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察覺到許道雲的目光,將臉側了側,似乎不想讓他看到這塊醜陋的胎記。
放下喜襯和蓋頭,許道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雙手緊緊掐在一塊的女子小聲回答:“謝憐。”
“謝憐…”許道雲將這個名字重複唸了三遍,點頭笑道:“好聽,我叫許道雲,道士的道,雲彩的雲。”
謝憐聲如蚊吶道:“恩,我知道。”
“夜深了,睡吧。”許道雲暗暗嘆了口氣,瞧這謝憐的神情舉止,顯然不是謝鳳華設下的圈套。
如果這真的是一個用心險惡的毒計,事情反而簡單了,許道雲冷嘲熱諷一番,佔佔她的便宜也能心安理得。
可面前這楚楚可憐,滿面羞紅的少女實在讓許道雲心腸硬不起來。
或許她真的以爲自己要嫁人了吧…
許道雲對謝鳳華對謝家,乃至許家的恨又深了幾分。
紅燭的蠟淚滴落在燈盞上,許道雲脫掉鞋襪,吹滅火燭,躺在心跳如擂鼓的謝憐身邊,閉上眼睛。
許道雲今年才十五歲,他真的不想這麼早成家立業,卻阻止不了許家家主和叔叔伯伯們的一意孤行。
雖然沒法阻止這場勢在必行的婚事,那圓不圓房就得看許道雲自己願不願意了,這種事誰還能強迫他不成?
屋外冷風呼嘯,帶着白雪刮向遠方。
本該情意綿綿的婚房卻一片漆黑靜默,許道雲枕着雙臂凝望牀頂紗帳,腦中思緒混亂,無法入眠。
忽的耳朵一動,竟是枕邊人在抽泣哽咽,聲音壓得極低,生怕被他聽見。
許道雲吃了一驚,忙側過身子問道:“你怎麼了?怎麼哭了?”
謝憐背對許道雲躺着,卻不答話。
許道雲扳過她的肩膀,雖然滅了火燭,但還是能一眼看清她臉上的淚痕和滿是晶瑩的明亮眼眸。
“怎麼了?哭什麼?”
謝憐齒咬下脣,側過臉,一滴清淚從她臉頰滑落,淒涼道:“相公是不是嫌我醜,不願意跟我圓房?”
許道雲慚愧至極,竟只想到了自己,完全沒顧及到她是何感受。
大婚之夜,新郎一根手指都不碰新娘,又不做任何解釋倒頭就睡,的確不妥。
說到底這是他和謝鳳華的恩怨,這被騙來嫁人的謝憐卻是無辜的。
她什麼都不知道,天真單純,又嬌弱可憐,許道雲實在不忍心對她說什麼狠話。
想來她臉上那塊胎記,一定讓她在謝府裡受盡了嘲笑和白眼。
如果今天許道雲跟她說明情況,或是一封修書,往後她又該如何自處呢?
她一定會傷心欲絕,心灰意冷,甚至產生輕生的念頭。
許道雲可不想親手釀成一場悲劇,他拉住謝憐柔若無骨的纖手,笑道:“小憐,我並非嫌棄你纔不跟你圓房,我是有難言之隱的。”
“嗯?”謝憐回頭看了他一眼,視線下移,然後又側過臉去,哭的愈發傷心。
許道雲手忙腳亂的解釋道:“不是這個難言之隱。”他左右看看,附在謝憐嬌嫩的耳邊低語道:“我拜了一個師父,他說會教我厲害的手段,但這本事很奇特,必須是未經人事,未喪元陽的純陽之體才能修練,否則會走火入魔,欲.火焚身,經脈盡斷而亡。”
謝憐半信半疑道:“真的?”
許道雲柔聲細語道:“當然是真的,我怎麼會騙你呢?”
這的確不是許道雲找的藉口,當時那個守墓人的原話是:“想要跟我學手段,從今往後要固守本心,遠離女色,你可能辦到?”
爲了復仇,爲了將那些所有欺辱過他的人全都打倒,許道雲毅然決然答應了下來。
只要能一雪前恥,這些條件和束縛根本不算什麼。
謝憐紅脣輕抿,乖巧地點點頭,低語道:“我相信你。”
許道雲欲言又止,猶豫再三,還是咬牙問道:“謝憐,我問你,你是自己要嫁,還是誰脅迫你的?”
謝憐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門親事自然是父親定下的,相公爲何有此一問?”
許道雲道:“你還被矇在鼓裡呢,整個曲沃縣都知道今天是許家和謝家聯姻的大日子,對外宣稱我要娶的是你們謝家二小姐謝鳳華。”
謝憐瞪大眼睛,滿臉不敢置信。
許道雲不想隱瞞這個單純的傻丫頭,於是繼續說道:“但謝鳳華那女人你也知道,眼高於頂,目中無人,怎麼可能受委屈下嫁給我這個許家廢物三少爺呢?於是就有了偷天換日的計策,而你就是頂替她的替罪羔羊。”
謝憐雙目空洞,怔怔的望着許道雲,表情既不委屈傷心,也不憤怒難耐,只是兩行清淚無聲無息的自臉頰兩邊留下。
許道雲忙安慰道:“你別傷心,我知道這件事對你打擊很大,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趕你走的。雖然我們是名義上的夫妻,但你是被人誘騙來的,我絕不會趁人之危佔你便宜的。”
謝憐齒咬下脣,側躺着,肩膀輕輕顫抖。
“現在是非常時期,你先忍耐一段時間,等我學而有成之時,一定還你清白和自由。不過接下來的日子你可能得跟着我一塊吃苦了,等一切告一段落之後,我會好好補償你。”
謝憐低聲道:“相...三少爺,不願娶我?”
許道雲怕她傷心,忙解釋道:“不是,你也知道我不可近女色,你我若結爲夫妻,將來就算是再恩愛,也只能發乎情止乎禮,溫存纏綿不得。我一心復仇,心志堅定,男女之事並不怎麼看重,但我不知道你的想法,總不能妄自替你下決定吧?”
謝憐搖頭道:“不,只要能讓我守在三少爺身邊,這些事情都不算什麼。”
許道雲嘆了口氣,問道:“你心意已決?不再後悔了?”
謝憐的語氣斬釘截鐵,“永世不悔!”
許道雲道:“那好吧,你就留在我身邊吧。”
謝憐甜甜一笑,若不是左臉頰上的那塊胎記,這一笑當真是驚豔無比。
“夜深了,睡吧。”許道雲重新躺下,被謝憐這麼一鬧反而有些倦意,不一會兒功夫就安然如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