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過了陽光晃眼的白日,期待着恐懼着的夜色終於如約而至。厚厚的城牆如同一條通往墓地的甬道,將裡外分隔成兩個不同的世界。風吟聲在城牆上怒吼,路過的打更人也放低的嗓門,裹緊了衣衫,在寒冷的夜空下瑟瑟發抖。
而彼時,作爲防禦外敵而被修築得高不可攀的城牆上,卻依稀立着一個女子纖弱的身影,碧色衣裙隨着狂風的呼嘯而隨風而飛。打更人心有不安的望了望城牆上,藉着手中提攜着的昏暗燈火,依稀地看清了城牆上立着的女子,眼中流露出無法遏制的恐懼,搖了搖頭,小聲自語了一句感嘆道:“看來最近這裡又要不平靜了。”
回想起上一次遇到這樣相似的夜晚時,還是嘉佑元年,就在那不久後,就發生了天下番王清君側的大事,一時間天闕這片土地血流成河。皇帝雖然暗中也培植了不少勢力,可畢竟是剛剛登基,那敵得過這四方諸侯的聯盟?眼看着這天下將要易了主,誰能料到半路殺出個李瑾來,智勇謀劃乃天下少有,稱之爲在世諸葛也不爲過,李大人保住了江山,自然也就封侯拜相,名利富貴伸手即來,哪還管當年不過是一商賈之後。
不過,這天下這王侯都是世代承襲爲多,自己這種生活在市井之中的小人,又有何能耐去管得這樣的事?今天這個做了皇帝,明天那個成了君侯,與自己又有何干?只不過是他們權利之爭下的一個犧牲品罷了……一念及此,本來有些遲緩的腳步也不禁加快了節奏,生怕沾染上了一些不該沾染的是是非非,白白的誤了自家性命。
碧衣女子淡淡的掃了一眼下方疲於逃命的閒人,平靜的臉上依舊如流水一般並無波瀾。即便被發現了又能如何,死在自己手下的冤魂已經太多,區區一個放與不放又有何區別。而一邊奔走的人卻完全不知道在短短的幾個呼吸之間,自己已經在鬼門關走了幾個來回。
碧衣女子擡起頭,看了看這個不甚明朗的天空,眉心微微皺了皺,將手的食指與拇指彎成圓圈狀,放入口中,一聲清脆且明朗的聲音從口中發出。不一會兒,天空中飛過來一隻渾身長滿灰麻色的翎羽的海東青應聲落在碧衣女子的身上。
幽暗的蒼穹下,獵鷹的眼神發出幽暗懾人的光芒。女子看着輕輕撫摸着肩頭的獵鷹,脣角帶起一抹滿意的笑容,“蒼宇,幫我把這個東西帶給這個人好不好。”柔聲的詢問像是對待自己的孩子,被喚作蒼宇的獵鷹極通靈性的點了點頭,斂去了瞳孔中的兇光,一動不動的站立在肩頭。
女子被蒼宇賣萌裝傻的表情給逗樂了,笑聲極其明媚,輕輕地敲了敲蒼鷹堅硬如鐵的喙,從自己的腰間摸索出一物,仔細的拴在蒼宇的爪上。並將另一件東西放在蒼宇的眼睛旁邊晃了晃,收斂起脣邊的笑容,嚴肅道:“記住它,將你爪上的
東西帶給同時擁有這件物品的另一人。去吧。”輕輕拍打着獵鷹的背脊,催促着它離去。蒼宇將頭親暱的在女子的脖頸上蹭了蹭當做是告別,轉身便拍打着翅膀,御風飛去。
“誰?出來。”女子目送着已經許久不曾見過的夥伴離去,眉間凝起一陣失落,轉身察覺身後的異樣,隨即冷聲道。
在模糊的夜色籠罩下的城牆角,顯得格外陰暗,彷彿時間所有見不得人的污穢都聚集於此。身着黑衣勁裝的男子一步一步從黑暗走向光亮處,清俊的臉龐上卻呈現着肅殺的氣息,這是軍人獨有的眼神!
