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打在人臉上火辣辣的疼,天上時不時的一陣旋風捲着打着旋兒的落葉或者小物什迷的人都要睜不開眼,原本溫熱的血漿灑在地上很快就凍成一塊暗紅色的血斑,下一刻便成了踩上一腳會有些泥濘的紅色冰碴子,沉睡的大地在寒風和血漿的餵養下彷彿永遠都醒不過來。
這本是一個萬物都死寂的季節,卻因爲戰爭,增添了某種別樣的血色風采!
謀良虎最終還是死了,這羣號稱喝了符刀槍不入的女真人都死了,很快凍成冰雕的謀良虎在死前眼神裡仍舊還保留着那副不可思議和不甘的神情,他的時光,也永遠在那一刻定格住了。
裹了裹披風,秦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身子,不是冷,是心疼,是觸目驚心!眼前這個女真的小頭領拖着受傷的身子在死前藉着那股迴光返照的勁兒竟都殺了山寨近十個兄弟!馬兵如今連死帶傷的總共剩了不過八個,衝上來的弓箭手和長槍手也被劈死了四個!雖說清風軍勝了,可秦嶽總有股慘勝的感覺,十個兄弟啊!如今沒了。
抱着死去的兄弟嚎啕大哭,這是山寨的匪子如今幾乎能做的唯一的事兒了,一羣大男人一個個在那哭的梨花帶雨的,連秦嶽都忍不住吃驚,你說匪子們都是見慣了生離死別的,怎麼如今突然變得這麼傷感起來。
馬車車輪吱吱呀呀的聲音再次響起,打完了仗,哭完了場,還要接着做正事,如今的女真大營還安安穩穩的立在那裡呢,不拆了怎麼行?
沒有料想中的伏兵四起殺生滿山,一通**之後清風軍這就衝進女真人的大營,大營中空空如也,除了幾架剛做好的攻城車、擋板車和吃食等軍用物資竟然連一個人都沒有!或者說,連一個能立起來的人都沒有!
謀良虎臨走前是下了通殺令的,軍營裡被趕來做苦役的漢人全都被殺了,只一會兒漢人的屍首這都被凍成了冰雕,流出老遠的血水如今都凍在地上成了暗紅色的冰碴子,地上紅的、白的全都凍成一坨,夕陽打在上面竟還反射出一陣別樣的光彩。
“這羣天殺的女真人!”趙義恨恨的罵道,捂着受傷的胸口,全然不顧身上的劇痛,這就揮舞着大刀死命的去剁那依舊飄揚的女真旗幟,大概是因爲用力過猛,沒等砍斷這並不粗的木頭趙義的腰刀就有些捲刃,打在木頭上發生一股別樣的聲響。
幾個匪子見趙義如此像是找到了發泄口一樣,全都提着大刀去砍那女真旗幟,沒多會兒這先前還高高飄揚在南朝土地上的女真旗幟就轟的一聲倒了地。
“該死的女真人!也不怕遭了報應!”蠻牛紅着一張黑臉憤憤的罵道,一雙牛眼裡滿滿的仇恨,竟無人敢與之直視:“竟殺了我這麼多漢人!”
地上的漢人大多是後背中刀身子被劈開,臨死前的恐懼如今在冰雕一樣的屍首上仍舊清晰可見,有的人是胳膊被砍斷血流而死的,讓人很容易聯想到死前女真人在他們眼前張開血盆大口等着他們死的邪惡樣子。
女真人砍斷的漢人胳膊、腿或者大半截的身子如今就這麼七七八八的凍在這大營冰冷的大地上,都說血流成河悽慘,殘臂斷手的凍在這地面上那樣子卻是更加悽慘!
國破家亡的檔兒,人比不到那太平盛世的狗!
幾個婦人的屍首仰面躺在地上,雖說死了多時,但是臉上仍舊有些黑紅,瞅着她幾乎一身不掛的身體上滿是傷痕,顯然是被女真人侮辱之後掐死的,兩隻原本有些柔美的雙手如今枝丫開躺在地上,訴說着她臨死前那無力的反抗。
一個漢人男子一個靴子掉了地,身子被從中間劈開,猴子想象着這人死前被幾個女真人撕扯着,中間身子被一人砍斷的樣子仇恨的皺了皺眉頭:“該死的女真人!”
大營裡已經沒了一點生機,所有的漢人都被殺了,除了幾架高聳的戰車這個大營如今那就是一座人間地獄!
“埋了吧,都埋了。”秦嶽嘆了口氣,揮揮手說道。
這些女真人因爲是着急忙慌的趕過來的,真正帶的軍事物資不多,軍營裡除了爲數不多的馬草和牛肉乾之類的,剩下的幾乎都是到了湯陰現趕做出來的,能帶的全都帶走了,剩下的,付之一炬。
清風軍回鄉永遠沒有凱旋而歸的說法,打仗,總是要死人的,只要是死了人,婆娘們就會跑到自家男人身邊哭,那哭聲撕心裂肺,讓人聽着心裡發毛,誰還能提起那個興趣慶祝打了勝仗?
