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子轉身重重點頭,道:“不錯,當年我那兄弟製造出流星火箭後的第七天朝廷便派了當時四川總督王語嵐親自拜訪……”無情子剛一說到這兒便被任飄萍和燕無雙同時驚訝而出的聲音截住:“王宇嵐?!”
無情子半張着嘴道:“王宇嵐怎麼了?”
燕無雙和任飄萍相視一望,同時道:“沒什麼!”
無情子這才繼續道:“王宇嵐代表朝廷希望歐陽兄弟把那流星火箭的製造圖紙獻出來,並允諾以後朝廷的火器加工製造便交給歐陽世家,不料我那兄弟根本就不吃朝廷這一套,說流星火箭威力太大,有違天理,乃不祥之物,是以製造出流星火箭的當天晚上便是要將那流星火箭連同圖紙一塊兒毀去了。”一直沉默不語的唐飛這時冷不丁道:“請問前輩,那麼到底是毀了還是沒毀呢?”
無情子樹皮般額頭之下的小小的眼睛中忽然一抹冷芒閃過,道:“唐門對這個一向都很感興趣?”唐飛似是不悅,冷冷道:“前輩似乎對我唐門抱有偏見還是……”
任飄萍心中自是知道唐飛後半句是想說無情子是不是對自己擊敗空痕師太一事仍耿耿於懷,不禁一皺眉,不料無情子呵呵一笑,道:“好!有性格!不過你說的都不對,是因爲你爹——唐向天!”
唐飛和唐靈不禁同時睜大眼睛道:“我爹?”
無情子點頭道:“不錯!流星火箭製造出的當天,唐向天也在場,當時大家一致贊成毀掉,獨有你們的父親反對。”
唐飛不屑道:“這並不能說明什麼?”
唐靈一撇嘴附和道:“就是!”
那癡道士無情子呵呵一笑,道:“因爲你們父親的理由是我那兄弟一旦擁有了流星火箭,就會在力壓唐門和翠煙門兩大暗器門派,並且會代替唐門成爲朝廷在民間物色火器製造方的首選。”
唐靈不語,唐飛笑道:“前輩,你好像還沒有回答在下的問題?”
無情子道:“流星火箭是毀了,圖卻保留了下來,”又是一嘆,道:“只怕正是這張圖纔要了我那兄弟一家的命。”
這時,任飄萍看着臉色依舊有些煞白的筱矝,又看了看外邊夜色中稀里嘩啦正在下的雨,道:“不如今夜我等就在這裡休息一宿,等天亮了再說!”見衆人沒有異議,任飄萍又道:“來,把這堆乾草鋪開來,坐着說話總舒服些吧!”
唐飛、燕無雙和唐靈立時去鋪乾草,筱矝也要去時,任飄萍一拉她的手,道:“你不舒服嗎?我來!”筱矝聞言真的不動了,像是被釘子釘在了那裡,望着任飄萍。同時唐靈想起了什麼,擡頭便看見了這一幕,眼睛躲閃,道:“我去把馬上的水、乾糧和酒拿來!”
很快,衆人便圍了一圈坐在了鋪好的乾草之上,當中的空地上放着一些點心、包子、牛肉,水和酒,就這樣湊活着吃了起來。
任飄萍吃了幾塊點心和牛若,仰脖喝了一口酒,道:“敢問前輩,流星火箭造成之日除了你和唐前輩,不知還有沒有其他的人在場?”
無情子似是回憶道:“除了歐陽家的人還有翠煙門的門主水無情,龍門老人和少林捨得和尚。”
這時燕無雙道:“前輩適才的意思是拜金教要造反嗎?當年天地會聲勢那麼浩大,還不是被朝廷剿滅了!”
無情子一臉肅穆,道:“流星箭射出之後,在火藥的推動下速度快若流星,擊中目標的同時會爆炸,目標方圓三十米內之人無人倖免,草木皆化爲灰燼,一般來說江湖門派要這個的用處並不是很大,而流星火箭若是用於行軍打仗則是正好派上用場,所以拜金教的目的很是讓人懷疑!”
唐飛的眼睛閃爍道:“那也未必,聽說拜金教的教主是個女的,總不會又出現一個武則天吧!”
筱矝忽然接口道:“那有何不可,我就很欣賞武則天!”
衆人自是驚訝,唐靈不解問道:“筱矝姐姐,不是吧,我聽說武則天有很多男人的!”
衆人笑,筱矝瞟了一眼任飄萍,煞白的臉上兩朵紅雲升起,伸手作勢便要打向對面的唐靈,同時口中道:“小丫頭,我纔不要!”唐靈自是閃躲,卻不想筱矝差點就倒在地上,唐飛已是一把扶住筱矝,任飄萍急問:“怎麼了,是不是受了風寒?”筱矝搖了搖頭,道:“沒事的。”燕無雙把手放在筱矝的額頭之上,道:“也不是很燙啊!”筱矝笑道:“沒事的,我沒有那麼金貴的,可能是一路顛簸的吧,剛纔又淋了雨,過一會就好了!”
衆人一想也是,很有可能是累的吧!也便不再擔心。
這時無情子忽然問道:“任少俠,老夫有一事不明,那‘歐陽小蝶’怎麼會‘瑜伽龜息大法’?”
