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煜的邏輯很簡單,陳瓊的態度不像是戀棧權力的人,所以讓她感嘆迷茫的應該不是仕途。而且在他和陳瓊聊天的過程當中,陳瓊對於社會改革的思路一直都很清晰,同時也不諱言可能付出的代價,當然也不會是因爲找不到實現理想的路線而迷茫。
既然不關權力財富和理想的事,那她這個態度就比較微妙了,再結合到剛纔那首詞的最後一句“不似少年時”,趙煜覺得意思其實並不難猜。
陳瓊今年十八歲,如果是個男孩子,今年也就剛剛成年,過沒過完生日還不好說。男生在某些方面是很遲鈍的,像宮爵當年都已經快二十了,寧可在街頭閒逛也不去找暗戀的鄰家少婦獻殷勤。
然而陳瓊是個女孩子,按周禮女子十六及笄,那就是已經成年兩年了,對於一個女生來說,陳瓊現在已經是個大姑娘了。
趙煜沒當過女生,不過當賢者的時候也和後宮妃子聊過天,女子成年之後想得最多的就是將來一生所託之人。
就算興國公驚才絕豔是個天才,那首先也是女天才,所以趙煜覺得陳瓊應該是思春了,特別是面對自己這個當面表白過的人,讓她想起來了另外的某個人。
所以趙煜差點脫口而出的那句話是,“你是不是想嫁給高勇?”
對於趙煜這樣的人來說,是不存在“喜不喜歡”這種事的,女子喜歡一個人,特別喜歡的人還是像高勇這樣的人,當然就是想嫁給他。
最主要的是,高勇可還沒有大婚,嫁進高府就是蘭陵王正妃,可比嫁給自己只能當貴妃跟一幫女人爭寵強得多了。
所以趙煜幾乎立刻就感覺到了危機,要說起來,從他出生之後,類似的危機感還真沒出現過幾次,雖然不說心想事成,每次可也都是先手,遇到最多的是選擇困難症。這也是趙煜看起來膽子特別大的原因,他受到的挫折太少。
好在話未出口,趙煜就及時想起來身邊還有個不知內情的李納言,而且自己這麼說的話,陳瓊很可能會當場翻臉,所以才臨時改成了問陳瓊是不是想去蘭陵王幕府。
其實在趙煜想來,這兩件事的意思是一樣的,都是到高勇的身邊去長伴左右。以陳瓊的智商,當然應該能明白自己話中的含意。
然而這一次趙煜是高估陳瓊了,陳瓊前世雖然不是一根筋,可也一向不喜歡琢磨人心。這輩子也一直下意識把自己當成男人,根本就沒有習慣按女生的思維方法來考慮問題。
所以聽到趙煜的問題,陳瓊愣了一下之後,突然意識到這是一個很好的擺脫尷尬的機會,如果不想被人追問爲什麼突然心情低落的話,那麼用這個理由來搪塞就最合適了。
所以說抄詩這種事,不是改幾個字就可以的,以後抄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場合。
畢竟陳瓊已經表現出過調度組織的能力,不但救回了高勇,連達瑪王國的王城都打下來了,突然從前線回到後方,大好建功立業的機會沒了,自然要心生惆悵。
要說起來,陳瓊的想法不能說不對,至少李納言應該是會相信的,唯一的問題的,她現在的身份是個妹子,趙煜也知道她是個妹子,而且覺得妹子應該更在意睡在誰的牀上而不是哪片沙場上。
於是看到陳瓊點頭承認之後,趙煜看陳瓊的眼神就變了,心情也變得悶悶不樂。
對於趙煜來說,陳瓊掌握的是屠龍術,而且是別人無法替代的屠龍術,光聽她給自己浮光掠影的講述,趙煜就知道哪怕陳瓊願意教,窮一個人一生之力都未必能學會。
所以他想要武帝先祖在筆記裡留下來的那些奇能異物,那就只能重用陳瓊。
然而問題是,陳瓊不光學識淵博,她還是武道天人,背靠兩宮一府中的縹緲宮,對於一個臣子來說,這個背景就太強大了,已經強大到了沒有哪個皇帝能放心的程度。趙煜估計就算是武帝趙癲復生,都要對陳瓊心生戒意的程度。
要知道趙癲登基的時候已經是恨境天人,但是仍然無法容忍高志在朝廷上的存在,要想辦法逼走高志才能安心。趙煜自己往最好的情況去想,這輩子估計也就是個九品,他拿什麼跟陳瓊比?
所以他入蜀的時候什麼都沒敢動,急匆匆去見素衣,就是因爲擔心和陳瓊鬧掰了,別說陳瓊翻臉動手,就算她再跑一次都是趙煜的損失。
趙煜不想承擔這種損失,但是更不想承擔更大的損失,所以纔去找素衣問計,畢竟素衣和皇室關係緊密,本身又沒有擴大影響力的要求。要給自己出謀劃策的話,可比地府強多了。
結果在素衣這裡,趙煜得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好消息,陳瓊竟然是個女子。
就像他跟陳瓊說過的那樣,身爲女子,天生在號召力上就要低人一頭,陳瓊要是個男人,就算沒有反意,也難保身邊人想要從龍之功。然而當陳瓊是個女人的時候,她身邊的人要考慮的重點就會變成“這一切會便宜哪頭豬”的問題,這是陳瓊性別帶來的天然劣勢。
那個時候趙煜想得很美好,既然陳瓊終究只能輔佐一個人,那她輔佐自己不好嗎?
所以他才一見面就向陳瓊表白,願意用貴妃之禮迎娶陳瓊。
實際上在看到陳瓊的第一眼之後,趙煜就覺得給陳瓊個皇后也不會委屈自己,只不過他的後宮已經有主了,皇后的勢力雖然比不上陳瓊,卻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範圍,廢后另立肯定要引起一場軒然大波,而且是可能動搖國家根本的那種。只能希望陳瓊諒解了。
沒想到陳瓊毫不猶豫地十動然拒,連正常女子應該有的竊喜都沒有。
當時他還以爲是陳瓊還沒準備好嫁作人婦,所以才棄而不捨地繼續努力,安全沒想到陳瓊心中已經另有人選。
畢竟在峨眉山上,趙煜已經問過陳瓊和高勇的關係,陳瓊親口說他們只是朋友,但是現在想起來,她當時也說了,他們是關係很好的朋友,很明顯是要排在自己前面的。
患得患失之下,趙煜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堂堂周朝天人,現在考慮的東西其實已經完全不符合自己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