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唐門姥姥一聲‘鼠輩’,第一高峰和歐陽小蝶相互對視,二人當即躍下屋頂,落在前院。門虛掩,第一高峰道:“鼠輩倒是不敢當,晚輩第一高峰!”歐陽小蝶道:“晚輩歐陽小蝶。”
屋內的燭光從已經打開的門內極不情願地落在第一高峰二人身上,第一高峰躬身道:“晚輩見過姥姥!”唐門姥姥卻是置若罔聞,看着傾國傾城卻是光着頭一身白衣的歐陽小蝶,道:“你就是那個令任飄萍朝思暮想的歐陽小蝶?!”
歐陽小蝶蕙質蘭心,卻也是聽不懂唐門姥姥的話中之話,只是輕嗯了一聲,第一高峰一眨眼,已是道:“歐陽姑娘,這位便是唐門姥姥!唐靈的姥姥!”歐陽小蝶這才明白,當下襝衽一禮,道:“晚輩見過姥姥!”
唐門姥姥卻是不搭理歐陽小蝶,對着第一高峰道:“神捕三更半夜不去休息,該不是到筱府來拿人的吧!”說着一回頭看了一眼正微笑而立的筱青峰。
第一高峰苦笑,對着筱青峰一抱拳,道:“當年前輩一句‘崖山之後無清明,但叫江湖存千古’響徹大江南北,十七年前朝廷大興文字獄,筱府爲此慘遭奸人陷害,落得滿門操斬,晚輩當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怎麼會來這裡拿人呢?”
唐門姥姥點頭,道:“好!”而筱青峰已是拊掌笑道:“不管怎樣,來的都是客,兩位裡邊請!”
四人進入堂屋,歐陽小蝶很快就將桌椅擦了個乾淨,第一高峰劈柴生火燒水也是沒費多大功夫,筱青峰和唐門姥姥看着二人忙碌不住地點頭微笑。
四人圍着黑檀方桌坐定,面前青瓷碗盛着熱氣騰騰的白開水,筱青峰端起碗,笑嘆道:“一杯清水,半生漂泊,三界內外,俱是一般模樣,來,一起喝了這碗水,二位便告知老夫來意吧!”言盡,仰脖一飲而盡。
歐陽小蝶蹙眉拿起碗,第一高峰則舉碗無語,飲盡,唐門姥姥輕嘆也是一飲而盡。
歐陽小蝶道:“沒想到前輩就是當年的‘冷暖書生’,說起話來詩意盎然,不過晚輩只是路過,並無任何來意。”
第一高峰道:“其實晚輩只是一時起了疑心纔跟隨而來,歐陽姑娘也是剛剛遇到,本沒什麼來意的。”
筱青峰道:“可是你現在已經有了!”
第一高峰抱拳道:“晚輩佩服之至,現在晚輩的確很想知道一件事。”
筱青峰頜首,第一高峰道:“據刑部卷宗記載,前輩似是並不精通武功,而如今……”
筱青峰似是面有難色,脣啓又落,唐門姥姥已是道:“就是,青峰,你這一身絕頂武功從何而來?”卻是覺得在晚輩面前如此稱呼筱青峰不妥,白髮之下嬌嫩的容顏上掠起一片紅雲,倏地低下頭去。
筱青峰望着唐門姥姥的一頭銀絲,傷感一抹,至喉頭,又倒了一碗水,水盡碗落,道:“也罷!反正兩日之後總要說給武林同道的,老夫的一身武功來自恩師,一代武林奇人寒蕭子。只是我這做徒弟的資質愚鈍之極,近二十八年來潛心修煉,也不及師傅他老人家之一二。只怕他老人家的在天之靈也不得安寧啊!”
筱青峰說起師傅時一臉虔誠,目中盡顯景仰神色,至後來又面現悲色,唉聲嘆氣,哪裡又注意到唐門姥姥三人一如見到六月飛雪般吃驚之極的神色。
歐陽小蝶幾乎撞到了手邊的青瓷碗,急道:“那任飄萍呢?他不是寒蕭子的衣鉢傳人嗎?”第一高峰和唐門姥姥顯然也是頗爲不解,三人俱是迫切地看着筱青峰。
筱青峰沉吟片刻,道:“老夫也是近幾個月才聽說江湖上後起之秀‘咫尺天涯’任飄萍會施展恩師的‘日月傷逝大發’,昨日白天也曾與他打了個照面,卻不想這任飄萍竟是三年前老夫在京城曾給他卜過一卦的那個年輕人。”
歐陽小蝶不禁急道:“不知那卦象上是怎麼說的?”
唐門姥姥見歐陽小蝶如此之關切任飄萍之事,響起自己的孫兒唐靈此刻還躺在牀上養傷,無形中有些惱怒,冷冷地看了一眼歐陽小蝶,又說不得什麼,遂不由得遷怒在筱青峰的身上,忿忿道:“神鬼之說,不說也罷!”
不料筱青峰道:“怎能這麼說?!世上很多事都是冥冥中註定的!”
