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葉青在即將昏迷前耳中隱約聽到這一聲嘶吼。
不知是不是瀕死前的幻覺，他不禁露出微笑。
轉瞬之間，充滿黑色頭髮的屋子裡劍光四射。
少女一臉的難以置信，只見滿屋子的髮絲盡被斬斷，支離破碎。
葉青揚手一揮，碎髮從窗戶中飛散飄揚。
他在心裡再次重複着抱歉，這下清理型機器人有的忙了。
估計今夜過去，得有一大批機器人報廢。
“對不起！”少女帶着哭腔連聲道歉，此刻她的黑髮仍是頗長，在地上蜿蜒成一團，像是盤卷的黑墨。
“沒關係。”葉青緩緩搖了搖頭，努力站直身子，感覺全身的骨骼接連傳出令人牙酸的悲鳴，“不用怕，頭髮是你的，只要全神控制，它們不會傷害你。”
少女點頭嗯了一聲，紅腫的雙眸感激地望着葉青。
她身後的長髮飛快縮短，少女站起身來，走到葉青身旁伸手扶住他癱軟虛弱的身體。
“我沒事的……”葉青虛弱地說，轉目看向身旁的少女。
少女身後的長髮及地，似乎已不能再收短了，柔順的黑髮注意到葉青的視線，忽然有些像是害怕般躲開葉青的視線。
少女面色一紅，低聲道：“它們很害怕。”
葉青有些驚訝：“你的頭髮有意識？”
少女點點頭，沉默了片刻，似是想到了什麼，急聲道：“我不會讓它再做壞事的，你……你……”
葉青笑着接話道：“放心吧，我不會傷害你的，它既然有意識，你以後和它好好相處吧。”
“嗯，我一定會做到的，謝謝。”少女十分感激地鄭重點頭，看到他輕輕推開自己轉身走向窗戶，忙急聲道，“你這就要走嗎？”
“是啊，再見。”葉青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走到窗戶前，往下一望，呆站了幾秒，有些僵硬地回頭笑了笑，“那個，你還是開門讓我出去吧，我走電梯。”
少女噗嗤一笑，面色微紅地走上前扶着他，慢慢走向公寓裡的電梯。
適才的劍氣攻擊已經徹底消耗了葉青所有的內力，他的月華能量也已將近枯竭，此刻真的是油盡燈枯了。站在高空雙腿發軟，他怕跳下去御風不成直接摔死，那也太冤枉了。
長髮少女將她一直送到一樓，葉青實在連腿都邁不動了，拿出手機喚了輛車。
眼看車子飛馳而來，身旁的少女似乎有些依依不捨，她囁嚅着道：“我可以問你的名字嗎？”
葉青偏過頭望着她，有些爲難，不過此刻全市有異能的人很多，自己的異常應該不會太起眼。
葉青告訴了她名字，坐進懸浮車裡，設定好家裡的導航。
“我叫夕顏，謝謝你，再見了。”少女對着他說道，使勁揮了揮手。
葉青透過車窗對她笑了笑，揚手告別，車子疾馳而去。
感知渾渾噩噩，葉青不知道車子行駛了多久，視野中彷彿一切都在漂移旋轉，當他後知後覺地感知到車子已停下時，這才動作緩慢地挪下車。
看到他的身影剛冒出車門，一道纖細的身影忽然從天而降。
葉青一怔，認出是零，她似乎一直在等着自己回來，不覺心下一鬆。
零託着葉青虛弱的身體一步飛躍到家門口，此刻她顧不上隱藏實力。
她半拖半抱着將葉青送到沙發上小心躺好。
葉青強忍住洶涌而至的睡意，從兜裡拿出手機，喃喃低語：“零？是零嗎？”
零一直坐在沙發邊望着他，聽到他的問話，立刻回道：“嗯，是我。”
卻見葉青閉着雙眼，緩緩將手機遞給她。
零有些不解地伸手接過手機。
上面的光屏亮起，傷亡數字一直在緩慢增長，受傷的人數已經突破了十萬，但是死亡人數卻仍是零。
…………
葉青已經很久沒做夢了。
上一次睡覺是什麼時候呢？
彷彿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可是實際上並沒那麼久吧。
這一場久違的夢，裡面出現了許許多多的人，有面貌熟悉的，有萍水相逢的，有不同世界的，也有一面之緣的。
他們在做什麼？
不知道，不過他們的臉上都洋溢着真誠的笑容，那麼一定在做一件很開心的事情吧。
