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斡離不的八萬大軍圍攻大宋朝的國都東京以後,這個昔日以寰宇中心自居的國度卑躬屈膝,道君皇帝趙佶着急忙慌的跑到了揚州去避難,少主趙恆行事反覆、懦弱無能,向金人乞降,割地賠款,割太原、中山、河間三鎮給了金國,更增加了每年進貢的歲幣,改稱呼爲“侄大宋皇帝”、“伯大金皇帝”,大宋主管禮部的官員還像模像樣的做了表,爲此,金國大營中還迎來了兩位“客人”。
趙構如今縮在營帳的一角,破披風裹在身上,凍的哆哆嗦嗦,身邊的張邦昌因爲年事有些高,更是渾身發冷,連嘴脣都凍的有些發紫了,往日見了康王這位朝廷的少宰得三叩九拜頭得一直杵在地上不能擡頭,可如今冷的發抖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兩人依偎着坐着,藉着對方的體溫互相取暖。
此次出兵,斡離不手裡除了有本部兵馬以外還有撻懶的六部路軍和完顏闍母的南京路軍,人數約摸八萬,可這東京城光城門就有十二個,城牆都是用雞蛋清、糯米汁和成的土石粘合起來的,非常堅固,更有汴河、金水河等河流圍成建成的護城河,可謂是溝深、城高,哪裡有那麼容易攻破?更有甚者,大宋的各地將近百萬的勤王之師業已來到東京周圍,頓感孤軍深入之苦的斡離不這也借坡下驢同意了大宋皇帝求和的請求,除了割地賠款以外斡離不還要求南朝必須送幾個人質出來,於是一向在宗室不怎麼受待見的康王趙構和朝廷的少宰張邦昌這就來了這金人大營。
沒了金黃色的華蓋、步輦,也沒有錦衣玉食、雕龍畫鳳的王爺府,趙構雖說身體強健,但是大冷天的,滴水成冰,哈出來的氣都立馬變成一陣白霧,這麼個天兒,金人連個像樣的棉襖也不給,火也不給生,縱使你身體再強健又如何?使勁裹了裹披風,只能靠搓手來取暖了,可憐趙構從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又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
逃跑?帳外幾個金人就抓着狼牙大棒杵在火堆旁烤火,被抓到了一棒子下去不死也脫層皮了,再說了,這大營中有八萬金人,你一個人縱使真能想猿猴那樣攀緣絕壁,又如何能跑的出這金人的虎狼窩?
要恨就恨父皇,父皇從小就不喜歡自己,連皇位都讓給了趙恆!想那趙恆懦弱無能,金人南下這人竟把皇族帝姬獻給金人以求退敵!如今竟又讓我堂堂康王受這皮肉之苦!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想着那日皇兄滿臉不情願的讓自己來金營,嘴上說着什麼爲國爲民的官樣文章,趙構立馬氣的直跺腳,還不是你趙恆無能?恨恨的腹誹了半天,可是,罵有何用呢?你再罵那趙恆不還是大宋朝的皇帝?自己雖說是王爺,可自己這王爺除了能在東京城裡走馬鬥犬又能做得了什麼?真是可惜了咱這一身的好武藝好文墨!
腹誹了半天趙構發現毫無用處,這又開始唉聲嘆氣,如今來了金人的大營那就是魚肉到了砧板,你趙構天生神力拉的起一石五斗二百斤的強弓又如何?金人抹了馬毒的箭鏃你那細皮嫩肉的又捱得了幾下?
“康王殿下,老臣看過了,咱這營帳是在金營中央的,光是四周的軍士就不下百十人,咱逃不了的,逃不了的。”
張邦昌凍的嘴脣已經有些發青,說話的時候哆哆嗦嗦難免帶了些雜音,使勁抹吧了一下嘴,這才勉強把音兒發清楚,道。
“本王自不是想着自己何時能逃脫這虎口,只是,只是本王我大宋的土地上生靈塗炭,百姓流離失所,本王心裡難過啊,若是能爲老百姓解了這兵災,本王就算身死又如何?”
康王雖說年輕,這個檔兒看着只有二十郎當歲的樣子,可是從小在官場耳濡目染的他最是知道逢場作戲,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是每個皇族子弟的必修課,幾乎是張口就來,完全不用思索,就像是大黑天兒裡直覺的把眼睛瞅向燈光一樣,只是目前身處金營,這話音兒不免小了些,僅兩人可聞。
“康王殿下在這個檔兒還能想着爲百姓謀福, 實在是我大宋子民之福。”張邦昌說着話音一轉:“可是康王殿下,先前李鄴曾說那金人人如虎,馬如龍,上山如猿,下水如獺,勢如泰山,咱當初以爲是那李鄴畏敵,爲自己找藉口,可是如今金人不過兩個月就攻到了咱大宋的都城,幾乎指日可下,兵鋒所指,可以說亙古未有,這樣的對手,與之戰不祥啊,不祥啊。”
“康王殿下,您觀這金人,各個龍精虎猛,這樣的虎狼之師,咱大宋的兵馬豈能抵擋的住?像是帳外這些金人每個都可以去給皇上的禁軍當個頭領了,這樣的軍隊咱怎麼打?康王切莫因爲年輕意氣就忤逆了金人,害了自己身家性命,損了咱大宋的國祚命運啊!”
