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一襲明黃色耀眼的龍袍高居在華美雕刻的木椅上,下方盡是無盡的黑,只有那一處透着耀眼的光芒。
焦遲校尉恭謹的立在一旁,等待着上方的人發號施令。奈何上方的人卻久久不發一語,陰鬱的眸子始終盯着下方,明明年齡與沫子相當,卻有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氣息,就連身爲殺手的沫子也難以企及。沫子不敢再去看上方男子的眼神,埋下了頭顱。
“咳咳。”焦遲上尉看了一眼旁邊的人,清了清嗓子,大喝一聲道:“還不快跪下。”
沫子聞言腿一軟,急急地跪了下去,因爲自己從小便天賦過人,作爲師父的校尉焦遲雖然對她們嚴厲了些,但是也是極其寵愛的,從不曾見他像今日這般發了那麼大的火。
只有凝碧還不知所然,呆呆的杵在那望着自己的師父,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裡。沫子悄悄地拉了拉凝碧的裙裾,示意她趕緊跪下,凝碧方纔緩過神來。悄聲嘀咕道:“怎麼回事?我們不是贏了嗎?爲什麼焦遲校尉還發那麼大的火。”
“還敢說話。”焦遲趕緊厲聲喝止,一邊遞過眼色示意凝碧住嘴,悄悄的瞥了一瞥旁邊的皇帝,眉心還未全開卻已經看得出俊美之色的皇帝始終鐵青着臉,看來今日的事是不能善了了,焦遲在心裡這樣想着。
“你們倆好大的膽子!今日可是競選暗流之首的大日子,連皇上都親自來觀看了,你們居然敢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作弊,好不趕緊向皇上認錯,也許皇上可憐你們倆,還能繞你們一命。”焦遲上校故作威嚴,暗中爲姐妹倆求個情,希望皇帝能看在這姐倆在武藝上有着過人的天賦的份上,可以饒過她們,畢竟是自己親手帶出來的人,如果就眼睜睜的看着她們去送死還是有些不忍心的。
“作弊?我們沒有。”凝碧少不更事,完全未曾體會到焦遲的一片苦心,倒是沫子低頭恭順道:“奴婢知錯,求皇上責罰。”
“沒有。”一直冷眼旁觀的少年幽幽起脣,完全忽略了沫子的認錯,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作不知。”
“本來就沒有嘛?大家都看見了,什麼作弊?我們身上有沒什麼暗器,不信可以搜身啊。”凝碧將雙臂張開,不懼一切,只是眼睛裡委屈的快要流出淚來。
“誰說你們用暗器作弊了。”玄燁將眉心上揚,譏誚道:“你們的成績有沒有假你問一下你旁邊的人就知道了。”
“旁邊的人。”凝碧收起雙手,疑惑的看向沫子,沫子的眼神與凝碧對視一眼後,迅速的轉開,向着上方的人叩首道:“請皇上恕罪,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人所爲,與凝碧無關,奴婢願意承擔一切後果。”語言堅定,絲毫不給自己留條後路。
“好好好。”眼看着玄燁的臉色一點一點的沉了下去,手上卻在擊掌叫好。
“皇上,沫子可是這一班人馬中當爲翹楚之人,若是就這樣賜死,難免有些可惜啊,還請皇上三思。”焦遲上校跟隨玄燁多年,怎會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此刻心裡的想法,只怕這沫子是難逃一死了,哎……這傻孩子怎麼就把話說得那麼絕呢?一念及此,自己的心也難免有些微微作痛。
“賜死。”凝碧聞言輕呼出聲,本來已經站起來的身體復又跪了下去,“皇上要賜死沫子姐姐?求皇上不要賜死沫子姐姐,如果沫子姐姐真的犯下什麼大錯,需要以死謝罪的話,就請皇上殺我吧,我願意帶沫子姐姐去死。”凝碧說得決然,在這個世界上自己已經沒有親人了,只有一個沫子將自己當做親妹妹一般看待,如今,皇帝要把沫子也從她身邊抽走,自己又怎能無動於衷?況且,自己這條命本就是沫子救回來的。
“你替她
抵罪。”玄燁將眉毛一挑,帶着幾分隨意說道:“那麼你的罪又該有誰來頂呢。”
“我的罪。”凝碧懵住了?自己什麼時候又犯錯了?
