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具其型?”
楚天策緩緩咀嚼着這四個字,雙目微閉。
虛空一片沉寂,靜室中,只有火焰跳躍的細細低響。
約莫一個時辰,金磚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你在煉器一道的天賦,絲毫不遜色於武道修行,然而卻好似財主家的傻兒子,坐擁千金、卻只知使用蠻力。”
話音落下,金磚不再言語,身軀蜷縮成一團,靜靜窩在牆角,唯有一雙眼瞳、遙望着楚天策。
洞府中愈發沉靜,一人一獸的呼吸極其細弱,幾乎微不可查。
嗶嗶啵啵的火焰,失卻了真元的引動,漸漸回返地脈。
就在此時,楚天策緊閉的雙眼陡然睜開,五指虛握,虛空中劍鳴如雷。
下一霎,鼎爐狠狠一震,爐中烈火猶如地脈真龍,轟然沖霄。
無數材料被拋入鼎爐之中,烈焰熊熊,瞬間將種種材料包裹。
一道道凌厲無比的劍意,自虛無最深處升騰而起,千絲萬縷、絞纏縈繞,將煉器材料盡數吞噬。
“真是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一柄劍,就是一尊劍修,煉器之要,在於有靈。”
金磚雙眼閃爍,眼中升騰起一抹明顯的驚喜。
矮胖的身軀、一霎間猶如傲視山林江海的萬獸帝王,龍行虎步,踏步走到鼎爐旁邊。
熾烈的火焰不斷跳躍着,溫度之高、足可以熔金鍛鐵,然而金磚卻好似渾然不覺,一雙眼瞳微微眯起,灼目而鋒銳的光輝不斷流淌,似乎在細細體會着火焰最深處、無數煉器材料孕育而出的鋒銳劍意。
這一道劍意,鋒銳而凌厲,霸烈而狂野。
然而真正讓金磚感到歡喜的,卻絕非如此。
而是那一絲莫可名狀的細膩靈韻、深深交織在漸漸形成的劍胚核心。
楚天策腳踩八卦、步走七星,手印不斷變幻着。
雙瞳之中,劍意盎然,一枚枚神紋不斷自筆尖流淌,猶如地脈真火,揮揮灑灑、浩浩湯湯。
鼎爐深處,劍鳴聲愈演愈烈,劍胚猶如靈蛇、不斷跳躍着,火焰深處、好似翻江倒海。
“就是現在,沉凝氣息,鎮壓劍意!”
金磚突然清喝一聲,聲音猶如春雷、猛然在楚天策靈魂深處炸開。
楚天策微微揚眉、卻是沒有絲毫遲疑,手印陡然沉凝,筆鋒霎時間遲滯。
下一霎,星丸跳擲、靈動飄逸的靈筆、霎時間重若千鈞,每一絲勾勒,都好似挽住雄山一般。
凌厲的劍鳴聲瞬間變得沉寂,然而在劍胚最深處,一股暴虐之極的力量,卻如同被雄山壓住的巨蟒、瘋狂翻騰着身軀,似乎希冀能夠翻山斷嶽,強行衝破神紋的壓制和困鎖。一時之間,神紋中蘊藏的凌厲鋒銳之意,猛然暴漲數倍,楚天策穩如泰山的右手、赫然開始顫抖。
金磚眼底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混雜着一絲明顯的震驚,一步三搖,緩緩走向牆角。
僅僅一刻鐘,楚天策身軀陡然一震,再也無法鎮壓劍意的激盪。
靈筆一貫而下,一股濃烈十倍的劍氣,霎時間激盪虛空。
洞府之中劍氣如嘯,肆意奔騰,恍惚之間,真好似靈蛇騰蛟、巨蟒化龍。
楚天策五指虛握,一柄靈光閃閃的長劍猛然躍入掌中,劍鋒正中、一縷盤繞如蛟龍的痕線、激盪着淡淡的、卻極其精純的毀滅氣息。真元微微灌注,劍鳴如雷,震盪靜室,一霎之間,楚天策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如臂指使的快意和酣暢。
“好劍!這纔是真正的好劍!”
楚天策雙眉揚起,眼瞳猶如朗星,燦燦生輝。
“你之前煉器,根本沒有抓住神髓。”
“如同普通的畫師作畫,畫一朵花,就只是平平常常一朵花,縱然筆法精妙、色彩絢麗,仍舊只是紙上一朵花而已。然而真正的大師,哪怕只是寥寥數筆,卻能讓真靈妙韻、躍然紙上。你不要可以去打熬技巧,而是要細細體悟煉器一道最本真的妙韻。”
金磚聲音低沉,似乎有着一股莫可名狀的魔力。
每一個字,似乎極輕,好似春雨潤物,又似乎極重,如同驚雷裂空。
楚天策雙目似閉非閉,五指緊握長劍,一點點靈光,漸漸變得清晰。
…………
烈陽昭昭,人聲鼎沸。
神紋谷中到處都是人,陣法師、煉丹師、特別是煉器師,摩肩接踵,熙熙攘攘。
幾乎整個神紋谷,所有的神紋師,都匯聚於今朝,遙遙望着不遠處的巨大高臺。
巨大的高臺,猶如一座被削去了山巔的赤色雄山,平坦而寬闊的平臺上,三十六座閃爍着灼目靈光的石臺,佈置成一座巨大的法陣,隱隱激盪着整座神紋谷的火元精氣。
在雄山半山腰,數以千萬計的神紋陣符熠熠生輝,隱隱與三十六座石臺的精氣勾連貫通。
距離赤色高臺大概百餘丈外,一座同樣偉岸的青色高臺,拔地而起。
青色的高臺被分割成一個個或大或小的區域,數百人或多或少、分散落座。
約莫一個時辰,三十六座石臺中、最靠近青色高臺的一處,突然靈光大作,一尊身材雄壯、氣息雄渾厚重的中年男子陡然降臨。下一刻,熙熙攘攘的神紋谷迅速變得安靜,幾乎所有的目光,都在一瞬間匯聚到了中年武者身上。
“這是杭恆!想不到竟然是他來主持這一次的中品煉器師大賽。”
“杭家這位長老早在數十年前便已進階地階中品,本身更是元魂境的大高手,真想不到是他。”
“能夠開啓一座石臺,用作中品煉器師比試的擂臺,宗門竟然如此重視中品煉器師……”
安靜僅僅維持了幾個呼吸,更加嘈雜凌亂的吵嚷聲便即響起,充盈着濃濃的震驚和不解。
“比賽即將開始,那小傢伙怎麼還不來?”
青色高臺的最中央,一襲赤色法袍的蘇飛焱突然雙眉緊皺,猶如烈陽般的眼瞳精光爆射。
在他身旁,蘇子倉同樣雙眉微蹙、遊目四顧,不斷搜索着兩座高臺周圍,低聲說道:“不應該啊,天策那小子從來都是言出必踐、從未誤事,怎麼會遲遲不來?難道說出了什麼意外不成?”
“瀚海,你去天策的洞府看看,不要出什麼意外。”
蘇鵬雲眼底掠過一絲淡淡的緊張,低喝一聲。
話音未落,杭恆低沉而雄渾的聲音陡然響起:“所有參賽的中品煉器師,速速上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