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忠這幾天沒事兒就喜歡喝悶酒,前些日子秦嶽在湯陰城頭的表現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訓練有素的女真人被那個匪頭子研究的幾個新式武器就炸的人仰馬翻!當初攻城的女真人那樣子簡直可以說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想自己從小便溫爾優雅,十八般武器樣樣皆通,這才贏得了恩師陸文龍的青睞保這一方水土的平安,可是誰成想一個匪子突發奇想的東西卻比的咱這半輩子所學都顯得一無是處?這輩子都幹了嘛?
想到這裡王思忠更是心裡頗爲煩躁,斟一杯酒,一飲而盡,絲毫不顧自己已然喝的醉馬二虎,面紅耳赤。
“我這個湯陰城軍的指揮使,想不到奮鬥了半輩子,卻還不如一個大青山上的土匪!”頗有些頹然,王思忠嘆氣道。
當初從軍是看到大宋邊關羸弱,滿腔熱血的王思忠這就投了軍,當時也算是一樁投筆從戎的美談了,因爲懂些軍事,又飽讀詩書,王思忠得到了湯陰知縣陸文龍的賞識,這就在湯陰軍中謀了差事,做起了指揮使,科班出身的王思忠骨子裡是瞧不上秦嶽這等土匪的,你說說,一個土匪,除了打家劫舍、欺男霸女還能幹啥?這是王思忠腦子裡對匪子的印象。
可是,女真人來了,自己這個湯陰軍的指揮使竟束手無策,女真人一馬平川的打下了湯陰城,自己這個科班出身的指揮使還成了俘虜,做了女真的射糧軍!女真人再次來攻的時候竟然是秦嶽這個大青山上的土匪退了敵!
這不是既生瑜,何生亮,這是**裸的比不上人家啊!想到這裡王思忠痛心疾首,感到胸口一陣煩悶:“自己吃了這麼多年的官家糧食,如今山河破敗的檔兒,卻還不如那一個做沒本生意的匪子?”
烈酒一杯一杯的澆到肚子裡,王思忠已然有些醉意了,自己這麼多年混跡軍中,除了這一身的好酒量,還有啥?難不成這就是世人說的酒囊飯袋?
陸文龍當初帶一千軍隊出城迎敵曾讓這個熱血尚未完全泯滅的年輕人同樣是血氣方剛,若不是恩師一個勁兒的阻攔,王思忠一準兒會上陣殺敵,親自帶兵,可是當秦嶽告訴他湯陰軍已經全軍覆沒,自己的恩師也身中三箭的時候他完全呆住了!
大宋多年羸弱,邊關戰事常年吃緊,私下裡喝酒的時候王思忠經常恥笑那些西軍、河北軍不過是一羣披了甲冑的綿羊,可是自己這個以老虎自居的指揮使又如何呢?比不了湯陰城外的一羣土匪!
恥辱啊,恥辱啊!晃着頭疼欲裂的腦袋,王思忠狠狠甩了自己兩個耳光,我大宋羸弱,弱的不就是自己這種酒囊飯袋?
“指、指揮使……”一個士兵火急火燎的跑進來,剛要開口說話,瞅着王思忠頭髮散亂的薰醉模樣忽然頓住了。
“說,有什麼話就說,我還沒喝糊塗!”王思忠厭惡的擺了擺手說道。
“是。”斥候抱拳唱喏,臉色裡難掩的緊張:“指揮使,大批金人已朝我湯陰城殺過來……”
“奧。”王思忠揉了揉腦袋:“你說啥?”
“指揮使,女真人已經朝湯陰殺過來了。”斥候說道。
“人數幾何?”反應過來的王思忠驚得酒勁兒全都化作冷汗流出來了:“快說啊。”
“浩浩蕩蕩,塵土飛揚,看不清楚,怕是最少有四五百人!”斥候着實說道。
“走,走,找人去報告恩師,你隨我去那湯陰縣城。”猛地站起來,有些頭暈,王思忠差點一個趔趄栽倒在那裡,被這斥候攙住以後這才強打精神說道:“快,隨我去湯陰城頭。”
……
來到了湯陰城頭,王思忠難免吃驚了一番,城下的女真人人山人海,用望軍法點了一下,人數大概四百有餘,怕是有一千多匹的戰馬嘩啦着蹄子打着響鼻的聲響似乎城頭都能清楚的聽到,此時,這羣女真人已距離城頭不過百多步距離了。
“城上的南朝人,女真天軍已降臨湯陰,降者不殺,如若不然,城破之後,雞犬不留!”漢人裝扮的女真通直策馬跑到城下大聲嚷嚷着,湯陰軍都知道女真人的戰鬥力,聽着這話心裡不免心動,頗有些急促的瞅向了王思忠。
女真人是天軍,戰之不祥,而且湯陰城頭破破爛爛哪裡抵擋得住?前些日子女真兵少咱大宋還能撿個漏兒,如今四五百人的大軍殺過來,你湯陰還想守得住?
“指揮使,咱,咱投降吧,您看這女真人兵多糧足,而且攻城的器械也是一應俱全,咱要是這麼打下去,怕是……”身邊一個都頭湊過來說道。
“是啊,這女真那就是……”
……
王思忠做了一件大膽的事兒,或許這也會是他平生做的最後一件事,一把奪過身邊弓手的竹弓,手捏三發箭鏃,拉開步伐,藉着酒勁兒,挽強弓射女真!
