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京城好嗎？我聽別人說，京城是最大最好的地兒。那裡漂亮的首飾衣裳是不是很多啊？不對，娘，我要是穿戴的不好，別人是不是會笑我啊。娘，我得置辦一套——不，是幾套新衣裳，新首飾才行。我可不要去了京城被人罵是土包子。”一長相甜美的少女對着身邊穿着蜜合色的古煙紋碧霞羅衣的婦人撒嬌。
婦人顯然對少女十分疼愛，伸手拍了拍少女白皙如雪的手背，笑着應道，“好！好！我的茵茵長得那麼出色，自然該穿最好的衣裳，戴最好的首飾。娘，明兒就帶你去買新衣裳新首飾。好好打扮打扮茵茵。咱們去了京城，娘可得給茵茵你好好挑一個如意郎君。”
“茵茵你的新衣裳，新首飾難道還不夠多？置什麼置！”這時，一長相方正，下頜續着短鬚的男子邁步進了房間。
“衛迅昌，是我要給茵茵買新衣裳，新首飾，你看茵茵做什麼。我這當孃的還不能給孩子買些好東西了？”
男子正是即將舉家進京的衛迅昌，婦人是衛迅昌的妻子羅氏，少女是羅氏所出的衛茵茵。
“去京城，不是讓你們去攀比。茵茵，姑娘家該學習的是貞靜賢淑，你只要自身正，哪怕沒有錦衣華服，珠寶首飾，你也是最美的。”衛迅昌苦口婆心地說道。
衛茵茵低着頭，暗暗翻了個白眼，這種蠢話，也就只有他這個親爹喜歡說。
“相公，你這話可就錯了。正所謂佛靠金裝，人靠一張。先敬羅衣後敬人。京城裡的人都長了一雙富貴眼，你要是沒有一身好衣裳，你當人家會看得起你？相公啊，你現在就是三品官。等你去了京城，起碼得提個半品吧，那你就是二品大員了！到時候你的身份就更加不一樣了。”羅氏現在可算是揚眉吐氣了，想她當年嫁一個窮秀才，有多少人在背後指指點點，現在好了，昔日的窮秀才是大翻身了。
衛迅昌動了動嘴，他實在是不知該如何勸羅氏，到最後他也不打算勸了，擺了擺手，“茵茵，你先出去。”
衛茵茵點頭，提着裙襬出去了。
“等去了京城，不許收重禮，你也不許跟那些高門大戶的夫人有過多牽扯。現在太子和安王斗的厲害，我沒想牽進去。”衛茵茵離開後，衛迅昌又讓伺候的人都離開，這才坐到了羅氏身邊說。
羅氏聞言，眉毛挑得極高極高，“相公，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這從龍之功多好啊！咱們就得趁着他們還沒分出勝負提前站隊，要不然等分出了勝負再站隊，那咱們還有什麼好處？別說好處了，怕是連口湯都喝不到。咱們去了京城，就看太子和安王誰給的好處多。到時候咱們家就站在哪家一邊。”
衛迅昌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你胡說八道些什麼東西！你光看到好處了，你怎麼不想想萬一失敗了，那就是天大的禍事！一家子都要毀了，到時候還談什麼榮華富貴！羅氏，你是不是想榮華富貴想瘋了！”
羅氏眯着眼打量衛迅昌，“你是不是想選擇太子啊？”
衛迅昌一愣，“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會聽不懂我是什麼意思？那個女人可是太子妃的親表妹啊！你看在那女人的份兒上，不也得站在太子一邊嗎？衛迅昌你老實跟我說，這麼多年了，你心裡是不是還一直想着那女人！衛迅昌啊衛迅昌，你說你有良心嗎？我爲你生兒育女，操持家務，辛辛苦苦這麼多年不說。
衛迅昌你別忘了，你能有今日，多虧了我孃家！衛迅昌當初你娶我時說過什麼，你一定會好好待我，你是怎麼好好待我的！這麼多年了，你心裡一直有哪個女人！你真當我不知道嘛！”
“羅氏！我告訴你，你少胡說八道！是，我承認，我有今時今日，岳父的確是幫了不少忙。可你別以爲我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父親幫忙的。要是你父親有這麼大的本事，他最該做的就是好好提攜你羅家子弟！可結果呢，你羅家子弟個個不爭氣，你父親就是知道他們沒用，這纔看中了我，他提攜我，更多的是想我看顧羅家！
