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勝坐於赤狼身上,遙遙望着遠處。
小姑娘取出了信物,講明瞭身份。儘管那些身着重甲的將士依然心存疑慮,卻也不敢怠慢。
見無意外,凌勝方纔離去。
遙遙一回頭,不禁想起林韻。
當日初破御氣,便是在此遇上了林韻一行人,隨後遭遇王陽離,艱難逃脫,捲入了仙丹一事。
僅僅年許,此刻的凌勝,已不再是昔日初入御氣的小人物,他的本領足以勝過仙宗真人。
卻不知林韻此時如何了?
凌勝心懷惆悵,情緒便有些低落。
黑猴似乎並未見到,打了個哈欠,笑着說道:“你看李琳這小丫頭,年紀不大,談吐不凡,品性倒也不錯。說來說去,咱倆與她也不過相識幾個時辰而已,僅是救了她一命,順手收她爲徒,給了個虛無名分,結果臨到分離,這丫頭居然跟生離死別似得,哭得臉兒都花了。”
凌勝忽然問道:“你讓我將她收入門下,可不僅是爲了建立廟宇罷?”
黑猴偏了偏頭,低語道:“這小丫頭年紀尚小,總要依賴人的,雖說只識得幾個時辰,但小丫頭把咱倆當成了依靠,這般說來,這難捨難分的模樣,倒也合乎常理。”
這黑猴分明是不願多說,凌勝也不逼它,只是淡淡道:“以九大仙宗的能耐,幾乎掌控了中土所有與修道有關的人事物,自古定下諸般規矩,用以制約修行之人,可卻並未去幹涉凡塵俗世。中土神州朝廷興衰關乎人世繁華,而九大仙宗掌控俗世不過一念之間,可如今現狀,卻仍然是俗世朝廷在把持天下。”
“九大仙宗從未在世俗之人眼中露面,更未顯露神蹟,想必就是俗世帝皇之家,只怕也不知有九大仙宗。”
“另外,九大仙宗雖曾派人進入皇宮作爲國師,但派去的人物卻只是養氣境界,而無明顯神通。雖間接掌控凡俗事務,卻不直接干涉。”
“再有那一條修道中人,不得襲擾世俗,不得顯法於人前,不得傷害凡人的戒律。”
凌勝微微一頓,望向黑猴,問道:“你可否告訴我,這是爲何?九大仙宗,究竟有何顧忌?”
黑猴膛目結舌,在它心中,凌勝向來只是以劍氣殺人,而從不動腦苦思的人物,此時見他說來條條有序,心下頗爲震驚,怔怔無言。
凌勝道:“我既然說得這般明顯,你還要故作糊塗?”
黑猴一雙長手在頭頂揉了揉,無奈道:“此事本不該太早告知於你的,但你既然說得這般清楚,又已將朝廷一位公主收入門下,知曉一些氣運之說,也是應當。”
“氣運之說?”
“正是氣運之說。”黑猴道:“凡塵俗世,億萬百姓,無數生靈,其心念匯聚,便如水滴聚衆而成海。其氣運凝聚,亦是此理。”
“一人命理輕如鴻毛,億萬人命理則重於泰山。”
黑猴一改常態,沉聲道:“世俗朝廷,萬里河山,疆土之內,有億萬百姓,無數生靈。因此一國氣運便有無比之重。”
“且看世俗皇帝,匯聚億萬人氣運在身,自身一人修行,無異於爲天下修行。”
聽到這裡,凌勝終於變色。
黑猴嘆道:“自古修行不易,一人修道尚且有登天之難,而以一人之身,修行的成就卻要分發與世俗億萬人,何等難也?縱是地仙,將之一身道行散入天地中,分給億萬人,也不見明顯。因此凡俗皇帝修行,縱然有仙根道骨,得無上功法,竭力苦修,也是枉然。”
凌勝自語道:“將萬頃湖水聚於一地,看似煙波無窮,可若是把這萬頃湖水灑入無盡東海,想必東海水面亦是一絲不漲。”
“正是如此。”黑猴嘆道:“不說其他,就說壽元,自古以來,哪個不想長生?可誰會爲世俗皇帝延壽?爲此一人延壽半歲,無異於是爲億萬人延壽,這等違逆天意之事,便是地仙也不敢輕犯。”
凌勝默然良久,眉頭緊皺,忽然說道:“不對。”
黑猴心下發虛,道:“哪有不對?”
“若只是氣運牽扯,九大仙宗何以這般行事?”凌勝道:“且看九大仙宗,分明是有顧忌,不敢輕易干涉凡俗之事。”
說罷,凌勝目光凌厲,凝視黑猴,直至黑猴受不住了,才漸漸收回。
黑猴苦笑道:“說來也簡單,區區因果罷了。”
凌勝靜靜等候下語。
“若是爲帝皇延壽,無異於爲天下延壽,便是翻覆天地自然之定理,此爲大忌。”黑猴說道:“若是帝皇得以修行,得以長生,縱然是賢明君主,當立身於至尊位上多年後,也總會變化心性。而天地乾坤,雖允許有人成皇稱帝,凌駕萬人之上,卻不允許千秋萬代,輪迴萬載,億萬諸事,皆在一人手中。”
“朝代更迭,皇位接替,本爲定律。若改變這般定律,則是改變億萬人的命理,其中因果,縱然是地仙也萬難承受。皇帝無法修行,一來是氣運,二來便是他自身也承受不住這般因果,因此修行萬難有成。”
黑猴道:“你殺一人,引來禍事,便是因果。你改變天地格局,引來變故,招致殺身之禍,滅神之災,亦是因果。”
“因果之說,玄之又玄。”
“有因便有果,有人殺你,有天地滅你,有大劫生成,一切均有緣故。”
黑猴嘆道:“縱爲仙人,也不敢輕易沾染因果,更莫說是一國因果。也正是因此,九大仙宗不敢沾染俗世因果,世俗諸事不敢直接干涉,甚至定下鐵律,不得修道人傷害凡塵百姓,其緣故,便是生怕世俗有變,招致因果。”
凌勝自語道:“因果因果,總有因果之說,若真有因果,那些無妄之災又當如何解釋?”
黑猴道:“有人行於路上,無故遭了雷劈,未必就是做了惡事,而是因爲他走到了這條道路上。行走此路便是因,招致雷劈便是果。”
“無妄之災,亦有因果。”
凌勝沉默片刻,問道:“那你還敢讓皇室公主爲你建立廟宇?還敢讓我將她收爲記名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