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簾兒堅持留下來就自己,對於李雲生來說算是一樁幸福的困擾。
因爲按照他本來的計劃,正好可以趁着被沙鯨捲入地底的機會,脫離黃雀營的隊伍。
這一路上,他對黃雀營的行徑路線,以及隊伍的實力也摸得差不多了,此刻藉機脫離隊伍反倒是有利於他隱藏身份,以及暗中保護張簾兒。
所以眼看着張簾兒那麼義無反顧地衝向沙地來救自己,李雲生既是欣慰又有些無奈。
“小胖子,你再堅持一下,我這就上來救你!”
只見張簾兒步伐輕盈地躲過沙地中一條條沙鯨觸鬚的攻擊,徑直奔向那頭暫時動彈不得一半身子莫入沙地裡的沙鯨。
這一段雖然不遠但卻異常兇險的距離,沒想到張簾兒穿行其中確實十分順利。
之前在酒樓看她跟樊虎交手,李雲生已經知道張簾兒學會了行雲步,只是沒想到她對行雲步的駕馭已經到了十分純熟的地步。
現在張簾兒對行雲步的掌握,甚至絲毫不弱於十年前的李雲生,甚至因爲她可以隨意運轉真元的關係,行雲步在她腳下當真算得上行雲流水。
再說張簾兒來到那頭抓住李雲生的沙鯨身下之後,先是望了眼這如同一座小山丘般的沙鯨,再看了看被沙鯨觸鬚吊在半空的“小胖子”。
隨即就見她一咬牙,身子猛地躍起,雙刀插入沙鯨身上,然後再次借力向上躍起,身形輕盈靈巧非常,不過眨眼的功夫,便已經爬上了那觸鬚的頂端來到了“小胖子”跟前。
“太好了,人活着,臉上的肥肉也還在。”
她一把捧住李雲生的“肥臉”笑得很開心道。
“你剛剛應該跟他們走的。”
被張簾兒捏的臉頰變形的李雲生有些無奈道。
“那可不行。”
張簾兒收回去捏“小胖子”臉的手。
“不會來救你,我這輩子只怕都睡不好,欠了人人情容易做惡夢的。”
她很認真地說道。
“可你斬不斷這怪物的觸鬚怎麼救我?”
李雲生問道。
“事在人爲!”
張簾兒毫不動搖道。
說着沒再理會李雲生,手中雙刀直接劈向那觸鬚的巖甲。
雙刀齊齊劈下,頓時火光四濺。
雖然張簾兒出招時毫無章法可言,但其真元充沛,兩道下去沙鯨觸鬚的巖甲立刻出現兩道深深的刀痕。
可也就到此爲止了,任由她如何催動正元,手中雙刀也不過在這觸鬚表皮的巖甲上留下幾道刀痕,遠遠沒到能夠斬斷觸鬚的地步。
只是張簾兒卻沒有半分放棄的意思,手中雙刀依舊不停劈砍着,真元像是不要錢一樣地注入手臂之中。
看着此時極其認真的張簾兒,李雲生不覺地有些動容。
其實他有很多種方法逃脫,只是現在看來,哪一種都比不上讓自己這小侄女救自己出去。
“這怪物身上的巖甲普通刀斧是砍不開的,你又沒學過刀法,這麼砍只是在消耗自己的真元。”
眼看着這頭沙鯨身上的真火符在一道道熄滅,李雲生知道給兩人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於是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險提醒道:
“比起用刀,用你拳頭的內勁將它震碎更容易一些。”
“嗯?對啊,我真是糊塗了!”
讓李雲生沒想到的是,張簾兒根本沒在意爲何“小胖子”能說出這麼有見地的話,反倒是一臉驚喜道:
“我娘從前就跟我說過,我這拳法可以裂石開山,用來震碎這層巖甲正好。”
說完她將雙刀往腰間一插,素手掄起一隻拳頭就要朝那觸鬚砸去。
“戴上我給你拳套,你這麼砸上去,這隻手非得毀了不可!”
李雲生苦笑着再次提醒道,他此刻算是看出來,這張簾兒雖然資質不差,但是基本沒什麼臨敵的經驗,空有一身修爲施展不出。
“哎呀,對對對,拳套,拳套。”
聞言張簾兒一拍小腦袋,趕忙戴好手套。
隨即,李雲生便聽到“嘭”地一聲巨響,打虎拳獨有開山勁震得這巨大的觸鬚一陣晃動。
“哇,巖甲開裂了,這拳套,好強!”
緊接着就見張簾兒歡呼了一聲,很顯然“秘銀”手套獨有的能力被她激發出來了。
“小胖子,你等着,我馬上就能救你出來了!”
說完這句,她根本不給李雲生插話的時間,提起拳頭毫不猶豫地再次朝那觸鬚厚厚的巖甲砸去。
這是李雲生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觀察張簾兒使出打虎拳。
衆所周知,打虎拳對資質要求不高,沒一分力道的增長,靠的都是修習者鍥而不捨的苦練。
此刻張簾兒無論是出拳的力道,還是招式的熟練程度,絲毫都不弱於十年前的李雲生。
同爲打虎拳的修煉者,李雲生能體會到眼前這小女孩這些年付出了多少努力,可能別的小女孩還在跟父母撒嬌的時候,她還在冰天雪地中練拳。
“要是沒有秋水那場禍事,你本可以安穩的待在白雲觀的後山,你爹爹可以教你行雲步,二師兄教你射箭,三師兄教你打虎拳,我還可以教你畫符,要是有哪家不長眼的臭小子欺負你,我就帶着二師兄三師兄去幫你討回公道,叫全天下的人知道,白雲觀的小公主張簾兒是誰也不能欺負的。”
看着表情堅毅一拳一拳的砸向那沙鯨觸鬚的張簾兒,李雲生忽然忍不住伸手幫她捋了捋額頭前被汗水浸溼的一縷頭髮,卻無奈怎麼都夠不着。
“小胖子,你別擔心,你再等等,我馬上就能救你出來!”
