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父親大人有事找你相商。”不等展良垣突然的出現,立時大亂了展白的計劃。
“隱兒,宗門這邊的事就只能交給你了。”沒奈何的搖了搖頭,展白拉着隱兒簡單的商議了一番,便跟着展亦白離開了。
兄弟兩人走在雪鏡福地的街道之上,走街串巷,最終停在了東南一隅略顯偏僻的別苑之內。
看得出這別苑有些年頭了,冰雪鑄就的庭院內,留下了處處時間侵蝕的斑駁,跟展府相比,可謂有天壤之別。
聽展良垣說,其實早在半月之前,展傲天夫婦帶着忠於自己的部屬僕役就已經搬離了展府,而直到今天,被展才孤真正委以家主之位的展傲雲才入駐其中,這最後的權利交接,也預示着天賜展府迎來了全新的篇章。
這座別苑只能算是展傲天夫婦的暫居之地,作爲新一任家主的展傲雲,於公於私,日後定然會出資爲自己的大哥建造一所全新的別苑,一來安其心,二來也向外界展示自己的胸懷。
再說會這座別苑,雖然破舊,但佔地面積卻是不小,足以容納千人居住其中。這裡面除了展傲天夫婦一切貼身的僕役奴婢外,還有那半數二百餘人的一字並肩營子弟。
兄弟兩人一路之上,直接走進後院。先是拜見了母親白氏,倒也沒有談太長的時間,便由老僕展伯引入了書房。
“還請二公子稍待,老爺剛纔發話了,想先跟大公子談談。”書房外,展伯突然攔住了展良垣,那樹皮一般蒼老的臉上,不帶一絲的表情。
“爲什麼?”展良垣臉色變得有些不好看,滿含深意的瞥了展白一眼。
“老朽只管傳話。”展伯不吭不卑的說道。
作爲從小就服侍於展傲天左右的老僕,除了老爺以及主母,他還真的有資格對任何人不假顏色。
“好吧。”展良垣無可奈何的聳了聳肩,轉頭就走向了不遠處的一座涼亭,自始至終都沒有跟展白說上一句話。
對於展良垣的心思,展白如何看不出,心中冷笑一聲,卻也並不在意。
恭敬的向着展伯拱了拱手,展白便推開了書房的房門,走了進去。
說是書房,卻是名不副實,好在不過是暫居之地,倒也沒人在意,只是簡單的收拾了一番。
書房內,展傲天靜靜的隱在光線灰暗之中,見到展白進來,才低沉的說了一句,“自己找地方坐吧。”
待展白坐下,便聽得一聲悠長的嘆息,從展傲天的口中傳出。
之前在天賜展陵中,環境實在太過特殊,直到現在,展白纔有暇細細的打量了一番。
相比於四五十年前,展傲天的面容倒是沒有太大的改變,只是其兩鬢之間,卻是平添了些許的風霜,多了些滄桑,倒是顯得平和了許多。
“白兒,你我總歸是父子一場。所以,不管爲父以前有多少過錯,還望你能諒解。”明明是道歉,可從展傲天的口中說出來,卻顯得那般生硬,毫無誠意。
展白微微搖了搖頭,倒也沒有太多的在意,能讓這位生性古板的父親說出這番話,已經算是非常不容易了。
“父親大人多慮了,若是孩兒心懷不忿,這一次,也不會派人前來了。更何況,孩兒也從未覺得父親對我有過虧欠。”展白回道,聲音出奇的平淡。
“哎,過去的是是非非……罷了,爲父有今日的下場,也算是罪有應得了。”展傲天再一次嘆息,最終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
“白兒,你日後有何打算?”
