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二人迴轉灼砂大陸時,已近世俗界春節時分,一路行來,偶經魏都,但見百里城郭紅燈高掛,爆竹聲聲不絕。四處洋溢着歡聲笑語。阡陌間春意正濃,素裹天地裡,紅梅吐蕊、玉樹芳菲,四下裡無不透着濃濃喜氣。就連那絕峰之巔,鬆更綠,柏愈蒼,積雪消融,匯作汩汩甘泉注入山溪。
悟真子與郎飛心中輕快,一路行一路賞,足比去時多費了一半時間方纔迴轉積雷山。進了山門,尋到執事長老,問明青雲上人所在,二人相伴來至主峰後殿。
悟真子在前,郎飛在後,二人先後步入大殿,及站定擡頭看處,但見大殿上首坐有二人,右面一個正是青雲上人,左面一個鶴髮童顏,身着青邊雪色素袍的花甲老者,正嘴角含笑,眯眼打量着進來的二人。
“咦,師父!”悟真子一愣,不及多言,拉着郎飛來到青嵐子跟前,禮畢,一臉歡喜的道:“師父,您老人家幾時出的關?”
青嵐子哈哈一笑,道:“爲師月前出的關。我說出關時沒見你小子人影呢,卻原來是被你青雲師叔派了差。”
眼見青嵐子對他夜宿柳巷並未在意,悟真子嘿嘿一笑,道:“徒兒此次外出,倒叫師父掛懷了。”
“閒言少敘,我與你青雲師叔風聞你今次下山遇到些波折,你且把此事詳細說來。”
“是!”於是悟真子便將到了羅衡島,遇到天璣子等人,又趕赴東方海域追蹤蒼邪子,後被他逃掉,以及郎飛等人所經之事,外加與炎華子等人的猜測一一道出。說完這些話,悟真子還着重提了提玄光上人。
殿首二人聞言,沉吟片刻,青嵐上人皺皺眉,對青雲上人道:“師弟,這些日子我均在閉關,對於外事所知甚少,如今聽及真兒所言,玄光上人竟然出了關,對於此事你有什麼看法?”
青雲上人忖度片刻,搖了搖頭。“據派駐在南極範圍的弟子回報,近幾個月來並未見有何異常,又加之整個長青界的形勢風平浪靜,師弟實在想不通玄光上人爲何出了死關。”
青嵐上人不耐煩的敲着座椅扶手,想了又想,轉眼看了郎飛一會兒,又道:“蒼邪子身爲天魔宗長老,修爲自不必說,要說只憑他們幾個小輩兒,無異於送到餓虎嘴邊的鮮肉。若說整個南海範圍能夠適時趕到,又可以憑一己之力消滅蒼邪子者,唯扶搖島與絕情道的幾位老祖以及玄光上人。若是扶搖島與絕情道的幾位老祖出手,豈會在滅殺蒼邪子後,撇下自己的徒孫不管,又兼雲方曾聽得玄光之名,此事倒十有八九果真是那玄光上人所爲。”
青雲子聞說,點了點頭。“既如此,那少不得只有密令駐外弟子留意各派動向了,只希望那玄光上人僅是出關閒逛一番,心中並未存什麼鬼主意。”
“不錯,此刻唯有先行做好準備,纔可以不變應萬變!”二人做下決定,青嵐子又轉頭看了郎飛二人一眼,微微一笑,道:“你二人一路勞頓,且先歇着去吧。”
二人連忙應是,悟真子帶着郎飛轉身欲行,才走兩步,忽又聽得身後青嵐上人喝阻。
“真兒且慢,上次閉關之時爲師所說改賜法號之事我已有了主意,不如改做個真字,如何?”
“妙真?”悟真子輕聲唸叨幾聲,扭頭看了郎飛一眼,見他並不排斥,遂扯了扯郎飛。郎飛會意,幾步上前,一面行禮,一面道:“謝師祖賜號。”
“呵呵,你且起來。”待郎飛直起身來,青嵐子細打量他片刻,滿意的點點頭,隨後揮手丟過一隻玉瓶。“此次下山,想來你也受了不小的驚嚇。這瓶養心丹,一來算作你我祖孫見面之禮,二來也可用之平復心魔。”
“謝師祖厚賜!”郎飛一面接了,一面笑逐顏開的退至悟真子身邊。青嵐子揮揮手,示意沒事了,悟真子這才帶着郎飛走出殿來。
迴轉紫青別院的路上,郎飛低着頭,絮絮叨叨個不停。“好一個小心眼兒的吝嗇鬼,既賜見面禮,卻弄這麼個東西消遣小爺,怎不將些法寶予我,好賴我也算親徒孫啊。”
悟真子雖然聽不清他具體說些什麼,可一來二去也弄明白了這小子心中的意思。抽手給了他後腦勺一巴掌。“你個小兔崽子,枉你平時還自詡精研煉丹,你師祖給你的那可是實實在在的丹藥,你還不滿足?挑挑揀揀、得寸進尺,怎麼說你們之間也隔了一輩兒,親徒孫怎麼地?又不是親徒弟,便如那世俗之事,爹孃死了,誰人家不是兒子抗幡。要我說,哪用得着一整瓶,給你半瓶就足夠了。你個喂不飽的小白眼兒狼”
悟真子哪裡知道郎飛的心事,這養心丹是不錯,若論品質,亦屬珍貴。可他是誰,唯獨不缺這玩意兒,不說玄羽老道送給他的兩瓶,單是朱罡列自木雲子手中勒索來的一瓶,他都還沒怎麼用哩,眼下又得一瓶,算起來就是拿來當糖丸兒嗑,沒日沒夜的吃他一月,也還有些剩餘呢。
“師父,你還別拿俗禮說話,常言說的好‘親爺孫,隔輩兒疼。’我這也算親孫子,老爺子要疼也是疼孫兒一輩兒的,左右也沒您的事兒,咋?你還吃醋不成?”