張簾兒見狀還以爲李雲生在害怕,隨即咧嘴衝李雲生一笑道。
只是李雲生看得很真切,張簾兒這笑容裡透着疲憊。
全力使出打虎拳極其消耗體力,而且這巖甲的反震之力極強,恐怕已經傷到了她的拳頭。
“不用了,再這樣下去,你的手不會受不了的。”
李雲生笑着搖了搖頭,然後心疼地看向張簾兒的手道:
“流血了對吧?”
“沒,沒事,一點都不痛!”
張簾兒毫不在乎地搖頭道,說着繼續用她那隻滲血的拳頭砸着觸鬚的巖甲。
不過也就這個時候,原本沙鯨身上密密麻麻的真火符,此時已經燒得只剩下最後一道。
“嗚”地一聲鯨吟忽然在這隻剩下地平線上最後一道光芒的傍晚中響起。
這頭原本一動不動的沙鯨,巨大身子忽然開始晃動起來。
張簾兒自然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她皺着眉開始不要命地催動真元加快出拳的速度,沙鯨觸鬚上的巖甲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剝落,同樣地她手上滲出的鮮血越來越多。
“簾兒,你不用救我。”
李雲生終於是忍不住了。
“不行,你別說話!”
張簾兒頭也不擡,繼續一拳接着一拳砸下去,沒有絲毫停頓。
“你真的不用……”
“不行,就是不行,絕對不行,我要救你,就是要救你!”
李雲生又開口說了一句,不想卻直接被張簾兒打斷,她擡頭瞪了李雲生一眼,大大的眼睛裡淚光隱現。
很顯然她也知道已經遲了。
終於,最後一道真火符燃燒殆盡,拜託了束縛的沙鯨猛地將纏繞着李雲生的觸鬚往回一拉,似乎是要直接送進自己嘴裡。
“還差一點,還差一點,只差最後一點,爲什麼,爲什麼。”
前功盡棄的張簾兒忽然絕望道。
“對不起,對不起,小胖子,我救不了你。”
她雙眼含淚滿臉自責地望向李雲生,一滴滴鮮血從她拳套中滴落下來。
“不,你做的很好了,真的做得很好,我相信你爹爹如果能看到今天這一幕,肯定會誇獎你。”
李雲生搖頭。
說完他順勢一把拉住張簾兒將他摟在懷中。
觸鬚雖然捆住了他的腰,但手還是自由的。
“摟緊了。”
他笑容柔和地衝有些不知所措的張簾兒道。
也不知道爲什麼,張簾兒只覺得“小胖子”的話像是有魔力一般,讓她聽話地摟緊了他。
等她再反應過來時,兩人已經跟沙鯨那佈滿尖牙的巨嘴不過咫尺之距了。
“不知死活的畜生,弄哭我家小簾兒,該死!”
而正當張簾兒在絕望中閉上眼睛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了小胖子的聲音。
她驚異地睜開眼睛,卻只見“小胖子”迎着那沙鯨巨大的腦袋一拳砸下。
隨着“轟”地一聲巨響。
那沙鯨周身的石甲以李雲生拳頭爲中間片片龜裂,那如小山丘般巨大的身子更是猛地被砸入沙地,整片沙地像是一塊落入巨石的湖面,掀起了一道道沙粒組成的漣漪。
不過還沒等張簾兒來得及驚喜,一道道鯨吟聲忽然此起彼伏地在夜色中響起。
沒錯,天全黑了。
那一頭頭深潛地底的沙鯨,再也沒有人任何顧忌盡數躍出沙海。
只是早已驚的有些語塞張簾兒卻發現,身旁的小胖子依舊一臉從容。
“再摟緊我些。”
李雲生站立在那頭沙鯨屍體的腦袋上,臉色平靜地望着那十幾頭遮天蔽日地撲向他們的沙鯨。
早已失去思考能力的張簾兒本能一般一把反摟住李雲生。
幾乎在她摟緊李雲生的同時,那十幾頭沙鯨也撲了下來。
一剎的死寂之後,一聲聲劍鳴驟然響起,將整片山谷驚醒。
一一道道洶涌如洪流般的劍氣,裹挾着沙暴劍意,化身千萬道飛劍,在整片走石流沙地中轟然炸開。
這駭然的劍意跟鋒利的劍氣,即便是十里之外的黃雀營衆人都能感受得到。
特別是那七羽,在這劍鳴聲響起的那一剎那,一個個都像是定住了一般面如死灰,直到這股劍意消散才緩過神來。
“這是什麼?”
羅驍面色慘白地看向老大陸晟。
“有高人進入幽雲谷了。”
同樣面色難看的陸晟搖了搖。
“吩咐下去,我們要連夜趕路,那八口大箱子定要儘快送出谷,遲恐生變!”
他面色慘然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