異常的溫暖，因爲身邊被他們的笑容所感染，好像渾身都暖洋洋的，就像是沐浴在盛夏的陽光裡，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起來。
他忽然轉過身來，身後的樹蔭下有一個小孩子，黑頭髮大眼睛的小男孩，長得十分清秀，也許是因爲面貌有些熟悉的關係。
他緩緩走出人羣，來到小男孩的面前。
小男孩的臉上卻並沒有笑容，似乎並沒有看到那羣熱情歡笑的人羣，他只是怯怯地站在那裡。
看着他這個樣子，我的心裡忽然涌現出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非常想對他說些什麼，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因爲實在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於是我只好蹲下身展開雙臂緊緊地抱住他。
那是個非常非常溫暖，非常非常用力的擁抱。
因爲他的力氣太大了，險些有些喘不過氣來。
但是我並沒有埋怨他，也不想離開這個懷抱。
他一定從沒有抱過人，也沒有被別人擁抱過。
他忽然緩緩閉上眼睛，傾聽着彼此的心跳聲。
從急促到緩慢到安心，於是我聽到了他的話。
他想說而未能說的話，通過心跳傳入我的心。
…………
葉青睜開眼睛，看到的是在柔和陽光中的零。
“你好像很累啊？”她忽然這麼問。
“不，我只是學會了承擔責任。”葉青也不知爲何這個答案會脫口而出，還好零仍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樣，並沒有追問下去。
“要喝咖啡嗎？”
“嗯，謝謝。”
起身接過零遞過來的咖啡，冰涼醇香的褐色液體劃過喉嚨流入胃中，葉青覺得自己重獲新生。
揉了揉有些慵懶遲鈍的腦袋，葉青做了幾次深呼吸。
屋外早已天明，葉青出神地望着窗外明媚清爽的陽光，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良久之後他收回視線望着身旁的零，少女穿戴整齊、身姿端正地坐在沙發前的椅子上，默不作聲地凝視他的臉。
葉青舒展了下輕飄飄的身體，“你沒睡覺嗎？”
零搖搖頭：“我不困。”
少女的臉上果然毫無倦色，葉青笑了笑，上前揉了揉她的頭髮：“下次要好好睡覺。”
她的長髮柔軟黑亮，每次葉青撫摸的時候，少女的眼底都會微微浮現可愛的迷惑神情，讓葉青覺得十分有趣，意外的安心下來。
總是缺乏表情的零，漸漸多了些普通人的情緒流露，像是初次來到人間的精靈。
葉青繞過少女，拿出換洗衣物走進浴室，花了比平常更久的時間洗浴，全身的肌膚沉入溫暖的水底，彷彿一切煩惱和倦怠都隨着水波溶解。
那些人怎麼樣了呢？
世界怎麼樣了呢？
恢復往日的敏捷思維後，葉青收起了享受的心思，和零坐在桌前沉默着解決早餐。
葉青的視線始終落在擺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中。
經過昨夜的盡力搶救，傷亡數字基本穩定下來，雖然有四十多萬的人員負傷，但是死亡人數仍是零。
這個數字已經接近奇蹟，葉青恍然間發現自己的眼眶竟然有些溼潤，在心裡暗暗自嘲了一番：太丟人了。
收拾好激盪的心情，飛快的瀏覽具體的災情信息。
幾十萬的受傷人數裡大多都是些被誤傷的普通人，在異變突發的深夜，許多人是在夢鄉里被驚醒的。
試想他們在被驚醒後看到屋外光怪陸離的景象，恐怕會下意識地以爲身在夢中吧。
不限於簡單的控制元素，諸多異能覺醒者的能力千奇百怪，許多都不可以常理揣度。
葉青的腦海再次浮現出七彩寶石的影像。
託它的福，葉青此刻的心情是喜憂參半，又驚又怕。
那塊看似詭異的石頭說不定具有改變世界的力量，自己就好像一不小心開啓了潘多拉之盒。
希望未來的世界不會變得糟糕，葉青在心裡暗暗祈禱，但是忍不住心懷憂慮。
