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大人有何吩咐?”
不同於一路上的風餐露宿、飢一頓飽一頓的,樑一刀這會兒準備的酒菜頗有些豐盛,大酒的香氣隔着老遠都能聞到,一嗅就知道是萬里挑一的好酒,小方桌上擺放的有燒雞、青菜、排骨各種菜餚,雖說比不得宮裡,不過在這鄉野地方弄到這麼好的吃食一準兒是廢了頗大力氣的!
瞅着這滿桌子的酒菜,聞着這香噴噴的味道,趙佶簡直都癡了!直勾勾的盯着飯菜眼珠子都不捨得動一下,哈喇子流到了胸膛那裡也是渾然不知,兩雙黑爪子下意識的就伸了出去,連樑一刀身邊的匪子皮鞭舉起這竟然也渾然不知!
樑一刀屏退身邊的匪子,笑了笑:“坐下吃吧。”
像是惡狗看到了肉包子,宋徽宗趕忙像是野狗一樣撲到了飯桌旁,一手一塊排骨,一手一塊雞肉,左一口右一口,一隻偌大的雞大腿就像是刷牙一樣才一小會兒的功夫這就被趙佶填到了嘴巴里,排骨更是連骨頭不吐簡直是生吞活剝的這就嚥了下去,吃相那叫一個殘忍!
“別急嘛,上皇,咱大當家說過,路要一步一步走,飯要一口一口吃,來,這大酒也是我山寨的大當家親自傳授辦法釀製的,口味算不上多好,可勝在酒力大,配上這油裡滾油的葷菜最是能盡興,來,喝上一杯。”
大概是給排骨卡了喉嚨,趙佶臉色有些發青,一陣難受,樑一刀這就笑着斟了一杯酒,推送了過去。
抓着酒杯像是抓到救命的稻草一樣,趙佶趕緊就往嘴巴里送,可他明顯是對樑一刀的這酒酒力大這句話的理解有些失誤,這酒的勁道兒簡直比想象的大得多!這一口嚥下去,雖說卡在喉嚨的骨頭被送下去了,嗓子也被燒的火燒火燎的一陣劇烈的咳嗽。
趙佶常年聲色犬馬,身子早就被酒色掏空了,緩了好久的功夫這才緩過神來,不過因爲太餓了,喉嚨剛剛舒服些這就又大嚼特嚼,往嘴巴里一陣亂填。
瞅着趙佶吃的一陣歡快,樑一刀的眉頭卻是稍稍皺了起來,天下芸芸衆生,可皇帝只有一個,如今這大宋唯一的太上皇帝就在自己面前像是個叫花子一樣吃吃喝喝,甚至他現在那渾身是傷蓬頭垢面的樣子恐怕就算是丟到叫花子堆裡都是比較慘的那一個了。
嘔、嘔……
“我不吃了,我不吃了,你是什麼意思?什麼意思?我不吃,我不吃了!”
趙佶忽然發瘋一樣的彈坐了起來,可因爲身子好久都沒有活動了,剛剛吃進肚子裡的飯菜這也沒等消化,身上一絲力氣都沒有了,猛地彈坐起來之後大腿一酸,這又一下栽倒了在地上,一個定蹲這又猛地坐回了哪裡,樣子很有些狼狽。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不吃了我不吃還不行,我只想活下去,留我一條性命吧,讓我幹什麼都成,讓我刷馬桶都成,留下我這一條性命吧,只要留我一條命,別的你們喊我幹什麼我都會去做的,留下我一條狗命吧!”
趙佶像是瘋了一樣,臉色刷的一下變成蠟黃,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沒幾下腦門子這就磕破了,紅血好流,可是依舊不肯停下來,撕心哭吼,死命磕頭,樣子狀極悲慘!
大凡中國古代,一般來講死刑犯在上刑場之前都會飯菜管夠酒肉管飽的讓你吃個痛快,哪怕你是罪大惡極,哪怕獄卒再兇狠一般都會這麼做,死也要做個飽死鬼,整個中國的封建社會都是這麼過來的,大宋一樣是如此。
宋徽宗當了幾十年的皇帝,生平賜死的罪犯、暴民甚至百姓不計其數,這個規矩他還是懂的,也是剛纔吃東西的時候一下子想了起來,趙佶這纔像是犯了羊角風一樣癲狂的喊樑一刀饒命。
“告訴我,告訴我,這不是斷頭飯對吧?這不是斷頭飯對吧?”想了想自己這一路上吃的都是些什麼東西,趙佶忽然感覺這話甚至有些自欺欺人了,一路上這羣匪子連個窩頭都沒捨得給自己吃,如今大魚大肉大酒的讓自己吃個痛快,不是動了殺心還能是啥?
“有的吃你就吃吧,我的上皇,過了這個村兒,可就不一定再有這個店兒了。”從一見趙佶開始,樑一刀的臉上一直很平靜,說話語調四平八穩,沒有任何感情-色彩,可這會兒,臉上卻多了點無奈。
“什麼?”趙佶大驚失色,又一下跳了起來:“你們真要殺了我?”
