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白的話絕非危言聳聽,甚至有着極大的可能。
以公子雋對自己那位二哥的瞭解,這種賊喊捉賊潑髒水的事情,對公子田而言,根本就是信手拈來。
一個連父親以及同胞兄弟都能下得如此狠手之人,又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呢,更何況公子雋也確實在一定程度上會威脅到他的王位。
再者說,整個楚國境內,還有誰比公子雋更合適去揹負弒父殺兄的罪名麼?
“好一個一箭雙鵰之計啊。”想到這,公子雋在憂愁的同時,也不得不爲公子田的手段叫上一聲好了。
“先生,以你看,咱們接下來要如何處置?”轉念間,公子雋就把對公子田的欣賞扔到了千里之外,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惆悵,有如此強大的對手,對他而言,簡直就是要人命啊。
“咱們現在還有其他的選擇麼?”展白也是苦笑一聲。
“破、破釜沉舟!!!!”公子雋一下就會意了。
現在,留給他們唯一的路,就只有這麼一條了。
“只是咱們現在的準備還遠遠不足已應對啊。”
“準備不足也必須施行了,否則就是坐以待斃。”展白語氣稍微的有了些堅定,“好在,情況還沒壞到沒有轉折的餘地。”
“先生此話怎講?”公子雋眼睛微亮。
“這主要還是梟娜旖旎姐妹的功勞,她們的消息傳遞的太過及時了。楚王跟公子笑遇刺,如此重大的變故,丹陽城那邊於公於私都會封鎖消息,以免擾動人心。而公子田想要對我們不利,也非朝夕便能施行的。楚王身死,總是要發喪的,還有朝堂上,也必然會掀起一番爭論。林林總總,等到公子田抵定大局,坐上那九五之位,至少也需要半個月的時間。而以公子田的手段,利用這半個月的時間捏造僞證,嫁禍於你應該是綽綽有餘的。可有了證據,卻遠遠不夠,只有當他真正坐上王座之時,纔有資格調兵遣將,對我們進行討伐,而這至少也需要半個月的時間。也就是說,在兵臨城下之前,咱們還有一個月的時間進行準備。”展白細緻分析道。
“一個月?即便有了這一個月又能如何?現在郢城中咱們所能掌握的兵力不過千人,即便大肆擴軍,一個月又能增加多少,更何況即便是日以繼夜的操練,也絕對難以形成戰鬥力,一旦面臨朝中大軍,根本就沒有還手之力啊。”公子笑大苦。
若不是有展白在,他現在恨不得立即收拾行囊,逃之夭夭,離開這是非之地。
“正常來講,這一個月的時間確實遠遠不足,不過倒也並非全無辦法。”展白如何看不出公子雋的逃避之意,卻故作不知的依然獻計獻策。
“又能有什麼辦法呢?”公子雋神色頹然道。
“公子田能夠嫁禍給公子,難道公子就不能以彼之道還施以彼麼?”展白的眼眸突然變得冷冽。
“公子田是世子,公子同樣也是,若真正論起來,在楚王、公子笑遇刺身死這件事情上,你們兩人都是受益者。既然如此,那麼就都有嫌疑。公子田可以僞造證據,你同樣可以如此,甚至還能做的更加天衣無縫,畢竟真正論起來,你人並不在丹陽,嫌疑無疑要小的多。既然現在丹陽要極力的遮掩封鎖這個消息,那麼咱們就將其捅出去。”展白說到這,特意的停了一下,待公子雋消化了之後,才繼續說道,“丹陽雖是國都,但也不過是一城之地,而相比之下,楚國很大。公子田能夠控制住丹陽,卻難以控制整個楚國。一旦楚王遇刺身亡的消息泄露,鬧的人盡皆知。那時,公子田封鎖消息的行爲,在外人看來,就更加的有嫌疑了。而到了那時,公子只需要打起清君側的大旗,總能夠招攬一些原本忠誠於楚王的部衆。如此,也就有了對抗公子田的實力,即便再差,也能真的劃江而治。”
之前,公子雋只是一時間被這個消息嚇慌了,此時聽到展白的分析後,不由的沉吟了起來,默默的思量這個策略的可行性。