悲傷的情緒很容易受感染,所謂慶功宴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是悶着頭一聲不吭,匪子們或者是因爲自己兄弟死了太多,又或者是看着山下漢人被殺的太多,竟無一人再像平日裡那樣熱絡,全都是端着海碗愣愣的發呆,海碗裡盛着的是平日裡吃着最香甜的兔肉也是全然不顧,彷彿一切吃食在這個檔兒都沒了滋味。
此次前來湯陰的女真不過是一個謀克不足一百兵馬,若是以後女真的千軍萬馬到來,那不成了水漫金山?那湯陰不得成了人間地獄?
兵災,永遠比什麼水、旱、蝗災更加厲害!更加殘忍!
寒風仍舊在呼呼的掛着,並不因爲某人心境是否平和就停一會兒;大地仍舊是那副沉睡的樣子,並未因人的心境淒涼或者血漿的滋潤就開始融化;天仍舊是那副乾冷乾冷的樣子,並不因爲卻纔一通戰鼓就回晴放暖,一切都和往常一樣,不一樣的,只是現如今開始打仗了!
大宋維持了中原百多年的和平,一百多年來這深居中原腹地的湯陰都是和和美美,可如今,有了戰事,一切都成了過眼雲煙,戰爭帶給人的,永遠都是最痛苦、最難過的回憶,對於任何人,都是如此。
酒席悻悻的散了場,或許是今日見了野戰的女真人兄弟們這才意識到,戰爭已經開始了,平和的日子已經遠離了自己,再想像以前那樣打打秋風,調戲調戲良家的生活已經成了過眼雲煙,山寨的生活即將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秦嶽這段時間的工作,其實正是如此,擁有重生優勢的他知道接下來將要發生什麼,這纔不惜一切代價的將山寨引入戰時經濟的軌道,面對災難的時候,措手不及的人,永遠是被最早淘汰的人!
“大當家,打仗總是要死人的,山寨今天獲取大勝,殲滅全部女真人,這本是一件大喜事,大當家又何必如此難過呢?”兄弟們全都離了場,如今偌大的清風堂裡只剩秦嶽和郝瘸子、徐茂才、吳六子等人。
“是啊,大當家,咱老徐今兒瞅見大當家提着血淋淋的十幾個女真回來咱算是知道咱跟對人了,大當家果真是一等一的硬漢子,大當家,你既有殺盡女真人的豪氣,難不成還怕這點傷亡?往日官軍戰女真的時候傷亡可比這大多了,大當家不必爲這點傷亡介懷,大凡打仗,都是如此的。”徐茂才這也安慰道。
“好了。”秦嶽敲敲腦袋:“戰死的兄弟家屬賞賜些金銀財帛,一切都按我早先定下的規矩來。”
“戰死的兄弟是爲咱清風寨戰死的,是爲咱這漢人江山戰死的,咱自是不能虧待了他們。”嘆了口氣,秦嶽接着說道:“有時候也挺爲兄弟們不值的,要是沒有我,恐怕他們現在還過着以前那樣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好日子,何必跟着趟這趟渾水?”
“大當家切勿如此說,殺胡虜是咱每個漢人的職責,咱雖是匪子,也食的是大宋的粥水,論起這殺敵,自是不敢落了後,大當家若是如此說,便是小看咱山寨兄弟的血性了!”聞聽大當家似乎有些氣餒,吳六子趕忙說道。
“女真人今日又殺了咱山寨十位兄弟,咱是要報仇雪恨的,他日見了女真,更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到時候大傢伙更是能提刀上陣殺個痛快!”
“恩。”秦嶽滿意的點了點頭,既然還有精氣神,那就是好事兒,打仗這事兒若是沒了精氣神那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其實也不怪秦嶽如此試探,接下來,他有一個更爲大膽的計劃。
“徐大掌櫃,山寨裡如今還剩多少鐵料?”秦嶽問道。
“嗯。”徐茂才悶頭沉吟了一會兒:“我今日還去庫房查看了一番,這幾日製作火繩槍還有三眼銃都耗費了大量鐵料,如今咱山寨的庫存的鐵料已經不多,怕是沒有兩萬斤,老夫老了,記性不好,大當家若是要知道實數,咱這就去查一下。”
“不用了。”秦嶽擺擺手道:“這還是算上前幾日家萱從那個秦員外手裡騙來的那些吧?”
“是的,山寨庫房如今所有的鐵料加在一起不過兩萬斤有餘。”徐茂才確定的說道。
“這可不成,山寨如今要練兵,要做火器,一天離了鐵料都不成,所以啊,這段時間除了要繼續製作火器還有練兵以外,我還要引兵出去做件大事。”秦嶽說道。
“什麼大事?”幾人吃驚道。
“等咱的火槍兵練成,我要引兵去攻打大名。”秦嶽道。
大名就是今天的河北省大名縣,宋朝的時候這裡可以說是全中國冶鐵業最發達的地方,自然是儲存了大量的鐵料,而且這地兒離幽州不遠,如果山寨能把兵馬引到這裡,也能引起女真上下全國的震驚!可以說是一舉雙得。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大生產弄得山寨原本充裕的物資如今是捉襟見肘,爲了防止以後出現入不敷出的情況,秦嶽也不得不未雨綢繆,早早的去鋪獲取物資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