“殺你!?”樑一刀的臉色忽然垮了下來:“上皇,我也是受人指使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回咱送你走,你也甭怪我。”
扣了半天的頭,服了半天的軟,可是眼前這個喚作樑一刀的漢子絲毫沒有要放過自己的意思,趙佶這也變得有些頹然,乞求道:“我當個行屍走肉,留我一條性命都不成嗎?”
“大當家只撂下過這麼一句話,趙佶身爲皇帝,可敗了大宋江山,毀了大宋萬萬子民,殺。留不得。”
樑一刀長嘆一口氣,頹然的說道,這話說出似乎頭上立馬就平添了許多白髮!殺趙佶的事兒大當家不找馬正坤不找老七或者蠻牛他們而找到自己,這是爲何?這是要把自己死死的拿捏在手裡,明顯秦嶽還是記着當初自己聯合吉倩攻打山寨的仇呢,樑一刀相信,只要趙佶活着回去,躺下的,就會是自己,絕逼錯不了。
相處了這麼久,秦嶽殺伐起來無比的果斷,還能法外開恩饒了自己?
一路上樑一刀的心裡總是七上八下的,這一刻早晚要到來,已經到曹州了,等過了濮州,自己再想動手就怕不好找機會了,如今除了殺了趙佶,自己還能作何?難不成去違背秦嶽的命令?
迅速從身邊拿出一個包裹,打開,樑一刀道:“這尖刀只要刺進心臟就成,這白綾也簡單,那邊有棵歪脖子數,纏上去,一蹬腿,死嘛,很容易,再或者大當家說過一個叫什麼貼加官的刑法,就是往你臉上鋪油紙,一層一層的鋪上去憋死你,大當家宅心仁厚,說你畢竟當過皇帝,這不,所有的刑法都能留你一個全屍,大當家說了,你的先祖趙匡胤也算個雄才大略之輩,大當家神往,你雖說是個不肖子孫,不過看在太祖的面子上大當家就留你一個全屍,讓你也算死得其所,下去了也好投胎。”
“好了,酒菜也吃了,廢話也說了這麼多,時辰到了,你快些吧,我還要飛鴿覆命,拖不得了。”樑一刀回首說道。
想跑?四周幾個通路全都被匪子把守住了,一個個捉刀怒目,沒人會懷疑只要趙佶敢逃跑就能一刀結果了他!
四下望了一下,趙佶知道自己這回怕是逃不了了,頹然至極,對天長嘯:“身死,悲呼?”
聲音如泣如訴,讓人忍不住落淚,這可是當朝的大宋太上皇帝啊。
抓起桌子上的尖刀,兩隻手腕狠狠的握緊,趙佶顫抖的雙手比劃了半天,狠狠的這就朝心窩子戳過來,自己好歹是個皇家人,自殺,起碼好聽些吧?
比劃了半天,一旁的匪子們都着急了,可是趙佶的尖刀還是沒能杵到心窩子裡去,反倒是坐到地上哭的不行,哭夠了這又抓起了桌上的白綾。
這白綾是上好的綢子,摸着像是美人的皮膚,可是這會兒在這個風流皇帝看來卻沒了一絲的美感!
來到這棵歪脖子樹跟前,一把撂起,繫個死扣,抓來一塊大木樁,只要踩上去把白綾兜進脖子,再一蹬,自己就再也不用受這無盡的苦難和羞辱了。
……
自殺是需要勇氣的,很明顯宋徽宗不具備這樣的勇氣,坐在地上又哭又鬧,尖刀和白綾抓起又放下,放下又抓起,可是半個多時辰過去了,竟然還能嚎啕大哭,肺活量驚人!
樑一刀一個眼神示意,幾個高大武威的漢子這就走了過來,既然自己下不去手,那就幫上一幫!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趙佶的四肢被幾個虎背熊腰的武士狠狠的摁住,這會兒這就鬼哭狼嚎殺豬一般的嚎叫起來,人臨死之前的表現大多是會很難看的,尿褲子的、顫抖的不像樣子、癲狂的……各種姿態應有盡有,求生是人類的本能,自古都是如此。
“不要,唔唔……”
第一張貼了大酒的油紙這就被鋪到了趙佶的臉上,趙佶拼命的想要伸手去撕開油紙,無奈手腳都被摁住,死死的不能動彈,只能嗚嗚的發出聲音,喉嚨一縮一縮的這就說不出話來。
剛要用嘴巴吸口氣衝破油紙的檔兒,鋪了酒水的第二張油紙這就被鋪了上來。
貼加官是大清朝宮裡常用的殺人辦法,清朝對於皇帝身邊犯了大錯的太監、妃子之類的,一般都是用這種辦法處死的,很殘忍,但卻能留個全屍,古人是最忌諱下葬的時候身首異處的,這也算是趙佶這個昔日皇帝的優待吧。
第八張油紙的時候……
嗚嗚的聲音沒能再持續下去,趙佶的腿腳就不再能動彈了……
後世的宋徽宗死於金國天寒地凍的五國城,而如今卻陰差陽錯的在這大宋曹州府的荒郊野嶺斃了命,其實這人生之事啊,悲喜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