念便知她正在某處偏宮裡隨意行走,不知在看什麼風景,只是看不到她讓他有些心慌。
數不清的侍衛和軍士,正從皇城的各個角落,向他涌來,黑壓壓的顯得極爲恐怖,他一個人站在殿前,必須要獨自面對。
寧缺沉默,明白了桑桑的意思。
他不想看着山山嫁人,但更怕桑桑失望,所以他就像世間很多男人那樣無恥地沉默,他不肯解答桑桑提出的問題,把責任推到了她的身上。
她帶他走進大河皇宮。然後消失無蹤,現在站在殿前的是他,走進皇宮的還是他,那麼這最終還是他自己做出的選擇。
他擡起頭看着身前這座幽靜莊嚴的宮殿,從鞘中抽出沉重的鐵刀,牽起繮繩,緩慢而堅定地向那處走了過去。
……
……
王書聖的頭髮很白,梳的一絲不苟,看上去就像是月輪國著名的銀絲編器,與他在大河國君民心中的形象非常相符。
殿裡還有一位中年男子。這男子身着皇袍,臉色有些不健康的蒼白,眼神還算平靜。但眼眸最深處的喜悅和不安則顯得有些糾結。
他便是大河國君,看着王書聖說道:“此事不妨從長計議?”
王書聖說道:“陛下安心,只要她不反對,就沒有人反對。”
大河國君微微皺眉,心想從墨池苑裡傳來的消息並不如此。山主雖然沒有明言反對,但怎麼看着也不想要嫁給朕的模樣。
王書聖看着他的神情,便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淡然說道:“即便她反對,也沒有意義,師者父也。我可以替她做主。”
大河國君說道:“我確實對山主傾慕多年,只是唐國方面……”
王書聖有些不悅,說道:“書院憑什麼管?寧缺有送來婚書嗎?唐國與我大河交好多年。就算再不講道理,也不可能與我們不講道理。”
大河國君有些不安,說道:“但書院大先生……”
修行界以及俗世裡的大人物們,如今早已知曉,書癡莫山山與書院大先生乃是義兄妹。如果不是這層關係,莫山山在長安城助書院對抗觀主。如今的大河國只怕早已經被西陵神殿掃蕩一空。
王書聖沉聲說道:“如今書院自保不暇,哪裡還有資格管世間之事?”
正說話間,殿外忽然傳來喧鬧之聲,緊接着便是廝殺之聲四起,有太監臉色蒼白入殿大聲喊道:“陛下,有刺客闖宮!”
大河國向來太平,京都更是多年沒有過兵災亂事,如今眼看着大婚之期將至,卻忽然有刺客闖宮,其間想來必有聯繫。
一念及此,王書聖的神情變得有些難看,釋出念力向殿外探去。
身爲世間超一流的神符大家,可以想見他的念力何等樣雄渾,然而令他感到震驚的是,他竟什麼都沒有感知到。就算來闖宮的是柳白,也不可能把氣息斂的如此完美,也不可能避開他的念力感知,那麼今日闖宮的人究竟是誰?
他伸手推開殿門,走到檻外,看着殿前那名牽着大黑馬的年輕男子,臉上神情驟變,除了震驚更多的是不解。
“寧缺!你不應該在光明神殿裡嗎?”
寧缺看着白髮如銀的老者,猜到對方的身份,微笑回答道:“總不能一輩子在西陵住着,出來遊歷經過大河,順便來給書聖大人請安。”
王書聖微微挑眉,神情極其冷漠,說道:“不理你是如何逃出西陵神殿,但我想你今日闖宮,不可能是請安這般簡單。”
寧缺說道:“前面那句自然是假話,我不是昊天,自然算不到書聖大人您也在宮中,我來皇宮自然是要面見大河國君。”
王書聖說道:“你要見我大河國君何事?”
寧缺微笑說道:“我來告訴國君大人,他和山山的婚期,可能要無限期推後了。”
王書聖看着他似笑非笑說道:“哪怕昊天會動怒?”
寧缺嘆息一聲,說道:“看您這令人厭憎的神情,便知道您可能從誰家牆腳下聽了些傳言,遺憾的是,您大概不知道,我家的大事向來由我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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