唐門姥姥氣道,一甩衣袖道:“註定什麼,註定我們今晚在此相見?我看還是不見的好!”說罷臉已是扭向一旁。
筱青峰攤開雙手,不解道:“這是哪兒和哪兒?”
第一高峰不語,卻是暗笑道:還是老狐狸說的對,這女人若是認爲你不對時,總是東一榔頭西一棒槌讓你顧此失彼將你砸個稀巴爛,說的卻全是陳年爛穀子不着邊際的話。
歐陽小蝶見狀,忙道:“姥姥,你就不要生氣了,我也不信這個,就是想聽一聽!”遂又看向筱青峰,眼中已見弱弱的祈求之色。
唐門姥姥已是不好再說什麼,畢竟不好在晚輩面前失態,心中同時道:不信還聽個什麼!果然比我那靈兒伶牙俐齒十倍。
筱青峰道:“讓二位見笑了,好吧!三年前的卦象用四個字來表達最爲確切不過!”
歐陽小蝶揚眉,卻是聽到唐門姥姥急切的聲音道:“哪四個字?”說完唐門姥姥才覺得自己不該問,但是筱青峰已是應聲道:“你不是不信嗎?”
第一高峰自是明白唐門姥姥這是替唐靈着急。
唐門姥姥怒道:“你不說算了!”又是把臉轉向一旁,心中同時道:今個是怎麼了,怎麼老是沉不住氣,跟年輕人一般。
還好這次筱青峰已是不再和唐門姥姥爭執,道:“是潛龍勿用!”復又解釋道:“潛龍勿用是乾卦的初爻,象徵事物尚處於醞釀之中的狀態,也就是說在潛伏時期還不能發揮作用,必須堅定信念,隱忍待機,不可輕舉妄動,時機未到,如龍潛深淵,應藏鋒守拙,待機而動。”至此卻是一憂一嘆道:“只是昨日見到他時,他眉心隱約暗藏一道血紅之光,看來蒼生苦難在所難免!”
第一高峰心中一震,終是沒有張口,而歐陽小蝶還是禁不住問道:“那他的……婚嫁……卦象上可是有所顯示?”
唐門姥姥也是樹耳,不料筱青峰道:“卦象不明啊!”卻是忍不住暗中仔細端詳了一番歐陽小蝶的五官印堂。
歐陽小蝶和唐門姥姥似是同時鬆散了適才緊張而作的身子,第一高峰這時道:“前輩說是要在兩日之後說給武林同道的是……”
筱青峰擡頭望向屋頂,似是倍覺壓抑,低頭嘆道:“是而恩師的未竟之志,也是恩師交給老夫的一項任務,二十八年前關外長白山中日朝三大絕世高手驚天一戰之後,在恩師的主持安排之下定下了二十八年之後的驚世之約,想必你們已經知道。”
第一高峰點頭,歐陽小蝶卻是渾然不知的一番模樣,唐門姥姥沒好氣道:“少說廢話,快說正題!”
筱青峰搖頭笑道:“二十八年了,日本田中正建和朝鮮的樸正宇可能已經死去,也可能還健在,但是我方的少林寺前任掌門清無大師已是不再人世,是以老夫必須替恩師選出一個合適的人選來代表我方出戰,那《九鼎天下》決計不可落在日朝任何一方的手中。”
歐陽小蝶驚訝道:“這麼說寒蕭子老前輩早就算準了自己活不到二十八年之後了?”
唐門姥姥這時道:“寒蕭子一代奇人,自是知道自己陽壽幾何,早就安排好了身後之事,這又有什麼奇怪的!”
歐陽小蝶但聞唐門姥姥語氣不善,也未做聲。
筱青峰望着屋外蒙蒙亮的天空,點頭道:“不錯,按理說我方當由現任少林派掌門智遠大師出戰,但是恩師當年有所交代,代表我方出戰之人必須要經過一個考驗方可,而且恩師爲了謹慎起見,還將《九鼎天下》奇書的內容藏於三幅畫中,分別交與不同的人代爲保管,想來後天午時這三幅畫就會露面,到時勝者將會得到這三幅畫!”
聽至此的歐陽小蝶不禁想起了智方大師說起的那三幅畫,遂問道:“前輩不知道這三幅畫在何人手中嗎?”
筱青峰搖頭道:“茲事體大,恩師並沒有告訴老夫,就是他老人家再次收授徒弟老夫也是不曾得知。”
第一高峰此時不禁道:“前輩爲何不可以代表我方出戰呢?”
筱青峰苦澀的笑顯現在滄桑的臉上,道:“恩師有話在先,說老夫骨骼天賦資質俱是平平,縱使再練百年,也難以繼承他老人家的衣鉢,所以只能等待有緣人,也許任飄萍這個年輕人說不定真的是老夫的小師弟呢!”
……
任飄萍現在就站在田中正建的面前,二人沉默已是有一刻鐘了,沉默的氣息中忽然傳來馬兒的一聲嘶鳴,任飄萍當下喜道:“祥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