乍逢鉅變讓他不由自主的患得患失起來，未來的世界本是充滿希望的，可如今好像被他扯來了一片烏雲籠罩在天空上
也許有人會展開雙臂挺起胸膛，大喊道：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
纔怪呢！沒有人會這麼想吧，對於那些遭受無妄之災的人，希望他們不會對此刻未知的可怕世界感到絕望。
“我去學校了。”
站在門前，回身對着零故作平靜地揮了揮手，他輕輕帶上房門，懷着忐忑地心情走在重複數百次的上學路上。
路上行人稀少，也許是這個時間段的人比較少，也可能是因爲居住在附近的學生大多都躺在醫院，葉青希望是前者。
平整寬闊的道路上還有一些地面崩裂的地方，有些路面上凝固着暗紅色血污，隨處可見埋頭清理的機器人。
有的機器人自身都缺胳膊少腿的，卻仍在爲儘快恢復城市的原貌而努力。
葉青忽然深刻地意識到——它們同樣是這個城市的主人。
如果沒有這些不畏辛勞的各種機器人，也許人類的文明生活會無法運轉，那會是怎樣的一番奇妙而無趣的場景呢。
葉青快要走到列車站臺時，忽然聽到前方傳來有些古怪的“滴滴”聲，聲音像是從前方的地下傳出來的。
他走上前去，才發現平整的道路上陡然陷出了一個圓形大坑，大約四五米的樣子，有一個通體銀色的金屬機器人無助地坐在坑裡，身形只有小學生大小，一隻腳斷掉了橫在身前，它的腦袋開啓着露出裡面的電子構件，奇怪的“滴滴”聲正是它發出來的。
應該是在向同伴發送求救信號吧。
“你要上來嗎？”葉青探身喊道，思忖着此刻自己動用一些超常能力應該也不會太過惹眼。
聽到上方的喊話，銀色機器人昂起頭望去，還好它是機器人，如果是人類做出那個動作只能認爲是脖子斷掉了。
機器人點了點頭，腦袋裡鬆散的精密構件被甩了出來，垂在了背後。
葉青莞爾失笑，伸手勾了勾食指，機器人的身軀緩緩漂浮起來，輕飄飄地重新回在地面。
身形宛如小孩子一般的機器人忙不迭地鞠躬點頭，以示感謝。
葉青有些好笑地制止了它，幫它把四散垂落的複雜構件重新塞進腦子裡。
“好了，快點回去重新修理吧，你這模樣可不能工作了哦。”葉青伸手指了指它細細的單腿。
機器人點點頭，用一隻腳蹦蹦跳跳地跑遠了。
葉青駐足看了一會兒那個身影，耳邊驟然響起列車進站的鈴聲，忙加快腳步奔向列車。
列車上比往常喧鬧的多，大家交流的話題離不開昨夜的超能力覺醒事件。
還有幾位當場就表演起了意外獲得的超能力。
隨手搓個火球，水球，變身術啥的，在車廂裡惹起一陣陣驚歎。
葉青瞥了一眼，暗道果然每個人的異能都不一樣，控制的適應力也有差異，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天分吧，還有些覺醒了不止一項能力。
當然，更多的是炫耀不成洋相盡出，能力控制不善惹出陣陣歡笑。
葉青瞥了一眼車窗外表演瞬移失敗，把自己給扔出車廂的傢伙，爲他默哀了一秒，這傢伙得等候下一班列車了，希望他在下一輛車上吸取教訓不要得意賣弄了。
相對於這些覺醒者，他們能較爲熟練的控制自己的能力，也就成了衆人眼中的“幸運兒”。
但是相對於能力者，更多的是依舊平凡的普通人。
坐在葉青斜對面的傢伙似乎是個有些陰沉的平凡少年，臉上掛着掩飾不住的濃濃失落之色，口中不斷念叨着什麼諸如“歐皇去死”“非酋沒人權”“爲什麼不是我”等等怨念滿滿的碎碎低語。
在葉青的視野裡，彷彿能從少年的頭頂上望見肉眼可見的實質性怨念像紫色煙霧一樣緩緩上升。
懷抱此種想法的不在少數。
古語有云：不患寡而患不均。
葉青莫可奈何，心裡驟然升起一縷擔憂。
相對於覺醒者的特殊性，和普通人已經自然分出界限，雙方無法做到真正的平等。
學園系統會怎麼分析處理其間的均衡和糾紛呢？
而且，會有人查到此事真正的起因嗎？
他的處境，似乎並沒有那麼容易置身事外，他已經將自己推入了巨大的浪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