“好,你個小兔崽子,還敢犟嘴,看我回去後不打折你的腿兒。”
“師父,我看您也別費那勁了,怕咯的你手疼,要打折徒兒的腿還不簡單,你只需往下一扔,徒兒也不運功相抗,休說打折腿兒,就是渾身骨頭,都折給你看。”
“你……”悟真子被他一番搶白,一時氣的八字眉倒豎,氣哼哼撅了半天嘴,愣是再沒說出一句話來。
轉眼來到紫青別院,悟真子惡狠狠的將他往地下一丟,回頭轉身離去。
郎飛摔了個馬趴,哎吆一聲,待爬起身來,纔想出口叫罵幾句,擡眼見沒了悟真子蹤跡,恍惚見到一個身影衝下山去。不由得一愣,喚道:“師父,莫不是在那怡香院有了相好的,才仨月不見,這就害了相思病了?”
悟真子聞言一抖,差點沒一個跟頭栽下去,轉回頭,一臉恨恨的道:“牙尖嘴利的小兔崽子。那山下正過節,爲師也去沾沾喜氣兒,省得守着你,指不定哪天被你氣死。”
郎飛聳聳肩,做一臉無奈狀,閃身走進住所。因一路上倒也算得風塵僕僕,只打坐了一兩個周天,而後早早的上了牀,眨眼入夢。
第二日起來,郎飛仍如以前一般,課時修習雷法,閒時四處亂逛,一邊玩耍,一邊以神識暗暗搜尋小羽兒。一晃過了三月有餘,又值春去夏來,羽昆漫野,百花爭豔。小羽兒也不知去往何方,至如今,已有半年時間,卻仍不見蹤影,郎飛平日裡雖表現的一副無事人般模樣,可隨着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心中愈加焦躁不安起來。
這一天,一大清早,郎飛才睜開惺忪的雙眼,忽聞院外傳來一個粗獷的聲音。“妙花師弟,妙花師弟?”
“哪個不開眼的傢伙,道爺的法號已改作妙真,哪個是你的妙花!”郎飛大怒,也不走樓梯,只將南窗撐起,自二樓縱身躍下。
剛着地,就見院門處笑嘻嘻閃出一個人來。“妙花師弟,是我……是我!”
郎飛定睛一瞧,不禁咧嘴笑了起來。“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生了一張憨直臉,卻向來是掛羊頭賣狗肉的王家老大,法號妙月者。
“你這廝,休要再叫小爺師弟。還有那法號,青嵐師祖已將之改作妙真。”眼見王一撇撇嘴,不以爲意。郎飛眉頭一挑,五指急舒,掌心頓時閃出一道青色雷霆。“莫不是以爲小爺唬你?常言道:‘勝者王敗者寇’,眼下時機剛好,趁着師父不在,少不得與你做過一場,分一分高下,看看咱倆是誰的拳頭硬。”
“誒,慢來,慢來。”王一訕訕一笑,連連擺手道:“雲方兄弟,有話好說,咱們前次一別,至今已有半年之久,今日一見,親近尚且不夠,何必一見面就要動手腳呢。”
郎飛見他鬆口,面色稍緩,細打量他一眼,發現着實有了些變化,與印象中想比,其身材怕不是縮水了整整一圈兒,不覺微微一笑,道:“王一兄弟,半年不見,不知你尋了什麼仙方,吃了何等靈丹妙藥,這身材越發出落得‘姣好可人’了。”
“誒,一言難盡啊。”就見他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長嘆一口氣。“雲方兄弟,不瞞你說,在這半年時間裡,兄弟可是遭了罪嘍。想你那師伯,脾氣暴躁一點也就算了,偏還是個慣能折磨人的祖宗,入門不幾天便逼着兄弟學習雷法,想我初學乍練,難免有些生疏之處,你師伯非但不知體諒,卻還說我憊懶,敷衍與他。遂心頭生嗔,不是打就是罵。也怪我長得夯實,皮糙肉厚,好賴堅持了半年。經過這段時日的洗禮,最終,身體在雷法的淬鍊下竟變得緊密至斯,又因在御雷一道上小有所成,師父這才放我出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