我念在羅家的恩情上，這些年我一直看顧着羅家。我敢說，對羅家，我是仁至義盡了！我不欠你們羅家任何事情！還有你羅氏，我衛迅昌敢拍着自己的心說一句，我沒有什麼欠你的。自從娶了你，我就把你當成自己的妻子看待，除了你，我沒有一個通房小妾，你隨便上街找個人問問，哪個男人能做到我這樣。
羅氏，我提醒你，去了京城，你給我好好的安分守己！這些年你總是藉着我收取重金禮物，你真當我不知道？不，我告訴你，我全都知道。你以爲門房能許你見的人是怎麼回事？那都是我提前看過的，一些無關緊要的人我才許你見，那些錢收着沒事，否則我也不會允許你拿。
可到了京城，我是萬萬不許你這樣！京城的水深，一個弄不好就是萬劫不復的境地！我不會再這樣繼續縱容你下去！”
羅氏一點都沒有被挑破後的心虛，她只是獰笑着盯着衛迅昌，“衛迅昌，你別說的那麼好聽。別把自己說的多麼的情深義重。你有情深義重嗎？有！但不是對我，是對那個女人！這麼多年了，你從未忘記過那個女人！衛迅昌怕是連你自己都不知道吧，多少次午夜夢迴，你都會喊出那女人的名字。衛迅昌啊衛迅昌，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
“羅氏，你現在說這些有意思嗎？當年是你看中了我，我早就跟你說過我的事情。我也跟你說過，我很有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愛上你，我能給你的只有作爲妻子的尊重。這些事情，我都是明明白白地告訴過你。只是我說了，而你並沒有認真聽。羅氏，我還是那句話，我對你，問心無愧。我對你羅家，也同樣問心無愧。我做到了對你去世父親的承諾，這一承擔就是幾十年。我自認爲夠了。”
羅氏緊緊咬着牙，一臉不甘心。是，衛迅昌說的都是真的！可她不甘心啊！她當時年輕氣盛，她就想着等她嫁給衛迅昌，她就不信衛迅昌能一輩子都想着那女人？自己嫁給衛迅昌，以後陪在衛迅昌身邊的人是她，以後替衛迅昌生兒育女的人也是她。她就不信自己日日陪在衛迅昌身邊，還能比不過他心裡的那個人？
可是真的比不過啊！衛迅昌的心裡只有那個女人，是真的一點都沒有她！羅氏好恨啊！幾十年了，就是一顆石頭都能焐熱了，可是衛迅昌的心就是捂不熱！
“羅氏，我對你也只有一句話。你要是還想跟我繼續過下去，那就聽我的。要是不想，我就跟你和離。兩條路，你自己選吧。”這些年，羅氏時不時地鬧，動不動扯這個扯那個，衛迅昌也是真的累了。
“和離？你做夢！衛迅昌你早不說和離，晚不說和離，你爲什麼偏偏這個時候說和離？我幫你說爲什麼，因爲你馬上要去京城了，你馬上就能見到那女人了，你是不是想跟那女人重新開始。讓那女人當衛夫人啊？我告訴你，做夢吧！只要我活着，我纔是衛夫人。這是事實，一輩子都無法改變的事實！”
“那你就好好當你的衛夫人。我也希望你這衛夫人能當的稱職。”衛迅昌說完，轉身便離開了。
*
“皇太孫最近如何？”章平帝批完了一天的奏摺，外面的天也黑了，回到寢宮洗漱完後，才問了這麼一句。
李泉一邊給章平帝奉茶，一邊回答，“您前些日子不是讓太孫殿下在六部學習。太孫殿下這些日子都在吏部呢。”
章平帝接過茶喝了一口，沒好氣地伸手一點李泉的額頭，“你個老滑頭。年輕的時候是小滑頭，老了就是老滑頭了。你明知道朕問的是什麼，還跟朕說這些有的沒有的。”
李泉委屈地一捂額頭，“皇上，您聖心難測。奴才哪兒懂你的意思。”
章平帝斜晲了眼李泉，從鼻孔發出一聲冷哼，“還給朕裝上癮了不是？李泉啊李泉，你可真是不老實。你明知道朕是在問你皇太孫對朕是不是心存怨意。你倒好，跟朕說什麼皇太孫最近在吏部學習。”
“皇上這話可就嚴重了，皇太孫對皇上您最是孝順，他怎麼會怨恨您呢？”
“你啊，只會說好聽的。雲兒是孝順，這點，朕不否認。但是朕把衛迅昌調到了京城，那小子怕是怪朕嘍。”
李泉眼底劃過一絲詫異，“皇上您還記得衛迅昌？老奴還以爲這些年過去了，您早就忘了衛迅昌是誰了。”
“朕的記性沒那麼差。衛迅昌——記得啊，欣悅那丫頭——唉，不說了。太子妃還有欣悅那丫頭都是朕看着長大的，說真的，她們兩個跟朕的公主在朕心裡的分量沒什麼區別。不過兩個都是沒用的。