“在你們最後一場的比賽中,她故意在最後一刻假裝失手,讓你挑開了她的劍成爲第一。這不是愚弄朕又是什麼。”
“沫子。”凝碧有些難以置信的看着昔日的好友,啞聲道:“爲什麼?你不是一直想做第一嗎?不是一直想當首領嗎?爲什麼要故意讓我。”
沫子挫敗的笑了笑,平靜道:“爲什麼?我也想問爲什麼?爲什麼你不夠強啊?要是你足夠的強大,我又何必事事掛念着你?若是你足夠強大,我又何必處處忍讓着你?要是你足夠強大,事情怎麼會到了今日這個地步。”說道最後,沫子的聲音越發的接近怒吼,原本白皙的臉頰也變得漲紅起來。
“你是爲了我。”凝碧頹然的坐在地上,是啊,若不是自己說出羨慕沫子的話來,沫子有怎麼會故意失手?若不是自己的心思被沫子看穿,沫子又怎麼會爲了它付出如此大的代價,是自己太過自私了嗎?明明知道沫子是最疼自己的人,還要故意泄露自己的羨慕。
“皇上,還請看在她們只是姐妹情深,並無故意欺瞞皇上之意,饒了她們的性命,換做其他的懲戒可好。”焦遲不忍心再看下去,直接求情道。
玄燁轉身,冷冷的注視着面前這個跪着的人,許久才道:“焦遲校尉是不是已經年邁了,竟忘了修羅場初建之時的準則了麼。”
焦遲聞言,驚出一身冷汗,慌忙不停的叩首道:“奴才知錯,奴才誓死不敢忘。”
“那你再說說,朕好像有些記不清了。”
“無上,無下,無親,無故,唯皇命是從。”焦遲不得不重複說着當年修羅場內立下的誓言,這也是修羅場多年來實施的準則。
“那你說這對姐妹該死還是該留。”玄燁淡淡道,似乎這句話決定的不是兩條人命一般。
“該死。”
“你們覺得呢。”玄燁稍稍擡眸,詢問下方的女子。
凝碧不敢言,悄悄的擡眸看着沫子。沫子忽地裂開嘴脣大聲的笑了出來,笑聲在黑暗空曠的大殿裡顯得格外的突兀,帶着十足的恨意。
不知道之因爲激動還是恐懼,沫子的臉變得如同修羅,陰冷出聲道:“皇上既然已經決定了的事,何須還來問我二人,難道皇上也覺得自己今日是殺不了我們了。”
“大膽。”焦遲校尉經過方纔的事額頭上沁出的幾粒豆大的汗珠還未來得及晾乾,就聞得一向謙卑懂禮的沫子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心也跟着顫了幾顫,但仍舊強自鎮定道:“你瘋了嗎?竟敢對皇上如此無禮。”
“我無禮。”沫子反手指向自己,愴然低聲道:“焦遲大人,狗逼急了還知道跳牆,更何況我們是人?而他。”沫子指向玄燁,惡狠狠道:“他呢?他憑什麼?就因爲他的出生比別人高貴,就可以隨意的主宰別人的生死?我犯下了什麼大錯?他居然要殺我!呵呵……若是你單單只是要我的命也就罷了,可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分青紅皁白還要別人的命!昏君!今日,便是你的大限。”沫子從腰間將自己的束腰玉帶抽出,那看上去本只是一條平凡之物的玉帶,在離腰的瞬間便化作一尺秋水,發出陣陣逼人的寒氣。
焦遲上校趕緊以身作盾擋在玄燁的面前,“沫子,快住手。”
“讓開。”沫子厲聲呵斥擋在玄燁身前的人,“別以爲我不敢殺你。”
“我知道憑你現在的功力,我絕不會是你的對手,可是就算你在這裡殺了皇上你又能怎麼樣?你以爲你能
平安的離開這裡嗎。”
“我從未想過要離開這裡,我只要他的命。”劍尖指向玄燁,眼裡滿是無盡的憤怒。不顧一切的向目標刺去,焦遲以手化掌,運氣將飛離的劍身震開數分,可是劍尖仍舊順着玄燁的髮髻直劈而去。“皇上。”焦遲大驚,想要挽救卻已經來不及。
而作爲目標的玄燁神色依舊恬靜自然,一口一口的飲着透着芳香的茶水。頭顱稍稍一低,看似不經意的躲過了致命的一擊。