待女子看清來人時,“是你。”脫口而出的問話沒能掩飾出女子此刻內心的驚訝,“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若是不在這裡,又怎能知道你們主僕二人背叛了皇上,躲在這裡做這些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來人語含不屑,冷聲道:“凝碧,你可知道背叛了皇上是什麼下場。”
“知道,怎會不知。”聞言,凝碧瞬間變得煞白,眼神遊離。“你會告訴皇上麼?會將今晚你所看到的事,如實的一字不落的稟報給皇上,然後看着我步上沫子的後塵,你會嗎。”掩不住的疲憊,藏不了的悲哀,她知道,今晚怕是在劫難逃了,依照弄遙對玄燁的忠誠,他一定會將此事告訴玄燁的,而玄燁也會毫不留情的將她消除於人世。記憶漸漸地如同潮水一般涌來,沫子的臉越來越清晰的在腦海裡出現,她就像一個座標,代表着那段令人惶恐不敢回頭去忘的往事。
“碧,你說,明天的決戰是你贏還是我贏。”眼前的少女單手托腮,坐在湖邊,一手不停的朝着水中丟出石子,看着石子應聲而落,在水裡激起一出水花,然後漸漸沉沒,化作一圈又一圈的漣漪。陽光輕輕的瀉在少女捲翹的睫羽上,連擡起的眼眸中,都沾染上了一束光芒,明淨美麗。
“那還用說,肯定是你贏啊,明明知道我每次都打不過你,還來故意取笑我。”另一個碧衣女子與明眸少女並排而坐,也學着明眸女子那樣朝着水面丟出石子,只是丟出的距離更遠,擊出的水花四濺。“沫子,如果你贏了,你肯定會當上十二暗流之首,到那時候你就可以隨便的出入清華寺,可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見到自己想見的人了。”碧衣少女慢慢的垂下眼瞼,靜靜的看着地面,手上不再有任何的動作。
“碧難道有想見的人。”沫子面帶着笑意轉過頭,歡快的問道。其實凝碧比沫子要小兩歲,且從小天賦過人,心思自然也超出凡人的細膩,凝碧的武學天分雖然也是時間少有,但是畢竟進入訓練基地的時間比沫子晚。所受到的訓練時間也要少得很多,即便在他人眼裡,她們兩人同爲優秀之人,十二暗流之首也非他二人莫屬,可是隻有她們自己才知道,同樣的天賦下,因爲年齡
的差距,凝碧不打不過沫子的。修羅場就是這樣的一個地方,站在上面的人,只有強弱勝負之分!見着凝碧半晌埋首不語,狡黠的眼珠微微一轉,朗聲道:“我知道了,是弄遙少將對不對。”
“那有……別瞎說。”情竇初開的少女被人這麼赤裸裸的揭開了隱藏在心底的秘密,不禁俏臉微紅,作勢便要報復。奈何沫子太過聰穎,待凝碧轉身欲有動作之時,沫子已經橫移到了數丈之外,任憑凝碧怎麼追也追不上。只得站在原地乾瞪眼,怒罵道:“你個死妮子,總有一天我會追上你,讓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卻沒想到很快那一語成讖,那一天竟是她最後一次見到沫子與她無憂任意的嬉戲的場景,以後相見,便只能等到午夜夢迴。
“沫子,我贏了。”寬闊的修羅場上盡是遍地的鮮血,這是最後一場廝殺,代表着殘酷冷漠無情訓練即將在這一刻宣告結束,上一場對決中被斬下的殘肢斷臂很快便被清理了下去,新鮮的血液不停的覆蓋着陳舊的紅色,四周颳起的霧霾和樹葉的交響如同早已死在這片土地上的厲鬼冤魂的盤旋哭泣。即便這樣陰森恐怖的環境也阻擋不了女子輕快的歡呼,“沫子,我居然贏了你耶,太不可思議了。”碧衣女子死命的揪了揪自己的臉,剛纔發生的一切就像夢境一般,“啊!疼。”女子輕呼出聲:“天啊,不是夢,這竟然是真的,我打贏了沫子。”女子歡快的在修羅場上跳躍着,從巨大的場的着一個角落,奔跑到那一個角落,忽地又在沫子面前停了下來,道:“奇怪,平時覺得這裡挺大的啊,這麼今天突然間變得這麼小了,都不夠我轉的。”
沫子被凝碧拉着胳膊搖晃了數下,才緩緩回國神,眼中的擔憂一閃而過悄悄被刻意帶上來的笑意掩蓋,道:“恭喜啊,真是看不出來呢,這麼短的時間內,進步居然這麼大。”隨即有悄悄在凝碧的耳畔悄聲道:“是不是情郎給了你動力啊。”
“你……討厭。”凝碧氣呼呼的,揚手便要打下去,卻被上來的人給阻止了。
一直在一旁冷眼觀戰的焦遲見勝負已分,縱身躍下圍欄,緩步從遠處踱了過來,面目表情道:“既然勝負已分,你們兩個跟我來。”
“我們兩個。”凝碧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帶着疑問看向這個算是自己的師父的男人,驚奇道:“你確定?不是首領只有一個嗎。”
“讓你來你就來,哪來的那麼多廢話。”焦遲揮了揮手,不耐煩道,轉身時,卻別有深意的看了沫子一眼,驚得沫子趕緊將頭給垂了下去,不敢再與焦遲的目光平視。
“人啊,可不能有什麼不忍,否者一個不經意就會做出些莫名其妙的傻事,搞不好連自己的命也會給搭了進去。”焦遲揹負着雙手,走在前面,嘆了長長的一口氣,別有深意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