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燁一見到我,便快步的走上來,將我緊緊擁進懷裡,溫聲安撫道:“別害怕,沒事了。”
“我告訴你說我有事了。”我一把推開玄燁,沒好氣道。
玄燁啞然,驚愕地看着我,“你知不知道你的處境有多危險。”似乎是有些嗔怒我的無知或者是對自己安全的不負責。
“知道啊。”我無所謂的回答,“可是我確實是沒受到什麼傷害啊,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連那個擄走我的人的面都沒見着。”
“那是因爲我們來得早。要是來晚了,還不知道你們會……”弄遙說道一半忽然住了嘴,瞟了一眼玄燁沒再往下說下去,只是換了個話頭吼道:“再說了,人家的目的只是將你賣了,何必要給你看他的長相,你當人家白癡麼。”
“弄遙。”玄燁冷哼一聲,“你應該分清尊卑。”
“末將該死。”弄遙惶恐下跪道,自己這到底是怎麼了?怎麼會這麼失了個分寸。弄遙實在弄不清,只得埋怨自己糊塗,忽然,又擡起頭緊張道:“皇上,凝碧還未找到。”
玄燁聞言,揮了揮手,有些不耐道:“你帶人去找吧。”
“是。”弄遙領命急急的衝了出去。原來凝碧這些年的等候是有回報的。
“歡兒,跟我回去吧。”玄燁靠近過來,將我的手執起並肩向門外走去,“你不知道,你這次出事可是急死朕了,朕派人發了瘋的四處找你,生怕你真的出了什麼事。”
玄燁一路上絮絮叨叨的說着,我卻一句也沒聽進耳朵裡。這個高歌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居然做事可以這樣不漏滴水破綻,連玄燁這樣謹慎的人他也能輕易騙過。回頭將所有的思緒理了一遍,不由得歎服高歌計謀之高絕。
他先是在白雀樓設下陷阱,製造出我被人擄走的假象,又將議事的地點定在青樓,讓玄燁自然而然的以爲我是被人賣到青樓。因爲按照玄燁謹慎的特點,從玄燁的心理角度去出發,若是玄燁要與人串通謀事的話,一定會選在幽靜且難尋之處,而絕不會在青樓這樣一個喧鬧之地,因爲來往的都是王公貴族,難免不會被人認出。而高歌恰好是利用了玄燁的這一點反其道而行之,甚至連時間都計算得分毫不差。我不禁有些懷疑,與城府這樣之深的人謀事,到底是對還是錯?若是天下真的落到這種人的手裡,又是幸還是不幸?
“歡兒?歡兒。”玄燁在我耳邊輕聲喚道,聲音越來越大。“你在想什麼呢?有好好聽朕說話嗎。”
“有啊。”我含糊地回答。
“那我說了什麼。”玄燁嘴角噙着笑意問我。
“你說什麼。”
“……”玄燁的笑容將在了臉上,好像隨時都會破裂的樣子。“我問你去白雀樓做什麼。”玄燁咬着牙,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字字清晰無比!
“我去吃東西啊。”我回答的相當的理所當然。
玄燁轉過頭去,一路上再也無話,估計,他大概也意識到了,這樣和我交流下去,他很快就會暴斃而亡的。
回到宮中後,已經是出行後的第二個深夜。玄燁想要留下來,被我以凝香還未歸我過於擔憂的理由拒絕了。自我以貴妃的名義回宮後,玄燁每次要與我親近時,都被我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搪塞回去,最後鬧得不歡而散。我不知道我還能撐多久,所有的理由已經被我找了一個遍,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才能離開這種生活。每當夜晚來臨後,午夜夢迴,總會被驚醒,習慣性的摸摸枕邊,卻發現空無一人,淚痕一點一點的沾溼臉上殘留的胭脂。瑾哥哥,我好想你。可是日出後,才發現一切還得繼續。
翌日的清晨,凝碧被弄遙送了回來,我不知道昨晚他們之間
發生了什麼,但是能肯定的是凝碧的心結紓解了很多,她臉上的笑容便可以證明。弄遙臨走的時候還瞪了我一眼,我實在不知我與他有何深仇大恨!