“嗯……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會去春秋之洲吧?”展白如實相告道,此事他從未想過保密。
“其實……你如果不願意的話,完全可以不用理會天賜展陵的。”展傲天也不知出自何種目的,似有勸說之意。
“孩兒不明白。”展白眼神微微的一凜。
“這半月來,從父親大人那邊,爲父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些關於天賜展陵的事。去春秋之洲多加歷練,對我展家確實有着重大的意義,但同樣也有一個前提,那便是量力而行。就以父親那一輩而論,一來他們兄弟的數量不少,二來也是當年爲了給我上位鋪路。所以,纔會走了個乾淨。可現在的情況比之那時卻是大爲不同。不管是爲父這一代還是你這一代,嫡傳子弟都太過凋零了。”展傲天解釋道,“爲父的兄弟們雖多,但當年爲了爭奪家主之位,互相殘殺下最終只剩下了我跟你六叔。而你們這一輩,真正有繼承權的同樣只有兩個,那便是你還有良垣了。”
“這是你六叔最大的短板,也是爲父甘心讓位的原因之一。你六叔膝下無子,雖入贅了女婿,但畢竟是外人,親疏有別。別說那酆都了,就算是他們的子女也沒有繼承權。而已你六叔現在的年齡以及修爲看,日後想要添丁加口,幾乎是不可能的了。既然如此,那麼作爲未來家主的繼承人,你跟良垣完全可以不用趟春秋之洲這趟渾水,老實的呆在家族之中。”
展傲天的分析不無道理,子嗣不繼確實是展傲雲最大的悲哀。
即便現在搞垮了展傲天,也不過只能惠及他自己一人罷了。
從這點上說,一開始,展傲天就立於了不敗之地。
這也是爲什麼,在這五年的時間裡,展白能夠安心的發展,並沒有受到太大的阻撓。
想想也是,以天賜展脈的勢力,即便展白再低調,又怎能逃過他們的眼線呢。
既然明明知道了展白兩兄弟的下落,卻無動於衷,這可就實在說不過去了。
畢竟,作爲篡權者的展傲雲,最應該做的不正是斬草除根麼?
當然,也不能說是毫無作爲,比如,不久之前,還特意的放出謠言,暗地裡糾結了不少的烏合之衆,差點給劍閣造成難以想象的損失。可這番手段跟強度,更像是特意的敲打,至少在展白這個階層看來,未免太拙劣了。
一方面要不時的敲打,以免動搖自己的統治。另外一方面又不能過分的逼迫,以便給展家留下繼承大統的血脈。展傲雲這個家主,也算的上夠苦逼的了。
這算是在規勸自己留下來麼?
展白苦笑着搖了搖頭,父親的分析算不得錯,只可惜,在這件事情的看法上,他的目光還是有些侷限了。
“怎麼?爲父可有說錯?”時刻注意兒子表情的展傲天微微一愣。
這搖頭算幾個意思?
“父親大人所說自然是沒有錯的,只是卻忘了一點。”展白沒有隱瞞,那件事情及時自己不說,顧忌用不了多久,展才孤也會說的。
“忘了一點?是什麼?”
“家主的繼承可不僅僅是父傳子,也有可能是父傳孫。”展白朗聲道。
“不可能,爲父剛纔也說了,你那六叔即便是入贅了女婿,可他們所生,實際上還是外孫,這是……”展傲天突然想到了什麼,眼睛不由的圓睜,“你是說……”
“不瞞父親大人,孩兒膝下有一女一子。”展白點頭,沒有再賣關子。
“這……”展傲天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展白有女兒,並非秘密。當初他隱居了四十年,直到爲妻子送終。雖是隱居,但要說展家得不到一絲的消息,鬼都不相信。
可小小白的出現,就實在沒有幾個人知道了。
“不怕告訴父親大人,就在剛纔。爺爺已經將下任家主之位定了下來,正是犬子。”展白這番平淡的話語,聽在展傲天的耳中卻不亞於一記石破天驚的核彈。
“這怎麼可能?”展傲天失聲叫道,“雖說你的兒子完全有資格繼承家主之位,可畢竟還隔着一輩,祖上可從未有此先例。”
“規矩總是人定的,以前沒有,誰敢說以後會沒有呢。”展白表現的越發淡然。
這倒不是展白特意裝出來的,對於展家的家主之位,就連他都不看在眼裡,更何況天賦驚豔到天妒的兒子了。
對於小小白,展白有十足的信心,憑着他的天賦,只要能夠成長起來,日後的前程怕是任何人都難以預測的。
展才孤不正是看重了這一點,才下定決心做此豪賭的麼?