隨着時間的一點點推移,公子雋臉上的惶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這是興奮。
不得不說,展白的計策還是很有操作性的。
一直以來,公子笑跟公子田都將絕大多數精力放在了都城丹陽的發展上,相比下,對於地方的控制力就顯得脆弱了不少,其威望遠遠比不上已經故去的楚王。
現在楚王遇刺身死,那麼地方的權利勢必會陷入一時的混亂,即便沒有公子雋,坐上王位的公子田想要整合,也非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的。
而這無疑就給了公子雋一個極大的契機。
不管是都城朝堂,還是地方上,但凡文武官員,無不希望能夠步步高昇的。不過,現實中,因爲修行之人壽命悠長,而朝廷上的官位卻是有數的,這就大大的增加的升遷的難度,除非有大功勞,否則,幾十上百年原地踏步都是極爲正常的。
可對現在的楚國而言,哪裡有那麼大的功勞可賺。
文臣就不說了,即便是擁有吳起之能,若是遇不到楚王這樣的伯樂,想要出頭,也不知要熬到何種時候。至於武將……想想現在楚國對外作戰的接連失利,不獲罪就可以拜佛燒香了,還想着擢升……
不過,那是往常,可現在的情況無疑將有大不同了。
一旦公子雋提前將楚王遇刺的事情泄露出去,並打出清君側的大旗,對文武,尤其是地方上的官員來講,他們最先考慮絕對是站隊。
所謂一山不容二虎,楚國最終只能有一個君王,這也就意味着公子雋跟公子田之間,就只能有一個勝者。成王敗寇,一旦站對了隊,對那些士途渺茫的官員而言,不啻於一場大造化。
只是……
“只是……即便學生打出旗號來,也未必會能籠絡到多少人吶,畢竟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我跟二哥的實力差距。趨吉避凶之下,怕是會讓更多的人倒向二哥一方啊。”公子雋的額頭再次深皺了起來。
“這原本就是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計策,可誰讓咱們別無選擇了呢。”展白也是嘆息一聲,“不過,在我看來,情況或許未必會那般糟糕。”
“哦,果真?”公子雋驚咦一聲。
“趨吉避凶確實是人之常情,但這個世上也絕對不缺瘋狂的賭徒。公子田的實力強大於他而言有利但也有弊。實力強,這更爲人所看好,招攬人才也就變得越發容易了。可也正因爲如此,會導致他身邊人才濟濟甚至達到過剩的境地,再者說,相比於地方之上,公子田真正的心腹還是丹陽城中的舊部,那麼在功成之後的獎賞中,自然而然的也就有了親疏之別。反觀公子這邊,實力孱弱,那麼對於新近依附的官員,必然會更加的倚重,未來的賞罰力度也會更大。這對於那些有野心有抱負的官員而言,誘惑無疑就更大了。”展白解釋道。
公子雋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不過從其眉宇間可以看出,他顯然已經心動了。
正如展白所說,事情發展到現在,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了,若真要按照這個計劃施行,對公子雋而言,無異於是最大的豪賭。
贏了自然是萬事好說,即便輸了,又能壞到哪裡去,無非是一無所有,最多是賠上一條性命罷了。
當然,此時,公子雋倒也可以選擇逃跑,像一條喪家之犬,流亡國外,尋求其他國的庇護或者直接到其他洲去,可事實上,在過去的幾十年中,他過夠了這種顛沛流離的生活。
若是沒有一絲一毫的希望,說不定,他只能隱姓埋名逃跑,可現在經過展白一通蠱惑,讓他如何還能甘心。
“先生,就這麼定了。”想通了此節後,公子雋再無遲疑,“還望先生教我,如何具體行事?”
