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刺都能從當年的一個部曲一步一步爬到猛安孛堇的位置上自然也得是有兩把刷子的,生女真老關外那會兒這個剛以部曲身份參戰的包衣參加了打遙輦昭古牙的戰鬥,戰鬥中這個當時身上只披了一塊獸皮的漢子竟然舉着大刀砍死了十幾個遙輦昭古牙的勇士,捲刃了五把大刀!因功從部曲直接轉爲伍長,這在野蠻矇昧的女真族中是不多見的。
適時的女真各個部落之間經常廝殺,烏虎部和阿骨打的完顏部之間就經常發生衝突,在征討烏虎部的過程中,這個已經變爲什長的女真漢子抓着一件流星錘左突右閃,一連錘死三名烏虎的蒲輦孛堇,打的烏虎王子落荒而逃,一戰定江山,此役僅蒲刺都一人就打死打傷烏虎勇士六十人,勇冠三軍,連阿骨打的父親劾裡鉢都盛讚蒲刺都是最勇敢的女真人,最出色的海東青!可謂是勇猛過人,風頭一時無兩。
後來阿骨打藉着索還阿疏的藉口和遼國人開戰,女真人一開始的時候心裡也是沒底,契丹立國幾百年,有甲士百萬,糧馬無數,咱這個剛興起不久的女真人能收拾了他?蒲刺都不信邪,親自驅馬領兵二十,愣是在婆速路打垮打散契丹鐵林重騎兵數百人!戰場上的鐵甲屍首橫七豎八,血流成河,僅此一役,契丹天威不再,聞女真無不膽戰心驚!
攻打寧江州的時候蒲刺都已經變成了女真的蒲輦孛堇,麾下百名武士,在這支僅有兩千五百人的女真精英中,蒲刺都依舊是那麼顯眼,契丹人爲了防止女真攻城,澆冷水在城牆上,天寒地凍的時候這水瞬時結冰,牆面上又冷又滑,連壁虎都吃不住,可這個蒲刺都愣是用抓鉤和短刀刨窩的辦法登上了這契丹重鎮,一刀便劈死契丹的兩名守城武士,一時南門破,女真魚貫而入,這也成了蒲刺都一生中最爲輝煌的時刻,眼角的刀疤也是在這場戰役中留下的,同時帶給他的,還有數不盡的牛羊和猛安孛堇的榮耀。
打慣了硬仗的蒲刺都來了南地更是魚入大海,僅僅幾個月的時間,他甚至已經習慣了部署自己的一個蒲輦去追殺千把人的宋兵,宋兵都是軟柿子,只要一捏就稀里嘩啦,前幾日攻打南朝國都的時候要不是西軍過來了二太子下令撤兵,蒲刺都自信他的猛安一定能攻下東京的酸棗門!在他看來南朝人是如此的無用,除了食不厭精,這羣人形的東西簡直就是一羣廢物!
可是到了現在,蒲刺都對南朝人的印象總應該有些改觀了吧?
兀裡扎的戰力蒲刺都是知道的,這是他的老班底了,同是部曲出身,如果不是因爲此人目無王法眼中無軍紀,以他的戰功是足以擔任一個蒲輦的孛堇的,當初攻打寧江州的時候身爲蒲輦孛堇的蒲刺都還和此人撂過跤,篝火旁邊在衆武士的注目下這個自恃力氣過人的蒲輦孛堇一個不當心竟在第一回合就被這個兀裡扎單手舉了起來,這樣的武士上了戰場更是不得了,簡直就是殺人的機器,可是呢,現在他不得不接受,兀裡扎是被眼前的這羣自己向來瞧不起的南朝匪子殺死的!
謀良虎的蒲輦是整個猛安的精銳,每戰必一馬當先,戰鬥起來驚天動地,轉戰南朝千里竟只傷亡二十就可見一斑了,可是自己這個引以爲豪的蒲輦竟也是被這眼前的匪子所殺!
殺光了自己幾乎一個滿編的蒲輦!這已經是天大的仇恨了,女真人中老婆不是稀罕物,沒了就沒了,可是兄弟不行,死了兄弟女真人會發瘋!爲此甚至血流成河在女真族中也不是稀罕事兒,如今跟隨自己打仗的百十兄弟都死了,而殺死他們的兇手,就在眼前。
蒲刺都憤怒了,真的憤怒了,自己這個來尋仇的還沒過河,這羣膽大包天的南朝人竟然自己放下了吊橋過來尋戰?
“是你們自己找死的!”馬上的蒲刺都跳腳大罵道,公然挑釁女真人的戰力這是對女真人最大的侮辱,血氣方剛的女真武士是絕對不會容許的!新仇舊恨加在一起,蒲刺都如今氣的眼睛都有些發脹,既然你南朝人不知天高地厚,我蒲刺都就讓你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我蒲刺都就讓你知道天上的海東青不是你可以隨便支喚的!