展白雖然說的篤定,可惜展傲天顯然還是難以相信。
或許,只有真正的從展才孤的口中確認,纔會讓他相信吧。
“原本爲父還打算將一字並肩營交給你們兄弟中的一個。有了這股力量,也算增加了日後上位的資本。可是聽你這般說來,此事怕是要從長計議了。”良久之後,展傲天終於還是說出了今天這場單獨談話的本意。
一字並肩營作爲展傲天親手打造的隊伍,其實力無疑是極強的,後來雖然因爲展傲雲的插足,一分爲二,可也正因爲如此,才更顯出那剩下兩百餘人的可貴以及忠心。
現在展傲天已然卸任家主,不日即將入主供奉堂。供奉的地位看似高貴,卻是個閒散的職位,將被剝奪一切的權利,既然如此,爲保安穩,也必定會解散其所擁有的武裝力量。
現在所剩下的半數一字並肩營,可謂是展傲天最信得過的心腹,而且實力讓人不容小覷。一方面,展傲雲絕對不會容許他們再存在下去,至少不能繼續依附於展傲天。另一方面,展傲天也絕對不容許將他們交給外人,尤其是展傲雲。
如此,最好的辦法,自然就是交給展白或者展良垣了。
“一字並肩營只有一個,而我跟二弟卻是兩個人,不知道父親原來打算給誰?”展白突然促狹的問道。
對一字並肩營,展白其實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可沒有興趣是一回事,可若是白得的東西,也絕對不會拒絕。
展白深知,他現在跟展良垣之間的嫌隙已生,尤其是面對家族權勢的爭奪,在塵埃落定前,可不是展白爭或者不爭所能決定的。
當然,不爲了自己,展白也要爲了小小白。
一旦,展才孤將那個決定在家族內部公之於衆,展良垣未必心服,利慾薰心下,誰也不敢說會不會暗地裡對付他的親侄兒。
所以,不論出於什麼理由,展白都覺得,在一字並肩營的歸屬上,能爭還是要爭的。即便自己看不上,至少不會因此增強展良垣的實力。
“這……”展傲天有些語結,或許是臨時起意,他並沒有想那般深。
“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給我而不給二弟,又或者給了二弟而不給我,說句不好聽的,誰也不敢說,會不會有人心生怨恨。”展白故意說道。
“我剛纔聽良垣說,這五年來,你們兩兄弟的關係不是很好麼?你甚至將劍閣的一堂都交給他統領了,既然如此,何必要分個彼此呢?”展傲天的反駁怎麼聽都有種強詞奪理。
或許是因爲他們那一代兄弟間太過薄情的緣故,所以矯枉過正下,就對展白兩兄弟的關係看的太過理想化了。
“父親大人不要怪孩兒說話難聽。當利益一致之時,就算是敵人都可以成爲很好的朋友,更何況是親生兄弟。可若當利益相悖呢?”展白的話很現實,也很刺耳,至少聽得展傲天色變連連。
“那就一分爲二,你們兩兄弟各佔一半好了。”泄氣下,展傲天的聲音充滿了失落。
“平等對待?可這真的平等麼?”誰知展白卻沒有絲毫的收斂,“都說親兄弟明算賬,這近百年來,父親大人給予了二弟多少關懷,又給了我多少?好吧,我並不在意這些。聽說,二弟原本就出身一字並肩營,而且在裡面頗有威信。那麼試問,這一字並肩營中是心向二弟的多些,還是我多些。人心若是有了傾斜,即便分配到了我這邊,也不過是身在曹營心在漢罷了,那麼試問,我要這些並不忠誠之人,又有何用?”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說說,想怎麼樣?”心煩意燥的展傲天不禁發火道。
“一字並肩營,我可以不要,也不稀罕。但……父親大人有沒有想過,將它託付給其他人……除去我們兄弟二人以外的第三人。”眼見火候已到,展白果斷的道出了自己的企圖。
“你是說……你的兒子,我的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