王思忠的動作行雲流暢,一看就是經常拉弓的行家裡手,太陽底下這動作更是舒暢自然,力量美感十足,怒髮衝冠,手上的青筋也是一時暴起,對準策馬本來的女真通直:“賊人,拿命來!”
或許是因爲使的力氣過大,王思忠甚至崩斷了手上的玉扳指,破碎的玉石碎片割破手指,鮮血順着線兒滴下……
三支箭鏃呼嘯着朝那女真通直的身子飛奔過去,刺破空氣的聲音讓人一陣牙酸,躲避不及的女真通直應聲落馬,悶哼一聲倒落下馬,死的不能再死了。
靜謐,諾大的城頭一片靜謐,沒人會想到王思忠回來這一手,湯陰軍想不到,王思忠從未有過如此魯莽、血性之舉;女真人同樣想不到,他們的思維中只要女真的旗幟揚起來,膽小如鼠的南朝人就一定會嚇得兩股戰戰、冷汗直流,今兒這又是哪一齣?
天地間一時只剩下風聲,幾乎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趾高氣揚的女真人被這冷不丁的一下子弄得有些回不過神來,城頭的宋軍更是像做夢一樣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只有王思忠仍舊是那副挽弓的姿勢,不過因爲喝過酒,冷不丁的一下發力讓他身子有些乏力,胳臂很快就軟了下來。
“殺啊,殺了這羣南朝人!”回過神來的女真人開始發瘋,在一個謀克孛堇的命令下,幾百女真人同時像城頭髮起進攻。
女真人的進攻如潮水一樣涌過來,猛虎現在很有被着了急的兔子咬傷的羞怒感,雲梯車和擋板車像是閃電一樣轉瞬即至,不一會兒,女真人的雲梯這也在城下架了起來,繳獲的南朝衝車也像是憤怒的獅子,在一羣如狼似虎的女真人的瘋狂推動下撞向湯陰城的大門,轟轟的聲音連帶着地動山搖,木屑橫飛。
女真人的硬木弓弩萬箭齊發,城頭的箭鏃一時像是暴雨一樣下下來,人根本都擡不起頭,只一會兒,城頭、垛口、城門樓和湯陰軍的軍士身上就紮了滿滿的箭鏃,像個刺蝟一樣慘不忍睹。
遠處的投石車在幾個女真人的操動下這也開動,巨大的石彈落在城頭上一下就能將人砸成肉餅,一顆顆石彈憤怒的呼嘯來,本就破爛不堪的垛口被砸的七零八落,連帶着垛口後躲藏的官軍這也不可阻擋的成了一灘爛泥,一點生氣兒都沒有了。
女真人的吶喊聲、喊殺聲鋪天蓋地的飛過來,一頭頭憤怒的獅子用抓鉤固定好這就翻身爬上雲梯,攀緣絕壁尚且堪稱猿猴一樣的女真人爬起這雲梯那不更是手到擒來?
精鋼點過火的女真箭鏃能毫不開刃的射進堅硬的城牆,殺心大起的女真人殺敵心切,很多這就抓着箭鏃,像個靈猴一樣攀緣上城牆,血糊淋擦的護耳間那面孔猙獰的不成樣子。
“殺啊,殺了南朝人。”
女真的殺生此起彼伏,缺衣少糧的湯陰軍的根本無法抵抗,不一會兒這羣北方韃子就衝上城頭,殺聲四起,破甲錐狠狠的刺進南朝人的身體,那沉悶的金屬入肉的聲響之後南朝人的身體就不可阻擋的噴出一陣血花;長槍、馬刀、短斧、狼牙棒……長短兵器砸斷人脖頸、骨髓的聲音像是波浪一樣此起彼伏,到處都是喊殺聲、嘶吼聲、呻-吟聲、慘叫聲……
抓着長短兵器的女真人只要登上城牆那就是虎入羊羣,身材魁梧的女真人能用狼牙棒一下就揮掉一顆頭顱,漢人的頭顱就那麼在地上隨意的滾落着,城頭血濺三尺絲毫沒有停息下來的跡象。
自古打順風仗都是勢如破竹,城頭的一兩百湯陰軍如今被女真人圍住,想跑都沒了門路,發了瘋的女真人遇人就砍,刀起刀落便是一顆人頭,湯陰軍慘叫着、哀嚎着想要四散逃命,可是城頭就那麼大點地方,你跑又能跑到哪裡去?
“啊……”湯陰軍的慘叫聲一浪高過一浪,人死前的那種嘶吼能讓人膽怯,更能讓人瘋狂。
“快走啊,指揮使,湯陰守不住了,守不住了。”一個都頭拉着王思忠這就要殺開一條血路送他下城頭,這個檔兒,活命最重要。
“滾開!”王思忠狠狠的撥開那都頭手掌:“你我都是大宋軍士,爲國戰死,又有何話說?”
一刀劈死麪前一個力竭的女真人,王思忠這也揮舞起了手中的腰刀:“殺,大丈夫立功名就在今日。”說着羊入虎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