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媽媽看一眼一臉死灰色的碧霄,再擡頭看一眼臉黑的好似烏雲罩定的老夫人,微微一笑。
韓媽媽微不可見的搖搖頭,看一眼地上跪着的五姑娘池玲瓏,又看一眼一臉震驚和死寂的碧霄,扯扯嘴角朝老夫人走去。
這麼明顯的栽贓陷害,她在宮裡見的多了,那裡邊黑的,吃人不帶吐骨頭的。
和那些宮妃皇后們耍起的手段相比,眼下這忠勇侯府後院雖然也亂,姑娘們也不消停,可大家能玩的起來的陰謀算計,左不過也就那麼幾種,看一眼就知道主謀是誰,在她眼裡,這些都不過是些小兒科罷了。
韓媽媽走到老夫人跟前,直接對老夫人行了個禮,喚了聲“老夫人”後,便也奕奕然的站到了老夫人身邊去。眼觀鼻,鼻觀心,韓媽媽做出一副呆板冷硬的宮嬤模樣,卻也不再向池玲瓏那方多看一眼。
片刻功夫,派遣去讓朱大夫驗看,從碧霄包裹裡收羅出來的藥粉,都有什麼作用的兩個丫鬟回來了。
其中一個口舌伶俐的丫鬟便拿出一包包藥粉,給諸人做着介紹道:“朱大夫說了,這一包是逍遙粉,服用少許,有止痛功效,長時間服用會讓人全身痠軟無力,精神不濟,還會讓人產生依賴作用,以後再離不得這東西。”
逍遙粉是舶來品的一種,在這個是時空被叫做逍遙粉,其實也就是現代俗稱的大|麻、罌粟或是毒粉。
這東西確實有止痛的功效。但是,自從沿海州府的大夫,查明這藥粉大量服用的弊端後。朝廷便出了通告,命令禁止逍遙粉在大魏流傳。
這在大魏朝儼然屬於禁藥一系,若是被人發現有人使用,輕則說不定要自己掉腦袋,重則,絕對會牽連到整個家族。
榮壽堂內的諸人,聽了那丫頭說的這話。當即便一個個的臉色都不好看了。
她們此刻心裡都想着,這藥粉碧霄是從哪裡弄來的?她是不是把這藥粉用在了池玲瓏身上?她控制池玲瓏又想謀劃設計。從侯府裡得到些什麼?
這個作死的惡奴,看她長相憨厚老實,是個值得培養的奴才,倒是沒想到。內裡一顆心,顏色卻是黑色的,且黑的簡直要流油了!
周氏想來也沒猜到碧霄一個小小的丫頭手裡,還有這種連她都搞不來的要命的東西,因此,一時間臉色青白黑紫輪番變換個不停,她眸光冷冷的看着碧霄,眼刀子泛着烈烈的銳光,好似恨不能將這丫鬟千刀萬剮。
當然。周氏是不會在這個時候去看老夫人的。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直接上去給這老刁婆兩個耳光。
儘管知道這老刁婆纔是罪魁禍首,知道這不做死就不會死的老傢伙。這是又在拖忠勇侯府的後腿,可誰讓她是池仲遠的繼母,是老侯爺八擡大轎娶進門的繼室。因此,儘管她不着調,他們都恨不能她早點嚥氣,可是在這老傢伙閉眼之前。他們還是要當好孝子賢孫,給這老傢伙收拾爛攤子。替她擦屁股。
周氏越想越憋氣,心裡窩的那股邪火蹭蹭的往上竄,燒的她心焦氣短的,簡直恨不能直接暈死過去。
可是,不把這丫頭收拾了,回擊這老刁婆一個耳光,報了碧空的仇,她如何能甘心?
最後,周氏幾經壓抑自己身上的怒氣,索性一咬牙,閉起眼,誰都不看了。
全是些糟心的貨!
那小丫鬟卻又道:“朱大夫說,這一包是牛蒡和巴豆混合粉,用處就是,呃,服用少些可通腸胃,若是不慎服用多了,便會,便會……腹瀉不止,甚至直接讓人拉肚子拉到虛脫。”
這可實打實的不是好東西!
因而,當下,不僅各位主子看碧霄的眼神宛若看一條毒蛇了,碧雲碧月以及其他青嵐院的丫鬟,更是止不住的渾身發冷,看着碧霄的眼神也閃閃爍爍個不停。有的膽小的,甚至狠狠的往後退了一步,將自己掩藏在身前的姐姐妹妹們後邊,嘴脣泛白,都被咬出牙齒印了。
她們幾乎是在瞬間就想到了柳貞孃家的小丫頭,才三歲的小姑娘,前幾天拉肚子拉了一天一夜,這事情,莫不是……真的是碧霄在其中搞得鬼?
衆人的神情更加隱晦不定起來。
小丫頭又拿起另一包藥粉道:“這一包是能讓人臉上起毒瘡的藥粉……這一包……”
當小丫頭終於拿起最後一包的時候,不管是主子還是奴才,現在都感覺骨頭縫裡都開始冒寒氣了。
這哪裡是毒蛇啊,這根本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野獸啊。她那裡還有一點人性啊,根本就是還沒進化的畜牲啊!!