任飄萍嘴裡的一塊牛肉咀嚼的慢了下來,轉身默默地看了一眼歐陽尚晴,但見歐陽尚晴的臉色顯然比之前的紅潤了一些,再回轉身子,一掃衆人,緩緩道:“因爲她是歐陽小蝶的孿生妹妹歐陽尚晴!”
燕無雙臉上的驚訝顯然比其他人少了很多,無情子先是一驚,後微微點頭,道:“她是翠煙門門下!”
任飄萍苦笑道:“不知!”無情子似是有些累了,閉眼打坐。
唐靈一雙大眼在大大的眼眶內轉了一個周天,道:“任大哥,先前歐陽姐姐嘴裡說的‘白雲’是什麼呀?!”
任飄萍當時只顧得歐陽尚晴的傷,經唐靈這麼一問,這纔想起來歐陽尚晴是說過這兩個字,想了想,道:“不知道啊!”
燕無雙‘厄’了一聲,道:“你不知道?”
任飄萍道:“怎麼?”
卻是筱矝接口道:“以爲你知道的!”唐靈和燕無雙同時點頭“嗯!”“嗯!”
任飄萍旋即明白,三女定是以爲那是他和歐陽尚晴之間的什麼暗語,遂搖頭啞然失笑,又陷入沉思,片刻又似是自言自語道:“她想告訴我什麼呢?”
燕無雙見狀也是皺眉道:“你們是不是曾經一起去過一個叫做白雲的地方?”
任飄萍搖頭。
筱矝道:“任大哥,她最關心什麼人或是什麼事?”
任飄萍閉眼,似是回想從前,如峰雙眉蹙起,嘴角又是那抹憂鬱,道:“歐陽尚晴自小性格孤僻,所認識的人除了歐陽小蝶和我之外,就只有歐陽伯伯了,八年前歐陽小蝶嫁給趙宏雲後歐陽伯伯就似是從人間消失了,之後的一段時間內就只有我和她在一起……”
說至此,任飄萍的眼睛已是有些溼潤,一仰脖,似是要把那滴淚盡埋在無比傷痛的眼底,卻是不料那滴淚竟是不爭氣地滑落在眼角,任飄萍驟然轉頭,眼前就是歐陽尚晴的那張臉,那張和歐陽小蝶一模一樣的臉。
任飄萍當然忘不了那一段時間裡自己整日整日的去山口處的棲霞鎮買醉,然後喝得像一條死狗一樣趴在酒桌上,這時歐陽尚晴便會默然的來到酒店,悄悄的付錢給店家,然後再把他揹回去,更多的時候自己喝完酒沒有錢付賬,往往會被店家打的遍地滾,還是她一聲不響的把自己揹回去。
任飄萍還記得不知道是第幾次喝醉酒歐陽尚晴背自己回去的路上,歐陽尚晴累了,把自己放在山路旁的一塊大石上休息,任飄萍知道自己醉了,因爲腿腳不聽使喚,但是任飄萍知道自己的頭腦是清醒的,所以任飄萍傻笑,問道:“你要揹我一輩子嗎?”
歐陽尚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可是任飄萍又醉了,忽然大聲吼道:“你爲什麼要和她長的一模一樣!”
歐陽尚晴哭了,卻是一句話不說,背起任飄萍繼續走。
趴在歐陽尚晴的背上的任飄萍繼續發着酒瘋,吼道:“爲什麼你們身上的味道也要一模一樣!爲什麼!”
歐陽尚晴繼續流淚,繼續不說話,繼續趕路。
任飄萍喊了一路,鬧了一路,歐陽尚晴哭了一路。
那段路不是很長,但那是任飄萍這一生沒有用腳走的最長的一段路。
第二天,任飄萍繼續去棲霞鎮喝酒,和往常一樣很快任飄萍就喝醉了酒,同樣任飄萍被扔出了酒家,和往常不一樣的是這一日歐陽尚晴沒有來,任飄萍依然像死狗一樣躺在地上,傍晚,天突降大雨,被冰冷的雨澆醒的任飄萍望着灰濛濛的天空,突然感到一絲不祥,狂奔,那是他第一次在公開場合下施展‘咫尺天涯’輕功,鎮子上的人像是見到了鬼一樣紛紛關起了門和窗。
回到棲霞山的屋內,任飄萍沒有見到歐陽尚晴,卻是看到了桌子上的一張紙,紙上是歐陽尚晴的字:以爲你昨天喊了一路發泄完畢後會醒過來,可是你又去喝酒了。昨天是我最後一次揹你了,我真的很想很想這一生都揹着你,只是揹着你的不是你要的人。
任飄萍頭腦再也沒有比這時更清醒,疾奔屋後,屋後是懸崖,那個任飄萍、歐陽小蝶和歐陽尚晴三人一起了個名字的懸崖:百丈崖。因爲三人向崖下扔過一塊石頭,粗略計算了一下,大約有百丈。
任飄萍的眼中的百丈崖邊有着一條被雨打溼的絲帶,任飄萍當然知道,那是歐陽尚晴的絲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