沒過多久,天闕那邊便傳出一道旨意,前樂師太傅宣明之女宣萱,品行端莊賢德,儀態大方,朕亦深喜之,願賜其皇親之名,認作長公主,號永樂,願其終生平安和樂。現南越國求親於朕,怎奈皇族無適婚之女,只得割愛永樂公主,假以皇親之名外出和親於南越。南越國亦以皇后之儀迎娶,並封號孝合。明日巳時滿朝文武與後宮諸妃在承澤門前恭送南越孝合皇后出閣,若有有意缺席者,當按律法嚴懲,絕不姑息!
“不是說南越國主求親的對象是小姐嗎?怎麼又突然變成了宣婕妤。”寒煙低頭疑惑嘟囔着,一雙金蓮不停地踢着周邊的小石子,似乎心中有着極大的怨氣發泄不出。
寒煙的手攙着我在一條幽靜的羊腸小道上穿梭,凝碧亦跟隨在身後。小道的兩旁繁花似錦,一直綿延到看不見的盡頭,誰也不知道它到底有多長。這條路上很是幽靜,因爲它通向的是曾經的冷宮,現在的踏蓮居。
“難道你想讓主子嫁到南越去。”凝碧聞言,笑問道。
“當然。”寒煙轉過頭看着凝碧道:“聽師父說南越的國主就是小姐的師兄,若是小姐能嫁給自己的師兄,想必是肯定不會受現在的窩囊氣的。”
凝碧笑而不言,只是將目光移向我。我靜靜地走着,欣賞着正在盛放中的芳華。似不經意道:“這些花可真美,只是開錯了季節,怎麼能在這樣的時節裡開放呢?即便開得奼紫嫣紅得到的也總不過是別人的一句荼蘼之姿罷了。”
“小姐說的話總是讓人聽不明白。”寒煙歪着頭,眨巴着眼睛仔細思忖着,卻還是不得其意。“這些花本來就很美啊,宮裡的能工巧匠可真多,居然能在錯開的時節裡還能讓這些花開得這麼漂亮。”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這些花雖漂亮可總歸是與應節開放的花有所不同的。若是人也能如此便好了。”我略微沉吟道,也許是明日宣萱就要離開這裡,我的心中有些不捨,所以即便見了這花,還是有些傷感。
“我知道了。”寒煙欣喜道:“小姐指的是我們孟王朝的皇上和南越的國主。”轉眼,她又將眼瞼垂了下去,有些糾結,道:“可是他們確實是有所不同嘛,至少,我覺得南越國主對待小姐肯定要比皇上好上千百倍。”
“哦……爲什麼這麼肯定。”我好笑的看着她,展顏問道。
“因爲他是小姐的師兄啊,聽師父說,南越國主從小對小姐都是極其疼愛的。但他的疼愛又與常人不同,是悄悄的那種,明着老是欺負小姐,背地裡卻一直都在幫襯着,害怕你受到一點傷害。”
“可是,你別忘了,他也是君王,也同樣有獨霸天下的野心。君王的愛有幾個會是純粹的。”我嘆息一聲,喃喃自語道:“愛上了君王,便是愛上了與龍共舞,一不小心便會成爲他腳下的騰雲,轉眼便化爲齏粉,煙消雲散。”
“真的有那麼恐怖嗎。”寒煙低聲懷疑,可還是被身後的凝碧聽了去。
“你要不可以去試試。”凝碧笑着挪揄道。
“我纔不要。”寒煙不屑的啐了一口,憤憤道。突然眼珠子一轉,向着凝碧的身後驚喜喊道:“弄遙將軍,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凝碧聞聲欣喜的回望,卻發現自己的身後空無一人,只有數只流連在花叢的蝴蝶迷失了方向。身後傳來寒煙哈哈大笑的聲音,凝碧轉回頭,看向寒煙的眸子裡都快要噴出火來。
寒煙見勢頭不對,拔腿就跑。
“死丫頭,你給我站住。”凝碧在後面追趕着,兩人喧鬧的聲音,打破了原先靜謐的死氣。
我沒想過去制止她們,本來這邊經過的人就不多,更何況向凝碧這樣的女子難得有這樣一回瘋癲的時候,就索性讓她們玩個痛快。自己則加快了腳步向着踏蓮居的方向趕去,不知道宣萱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
一路伴着兩個丫頭的嬉鬧聲,進了宣萱所在的踏蓮居,踏蓮居里面的環境很是清幽,與我當年所居住的沁心小築的格局差不多,使喚的丫鬟婆子也只有那麼幾個而已。
進了內裡,我示意凝碧寒煙兩人安靜下來。四處張望了許久,也沒看到一個人過來,“怎麼這麼大個地方連個守門的侍衛也沒有。”我不禁有些疑惑,無奈,沒人帶路,我們只得自己慢慢找。
“小姐,你看那邊有個人。”寒煙忽然指着不遠處的水井邊上,那裡果然有一個婆子在那裡打着水。
凝碧把那個婆子喚了過來,詢問宣萱現在在何處?