……
經過整日夜的商議,公子雋拖着疲憊的神色最終走出了書房,來不及休息,立即秘密傳召了府上上百名幕賓門客。
沒人知道公子雋對這些幕賓門客說了什麼,只是當破曉時分,郢城城門剛開之際,就見一名名幕賓門客便川流不息的涌出城外,向着四面八方散去,而在他們身上除了一個目的地外,還多一紙書信。
這些幕賓門客便是公子雋撒出去的網,他們自身其實所知不多,扮演的更多是信差的角色,但其身懷的書信,卻是重中之重。
這上百名門客是公子雋從藩王府衆多門客中挑選出來值得信任之人,臨出發前,給他們的任務只有一個,那就是務必親手將書信送到各自目標的手中,萬一有失,就將書信提前銷燬。
至於書信上的內容,所書的自然是有關於楚王遇刺的消息以及公子雋的拉攏之意了。
爲了不打草驚蛇,公子雋在跟展白一番商議後,一致認爲還是暗地裡進行爲好,以免多生枝節。
當然,楚國地方上的文武有資格被公子雋所拉攏的絕非僅僅百多人,而這只不過是先期的試探。可以預見,這百多個目標中,真正能爲公子雋說動的,絕對不會是多數。但真正會全然不顧的倒向公子田的也不會太多。
即便是看好公子田並有心投效,只要不是傻子,都會做出待價而沽的一番態度來。
送走這批門客,公子雋卻絲毫沒有鬆懈,而是馬不停蹄的直奔郢城內重新開闢出的世子六率軍營。
相比於門客,世子六率的忠誠度無疑要高很多了,同時也最爲公子雋所看重,一些提前的佈置自然要第一時間進行了。
倒了稍晚一些時日,一千名世子六率的部衆便打着剿匪的名義分成四股,分別向着郢城東南西北方向而去。
於此同時,展白這邊也沒有閒着。
無暇解決展府內幾個女人的爭端,展白第一時間找來了琴音,一番耳提面命。
“第一,讓魅蠍派出幾個人,去聯繫修兒三人,告訴他們,收攏綠林江湖的腳步必須加快。半個月的時間,我只給他們半個月的時間,必須拉起一支萬人的江湖勢力。”展白沒有絲毫轉圜餘地的命令道。
琴音點了點頭,將其記下。
“第二,動用咱們所有的力量,分散去楚國各處,散步言論,至於裡面的內容,都在這封信札之中。”展白說話間,從袖兜中掏出了一封書信遞給了琴音。
“包括丹陽麼?”琴音剛剛已經從展白的口中得知了情況的緊迫,此時不由的詢問道。
“當然,梟娜在那邊不是已經建立了情報機構了麼,讓她們行動,不過必須謹慎,不要暴露。”展白提醒道。
“是。”
“第三,去找寧小凝,讓她想盡一切辦法,把劍衣領還有煉血暗堂的弟子都給我拉來。”展白繼續說道。
“這……先生,這會不會有些冒險。”琴音有些憂慮。
再她看來,現在的情勢實在不容樂觀,花費如此大的代價投到公子雋的身上實在太過冒險了,而且也沒有這個必要。
畢竟,公子雋是公子雋,不論他事成事敗,於劍齋而言,都沒有必要的關聯。
“此事不用議論了,想要劍齋在春秋之洲上儘快站穩腳步,總是要拼一把。”展白搖了搖頭,至於真正的原因,他覺得現在還不是告訴琴音的時候。
“好吧。”既然展白已經下定決心,琴音也就沒有再多說什麼。
“最後……去聯繫一切能夠聯繫上的刺客組織,發佈對公子田的刺殺任務。”展白說到這,嘴角不由流露出一抹冷笑。
不得不說,公子田莫大的氣魄很是給了展白不小的提醒。
既然公子田能夠利用刺客爲自己掃清登記的障礙,那麼以彼之道還施以彼,展白爲何不能用同樣的辦法呢。
事實上,在此之前,他並沒有將江湖上的刺客看在眼中,認爲不過都是些旁門左道而已,但現在看來,他的想法是錯的。
即便殺不了公子田,只是對其進行無休止的騷擾,展白就已經達到目的了。
當然,從今往後,他跟公子雋也必須更加的小心翼翼,以免步了楚王跟那公子笑的後塵了。
“暫時就這麼多了。”眼見琴音還巴巴的等在一旁,展白擺了擺手手,示意她下去行動吧。
送走琴音,展白卻是陷入了沉思。
之前,在跟公子雋的交談中,他有意無意的忽略的一個問題,但現在,他不得不要仔細思量了。
“那個能夠刺殺楚王跟公子笑的殺手……絕對修煉了類似七十二變的道法,會不會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