不說周氏都控制不住的抿緊了嘴脣,雙手攥緊成拳了,這個時候,連老夫人身邊站着的韓媽媽,也感覺有一股子涼氣,從腳底板往上竄。
她只想着忠勇侯府這幾個小的鬧騰不起來,可她怎麼就忘了,這老的可是個心黑手狠的。
韓媽媽不着痕跡的也捏緊了拳頭,她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忍不住長嘆一聲道:看來,她是應該開始找條後路了。
這老夫人雖然也沒有苛待她,有什麼小事兒也不瞞她,可這動輒要人命的大事兒,個頂個的人命官司,她是真的不想再沾染了。
一腳踏進棺材裡的人了,什麼事情都看的開了,她現在不求名不求利,只想在她走的時候,能幹乾淨淨的。
這老夫人佔着孝道的大義,無論如何這府裡的侯爺也會給她把爛攤子收拾好,不會給她難看。可收拾不了老的,可不見的能坐看她這個“軍師”在一邊“挑唆”。
韓媽媽直覺。若是她繼續跟在這老太太身邊,晚節不保不說,說不定最後她連老命都保不住。
看來。她確實應該爲自己謀一條後路了。
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那小丫頭終於拿出了最後一包藥粉。她塗着紅色丹蔻的指甲只掐住那藥包的一點邊角,將那藥粉包遠遠的舉高,遠離自己,這次開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變了。
“朱大夫說,這裡邊是鶴腸散,是。是見血封喉的劇毒。只要有綠豆粒那麼大一點入口,便會。會……當場斃命。”
小丫頭說着這種“陰狠毒辣”的話,面色一變再變,簡直忍不住要哭了。
其實這小丫頭不知道的是,朱大夫在交代給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後邊還有一句沒有說,那便是——這鶴腸散是見血封喉的劇毒不假,人若服用了也會當場斃命,但是,這玩意在害死人後,屍體在瞬間便會開始往外散發惡臭。
當然,不止是被毒死的人是這種症狀,動物也是。
五姑娘池玲瓏的愛寵雖然也是被毒死的,可是。小倉鼠中的毒,和從碧霄包裹中收羅出來的劇毒,明顯不是一個品種。
換句話說。那毒確實不是碧霄下的。
朱大夫心裡有譜,卻也知道什麼當說,什麼不當說。
其實,早在方纔進了青嵐院,發現五姑娘池玲瓏的倉鼠是被毒死的之後,他便猜測到。自己從那刻起,已經成了別人手中的棋子了。
至於那下棋的人。朱大夫心裡明曉,也嘆息。
不管是在哪裡,宮廷也好,權貴府裡也罷,這種明爭暗鬥,只要人不死,就永遠不會消停啊!
朱大夫斟酌了言辭,便也把最後那句不該說的給自動省略了。
府裡的主子想要處置一個犯上的奴才,那這奴才即便暫時能脫身,最後總歸也是一條死路。
他賣池玲瓏一個面子,何嘗不是識時務的在給自己解一份善緣。
總之,知道的越多,死的便越早。他都是做祖父的人了,還是聾着啞着,做好自己的阿翁要緊……
鐵證如山,碧霄即便還想說自己是冤枉的,最後也已經無路可走。
她雙眸猩紅的看着上座的老夫人,不住的磕着頭,妄圖讓老夫人救她一命。可是,她等來的,到了最後,也只是周氏的一句“把人拖走”,二夫人的一句“這種作死的奴才,趕緊拖出去是正經,可別留在這裡污人的眼了”,老夫人的一句,“輪棍打死!”
碧霄聽到老夫人惡狠狠的說出那四個字的時候,只感覺天鬥要塌了。她滿目不敢置信的神色看着老夫人,卻只見那老刁婆滿眼厭惡和鄙棄的,像看個死人似地看着她,外加又冷冷的丟出一句,“動作快點!”
碧霄徹底的傻眼了。
然而,臨到死了,人的潛能卻被無限的激發出來。
她幾乎是在當即,便明白了自己成了老夫人手中的棄子,她已經徹底沒用了!!
然而,她可是因爲幾次三番按照這老太婆的吩咐辦事兒,最後才把自己搞到如今這副孤立無援的處境的啊!她怎麼能說拋棄舊把自己拋棄了呢?
碧霄當場便見尖叫起來,“老刁婆都是你害的我。是你誘惑我按照你的吩咐辦事,給五姑娘下慢性|毒|藥的。”又朝着周氏和池玲瓏嘶吼道:“夫人你信我!姑娘奴婢對不起你,奴婢一直按照老夫人吩咐,給你平常飲用的茶水中下了慢性|毒|藥。已經下了三年了,姑娘,你現在已經壽命不多了!!”
轟……
好似另一顆炸彈爆開了一樣,在場的丫鬟婆子和大小主子們,臉上浮現出驚疑不定的神色的同時,一個個也都露出滿目駭然的表情。
按照老夫人吩咐?慢性|毒|藥?三年?壽命不長?
這就是老夫人的手段麼?
一時間,榮壽堂內衆人臉上的神情更加青紅交加了。她們不敢光明正大的質疑老夫人,但是,她們的手腳此刻卻是冰涼的,眼神是慌亂的,臉上的神情,更是充斥了滿滿的驚疑和惶恐。
這府裡後院地位最高的老太君,原來,竟是個殺人狂魔,她連親孫女都要毒害!!
“胡言亂語!臨死了還要妖言惑衆。拉出去拉出去,給我打,狠狠地打,輪棍打死!!”
老夫人哆嗦着身子,在一片亂糟糟的氣氛中法號着司令。幾個粗實婆子聽到老夫人惱羞成怒的尖叫,一時間也顧不上去思索這件事兒到底是真是假了,卻是直接動手,粗魯的一把將碧霄擰了出去。
榮壽院外響起碧霄刺耳痛苦的哀嚎,那聲音中夾雜着痛罵和懺悔,聲音初時高亢,繼而越來越低,直至最後,天地間只餘下風吹過的颯颯聲,再沒有了任何其它的動靜……
這場基於池玲瓏設計的陰謀陷害,和不願意坐以待斃,直接出手斷了碧霄的性命一事,在此刻終於畫上了圓滿的句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