“呵呵……果然還是有兩下子,不過,就是不知道下一次你還有沒有這麼好的運氣。”沫子冷聲笑道。玄燁不言,連眉頭都未曾擡過一分,只顧低頭飲着自己的茶,渾然忘記了自己纔是造成這場殘殺的主角。
焦遲見玄燁如此輕鬆的避開這一劫,端起的心也慢慢地沉寂了下來,將心思全心全意的放在與沫子打鬥的場面上,事情突然的轉變快得讓人難以想象,凝碧怔怔的看着這一場戰爭內心不住的掙扎,不知道自己應該站在哪一邊,是皇上將自己帶到了這裡,才讓自己不被餓死街頭,焦遲大人更是自己的師父,教習自己的武功,雖然嚴厲了些,心裡卻是很疼愛自己的。但沫子是自己的好姐妹,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到底該怎麼辦?幫沫子吧,畢竟若不是自己,沫子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可是那樣豈不是害了皇上的命?怎麼辦?
戰事很快便已經有了變化,情況的確如焦遲所言,沫子的武學天賦高得驚人,即便自己是她的師父現在對付沫子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看樣子沫子是要贏了吧,太好了,凝碧的眼中漸漸的露出欣喜之色,五指握緊了掌心又鬆開。終於不用自己插手,事情便有了結果。
可是……當凝碧回眸的一剎那,看清了玄燁手中把玩的東西,那是……凝碧慌忙將神色收了回來,不敢再去看。
偏偏在這個時候,騰出了空擋的沫子一邊揮舞着手中的劍,一邊叱問道:“凝碧,你還愣在哪裡做什麼?還不快去幫我把那昏君殺掉。”
“哦。”凝碧轉眸復又回眸看了看玄燁,卻看見對方也在一臉玩弄的看着自己,剛剛纔放開的掌心再次握緊,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之色。心下一狠,便閉着眼睛運足了氣,一掌劈了出去,絲毫不留餘力……
沫子不敢相信的回眸望了一眼身後攻擊自己的人,突然的笑了,身體便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飛了出去,重重的撞到在鋼鐵澆鑄的牆壁上,直直的跌落下來,發出沉悶的哼聲。
凝碧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天啊,誰能告訴我到底做了什麼?半晌才發了瘋似的一路跌跌撞撞的跑了過去抱起倒在牆角的沫子。
“沫子。”兩行清淚順着冷傲的臉上滑落了下來,“沫子,對不起。”
沫子帶着血絲的脣角裂開,“我只想知道爲什麼。”
“弄遙……他拿了我送給弄遙的鐲子!就算你殺了他,我們也都得死,弄遙也會死。”
“所以你選擇了背叛我?咳咳。”一陣劇烈的喘息,沫子原本癱軟的身子忽地僵直的往旁邊一掀,從嘴裡咳出一大口血來,直直的噴射在冰冷得牆上。
“對不起。”凝碧低下了頭,喃喃道,除了道歉,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是的,爲了弄遙,她將自己的好姐妹置於死地,這是事實,無法辯駁的事實。
“不……你沒錯。”沫子聞言,臉上沒有傷悲,反而笑得開懷,“你終於懂得了怎樣去守護自己想要守護的人,懂得了……取……舍。”當最後一字吐出時,沫子也悄然的斷了呼吸。
“爲了守護,懂得了取捨。”凝碧喃喃地重複着沫子最後的一句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