“勇士們,我們是喝黑水長大的女真人,響噹噹的女真漢子絕對不可以受到這羣南朝人的侮辱!殺了我們一個蒲輦兄弟的南朝人更是一定要付出代價,這是榮譽的一戰,是我生女真的榮耀一戰,是我孛堇寨萬世榮光的一戰!勇士們,用你們的鋼刀捅向敵人的心臟!用南朝人的鮮血來祭奠我們死去的勇士和我們生女真的勇猛,部曲奴婢可轉爲良民、孛堇,勇士們,殺啊!”一夾馬鐙,蒲刺都抓起自己慣用的流星錘,這就呼嘯着朝吊橋這邊衝將過來。
淇河河邊一馬平川,戰馬恣意的馳騁在這開闊地上,原本守在蒲刺都身邊的一羣女真勇士看久未出戰的上官這都親自披甲上陣更是不管不顧,全都舞着馬刀一股腦的衝了上來,一時間天昏地轉,塵土飛揚。
督戰隊瞅見蒲刺都滿臉猙獰的衝將上來,揮砍逃兵更是變得更加賣力,連滾帶爬的女真人魂兒還沒找回來,這會兒看到上官已然帶着兵馬前衝過來更是一臉的驚愕,被迎面而來的馬兵踩踏過去會是什麼下場這羣人最是知曉,在督戰隊的喝罵下這也都掉頭回來上演個反衝鋒,不管如何,死在對手手裡好歹能賺個英勇可嘉。
原本四散逃命的女真人來了一場跑反,草原上的武士會潰敗,可是更容易重新變得嗜血猙獰,和野狼山豬搏鬥過的漢子都有這種特點,否則被一聲嘶吼就嚇怕了人如何能在野獸出沒的林子裡找食兒吃?
如今的秦嶽在女真人看來就是野獸,就是林子裡的黑瞎子、野山豬,女真的漢子可以空手而歸捱餓,但是永遠不可以喪失進林子的勇氣,否則等待他們的只有餓死,如今也一樣,不宰了眼前這羣南朝餓虎,女真人在這南地就找不到食兒吃,就得餓死。
能拯救自己的從來都是勇氣,從來都是戰鬥!逃兵們在身後馬兵的驅使下這都掉頭朝吊橋這邊衝了過來,沒有戰馬?沒關係,披了甲的本來就是步兵,戰馬不過是代步工具,殺了眼前的南朝人,否則自己就會被身後的上官殺死,這是軍中慣例,女真人,從來都不喜歡膽小鬼。
重新變得血腥猙獰滿血復活的女真人讓匪子們有些吃驚,見慣兵事的郝瘸子都不由讚歎幾句“女真堪得勇猛二字”,失敗剛剛過去,迅速又反過來打一次衝鋒,在戰場上你以爲會是那麼容易做到的?
馬兵進了,馬蹄踏在冰凍的地面上發出一種獨特的聲響,百十人踩踏下來那聲音更是讓人忍不住心裡發寒,人高馬大的北地人在這冰雪覆蓋的草原上從來都是王者,那來去如風的戰鬥本能自是常人難以模仿。
……
“噓……”吳六子一聲口哨,灘塗地上的戰馬這就朝吊橋這邊飛奔過來,使喚了這麼久的女真戰馬,這羣清風軍的馬兵對於如何駕馭這北地良馬自然也是有了些許心得,這馬不光馬力強,耳力也是驚人,只要一聲口哨,這東西就能辨別出召喚人是否是自己的主人,然後就會毫不猶豫的跑到自己主人身邊,都說馬通人性,大致如此。
齊刷刷的聲音,翻身上馬,很多匪子因爲激動還從馬上狠狠的掉下來摔了個跟頭,被身邊武士一個大大的白眼,戰場上最拼的就是心理素質,要在女真的迎面衝鋒中做到語調四平八穩是這個時代戰士的必修課,不過要做到自然是要頗費些精氣神了,漲紅着臉,剛纔因爲緊張從馬上摔下來的馬兵這都咬着牙,憋口志氣,一會兒一準兒得找回場子!
火槍兵排好一字陣型,這是大當家教授的破敵之術,平時就多有演練,點燃兩頭的火繩此時在蛇形杆的夾持下嗤嗤的燒着,時刻準備着激發槍膛裡的鉛子。
神臂弩不多,只有四架,繃緊的牛筋此時已經被拉到了最大的限度,山桑硬木都忍不住在吱吱的細微響動,捆綁**的箭鏃如今已然瞄準了敵方人馬,只能主人扣下扳機就呼嘯前行,證明自己纔是冷兵器時代的王者!
風兒呼呼的吹着,一陣陣旋風在空中卷着小物什肆無忌憚的呼嘯了起來,寬敞的河邊下一刻即將上演的戰鬥讓風兒一樣興奮,歡快爲這場即將到來的大仗助陣起來,捲起地上的浮雪扶搖扶搖的吹上天空,打在河邊零星的幾顆大樹上吱嘎吱嘎的響,真像是一個老頭在笑呵呵的看。
火槍手已經準備好了,退到兩翼的騎兵也已整裝待發,神臂弩即將發射,長槍兵的槍頭也已舉起,紅纓繞着槍頭亂飛,只等下一刻吸乾對手的血。
一面是百戰百勝的女真騎兵,如今正在天搖地晃的衝鋒;一面是尚無敗績的剛成軍的清風軍,孰強孰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