聽着康王的言語張邦昌頗有些擔心,雖說這幾日趙構一直很“上道”的聽金國人擺弄,可康王畢竟還只是個二十歲的孩子,萬一要是脾氣一上來……那不是連帶着自己也要丟了性命?大宋何如咱張邦昌管不着,可是自己這性命要是丟了,自己的子女怎麼辦?自己家裡那幾十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豈不是又要換了主兒?
“那你說該當如何?”趙構裹了裹身上的破披風說道,這披風該是某個金人死兵的物什,上面鋪了好大一塊血跡,破破爛爛的有好幾條刀口,一進金人大營那金人就說趙構這錦衣華服的裝扮不像是來當人質,反倒是像來遊玩的,這就扒了身上皮裘,丟了這某個死兵的破披風給他,閻王易見,小鬼難纏,爲了不讓自己皮肉受苦,趙構也只能忍氣吞聲,披上這披風,否則在這金國人的大營,某個不知名的小兵一棒子打死了你,找誰喊冤去?
“回去以後咱一定得勸聖上歸服金人,如今聖上在這問題上頗有些舉棋不定,當今聖上還年輕,不知這兵事厲害,可是咱這金營來來回回走了一遭,咱大宋哪支軍隊能與之對敵?康王啊,您是皇親國戚,話語權最重,回去一定記得要提醒聖上啊。”
“唉,本王雖說同爲皇子,可人微言輕,皇兄不一定會聽我的啊,況且能不能走出這金營還兩說,如今人爲刀俎我爲魚肉,還談什麼以後?”趙構唉聲嘆氣道。
趙構如此一說那張邦昌便也沒了言語,是啊,金人如今正在北還,從東京到那白山黑水的苦寒之地,這一路上風塵露宿的,自己這身子骨又能撐得過幾天?
天更冷了,寒風呼呼的吹起來彷彿都能吹進人的骨頭裡,吹的人渾身發寒,帳外的金人在圍着火堆唱歌、跳舞,北地這羣蠻子也有自己的舞蹈,說是舞蹈,其實動作倒更像是野人打獵,舞姿不好看但卻頗有力量感,幾個女真人袒露着半邊膀子跳的不亦樂乎大汗淋漓,女真人本就耐冷,火堆旁舞動一番這更是渾身發熱,身上的血腥味和腥羶味兒飄出老遠,連大帳內也聞的清清楚楚。
聞着帳外傳來的腥羶味兒趙構和張邦昌都有些想作嘔,可是渾身凍的卻是連嘔吐的力氣都沒有了,沒有飯食吃,金人有時候會行行好把自己吃剩的半隻野雞或者米粥丟給他們,起初這兩個食不厭精的人還不屑吃,可是餓了好幾天肚子咕咕叫也顧不上了,連帶着黏在米粒上的泥土現在都能一股腦兒的填進嘴巴里,連吃相也變得頗有些殘忍了。
渾身發抖的趙構想出去烤烤火,可是女真的一通鞭子讓他放棄了這個美妙的想法,要是在自己的康王府房間裡都有地龍,赤着腳踩上去都會覺得熱,哪裡會有這樣的感覺?可是如今……
肚子好幾天沒填飽了,兩人都是餓的前胸貼後背了,沒了再閒聊的力氣,兩人都只是靠在營牆上閉目養神,肚子餓的時候就別再說那麼多的話消耗體力了,這個道理古人也懂。
行軍的時候兩人還能做馬車,不過那馬車雖稱不上囚車,卻也差不多了,四下漏風,凍的人就像是在冰窟窿裡,還缺衣少食,趙構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跟着金人走到北地,更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有以後,照現在這樣子,怕是沒等出大宋,自己就會先凍餓而死吧。
張邦昌眯着眼仍舊在盤算着什麼,自己現在該如何過活?大宋如今風雨飄搖,聖上又優柔寡斷,如何能勝了這女真強敵?有機會還是得多做做身邊這位康王的工作,讓他也去勸聖上投降,到時候雙管齊下,只要大宋願意俯首稱臣,相信金人一高興,那自己這身家性命不是無憂了?再不濟憑咱這文墨給咱個刀筆小吏噹噹也可以啊,亂世,只要能保住命就好,你還想咋樣?
帳外金人的歡笑聲越來越大了,烤熟的野獸的肉香味兒飄進大營,康王和張邦昌聞着這久違的肉香味兒都是骨碌一聲咽一口口水,真香啊,要是能美美的撕上一口,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