沒想到那婆子只是搖了搖頭不停地嘆着氣,就是不願說點什麼。
“老婆婆,你有什麼話就請直說好嗎?這裡到底出了是什麼事,以前我來的時候也不見這般荒涼情景啊。”
仔細打量這個婆子,大概有五十多歲的光景。臉上雖然還保養得當,但是伸出的一雙手卻是佈滿老繭。提起宣萱,她的兩行清淚便不停的往下流着,微微啜泣的聲音讓說出的話也變得有些哽咽。“我們家主子自接到皇上下發的旨意後,當時便暈厥了過去。當時我們也沒弄清楚這是爲什麼?按理說,雖然是遠嫁異鄉,但是聽聞南越國主至今尚未娶妻,且主子嫁過去還是萬人之上的皇后,應該感到高興纔對,怎麼會氣暈過去呢?主子這一暈,到了黃昏時刻才醒轉過來。在這期間皇上和皇后娘娘都來過,可是主子卻拒門不迎駕。還好皇上皇后都只當她是傷心過度,也未降罪於她。但是,也不知道爲什麼?主子一醒過來,便把我們這本來就不算多的陪侍招在一起,說要把我們遣散。我們問她原因,她也閉口不提。現在,這裡就只剩下我這一個老婆子了,過了今晚,我也要離開。”老宮娥說得老淚縱橫,滿是老繭的手也有一把沒一把的胡亂抹着自己的臉。
突然間,她向我跪了下來,我一驚,慌忙將她扶起,我是向來不喜有人對我行跪拜之禮的,但是任憑我們怎麼勸阻,她還是堅持。實在是拗不過她,只得冷聲道:“有什麼事,你就直接說吧。”
“樂主子,奴婢知道您向來與我們家主子交好,而且皇上也是最寵愛您。既然她不願意去南越,您能不能幫幫萱主子這一回,幫她勸勸皇上,不要讓她遠嫁南越了。”老宮娥淚眼模糊的攥着我的裙襬,央求道。
“你不是說宣萱嫁去南越是好事嗎?爲何還要求我去幫她。”我似笑非笑的冷眼看着腳下的人,淡淡迴應道。
“實不相瞞,萱主子是我一手帶大的孩子,我看着她出生,看着她走路,看着她長大,看着她進宮,說句不怕殺頭的話,奴婢沒有孩子,宣婕妤就像是我的孩子一般,試問天下有那個母親願意看到自己的孩子受到委屈。”
“可是這關係到兩國間的戰事,既然事情已成定局,本宮不過乃一介女流,又如何能有這回天之術?姑姑所求之事,恕本宮無能爲力。”我輕輕撥開她的手,往後退出一步,與她保持應有的距離。
老宮娥聞言,眸子裡燃起的一點希望之火也漸漸的熄滅了,嘴裡喃喃道:“那就求娘娘能夠說服主子,將奴婢一併帶去南越吧。實不相瞞,奴婢熟悉我家主子的個性,她是個重情重義之人。此行定是會遇到什麼未知的危險,所以她纔會在她出閣之前將我們一一遣散,爲的就是不讓我們陪嫁,攪進這個漩渦中。”
“嗯。”我點點頭算是答應了,又啓脣問道:“那她現在在何處。”
“幽心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