太子妃不說了，原以爲嫁給太子，她能好。可誰曾想她連個小小的黃良娣都對付不了。你說太子妃是怎麼想的？以太子妃的家世還有地位，她就是直接提拔刀砍了黃良娣那又如何？韓國公難道保不住她？朕這個皇帝難道會因爲一個小妾讓她償命？可惜啊可惜，這麼簡單的道理，太子妃是一點都不懂。自己犯蠢犯傻，生生耽誤蹉跎了這麼多年。
朕有時候想到太子妃，都會可惜一番。當年要是沒讓她當太子妃，可能——不行，她還必須當太子妃。要是沒了她，也就沒有皇太孫這麼好的孩子了。”
李泉好想笑，章平帝這話說的，好像太子妃就只有一個用處，那就是生皇太孫了。不過仔細想想，還真是那麼一回事。反正太子妃唯一令章平帝滿意的事情那就是生了皇太孫。
“要說太子妃可憐，欣悅那丫頭就更可憐了。前頭定的那叫什麼人家！張家那羣大老粗眼睛平時就不好，給姑娘家定親事都能定出這麼個東西，眼睛那不叫不好了，簡直是眼瞎了！”
李泉又想笑了，張家也是武將世家，張家的兒郎個個都有百步穿楊的本事，落在皇上嘴裡就成了張家兒郎個個眼睛不好了。不過張家人給女兒挑婚事上的確是不怎麼好，看看給姑娘挑的是什麼婚事。
“前頭那未婚夫就不說了，欣悅那丫頭看上了衛迅昌，當時朕還真的是挺滿意的。衛迅昌那小子雖然家貧，但他的確是個有才華有能力的，更重要的是他心正。雖出身寒微，但是不自卑，心叫一個清明啊。張家人當時還看不上衛迅昌呢。朕對他們只有一句話，眼瞎！
不過衛迅昌那老孃就不成了，什麼衛家的家訓衛家二郎絕對不能娶被退過婚的女子。呵呵——當年衛迅昌可是在她娘面前整整跪了兩天，可衛迅昌的老孃還是一點都沒心軟。她就給衛迅昌兩個選擇，要麼她死，要麼衛迅昌放棄娶欣悅。
衛迅昌最後還是選擇了他親孃，放棄了欣悅。李泉啊，朕當時是真的挺生氣。朕心裡明白，衛迅昌的選擇不叫錯。衛迅昌的老孃可不是玩兒什麼一哭二鬧三上吊，人家是認真的。只要衛迅昌還堅持跟欣悅在一起，她肯定會自盡。但是朕心裡頭不舒服啊，人都是偏心護短的，在朕心裡，欣悅那丫頭比衛迅昌可重要多了。
誰曾想朕還沒來得及出手，欣悅就來求朕了，還是以死相逼。當時朕叫一個生氣啊，可是到最後還是沒扭過那丫頭。李泉，你說欣悅是不是蠢？她是被拋棄的一個，她居然還幫衛迅昌？朕真是想不通。”
“張小姐是知道錯不在衛迅昌，他們之間是少了那麼一點緣分。”李泉難得感慨的說了一句。
“從此，朕也不管衛迅昌了。張家人也沒暗地裡給衛迅昌下什麼絆子。衛迅昌倒是個人才，雖說有他岳父的幫忙，但他大多是靠自己爬上來的。這次河南的事，衛迅昌做的很好。朕當年沒看錯他啊，他的確是個好的。那顆心，這麼多年了，還是一樣的正直。”章平帝的語氣裡難得帶了一點讚賞。
李泉眸光一閃，“皇上這是因爲欣賞衛大人，這才召他進京？”
剛纔還是衛迅昌，這會兒就是衛大人。李泉這稱呼改變的也是快。
“一個原因。衛迅昌是個好的，但要嘉獎他，不一定要將他召進京。朕將衛迅昌召進京是爲了皇太孫。”
“老奴這次是真的不明白了。爲了皇太孫？皇太孫可是很不喜衛大人啊。”
“就是因爲雲兒不喜，所以朕纔將衛迅昌召進京城。欣悅那孩子沒嫁人，一輩子也沒個孩子。對雲兒比對她孃家的侄子侄女要好多了。雲兒也是個有良心的，他待欣悅不比太子妃差，指不定要更親近一點。雲兒對衛迅昌可是很不喜。
朕召衛迅昌進京，就是想看看雲兒會怎麼做。當皇帝可不能隨心所欲，想如何就如何。當然，人就是人，是人都有七情六慾。但是當皇帝必須得控制自己的七情六慾，最起碼不能讓自己的七情六慾影響到大事。朕就是想看看雲兒會不會因爲厭惡衛迅昌就私底下針對。平常時候也就算了，那不是什麼大事，無傷大雅。可要是在公事大事上，雲兒也拎不清，那朕可就失望了。”
“原來皇上是要借衛迅昌鍛鍊皇太孫啊。”
“嗯。李泉啊，朕現在也就跟你說說心裡話了。太后那兒也能說，不過太后對這些事情是一點興趣都沒有，朕也不好拿這些事煩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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