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平帝話落，一時間有不少官員站出來。有些是曹平一系的官員，有些是保持中立，但是私心覺得喬家這次的事情鬧得太大，喬方正的確是罪無可赦，不說斬立決，可是死罪能逃，活罪難免吧！章平帝就這樣什麼都不懲罰地就把人放了，那真是太過了。
章平帝見朝堂上幾乎有超過一半的人站出來，心裡隱隱有了計較。
“你們這些站出來的人是不是覺得現在處置喬家人才是最要緊的，其他的都可以先暫時放到一邊了？”章平帝冷聲問。
“皇上，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若是不先將內部事情處理好，如何能——”曹平頂着章平帝不悅的目光，硬着頭皮開口。
話說到一半就被章平帝怒斥打斷，“住口！朕還沒糊塗到不會分辨是非！你們一個個的身居朝堂，個個都是高官俸祿，錦衣玉食！可你們的所作所爲，所思所想，可有一點是爲了天啓的江山社稷！啊！有嗎！你們一個個地整天除了想着爭權奪利，你們還會想什麼！
如今嶺南大變，朕相信你們當中不少人都是耳目靈通之輩，你們不知道嶺南發生什麼了？不，你們全都知道，心裡也全都清楚。嶺南的事情你們可說過一個字，沒有！國家大事不操心，一個個就盯着朝堂上那一丁點的小事揪着不放！這就是你們的忠君愛國，這就是你們的赤膽忠心？
若是有朝一日天啓亡了，朕成了亡國之君。天啓不是毀在朕的手裡，而是毀在你們的手裡！”
章平帝是真的怒了，說的每句話，每個字幾乎都是誅心之言！
這下子，不止是站出來的人，就是沒站出來的官員也個個跪下，就連太子、祁雲、安王、趙王還有燕王也紛紛跪下。
“皇上息怒。”
“息怒，朕如何息怒！在其位謀其政！你們一個個的，有幾個做到了！是，朕承認喬方正有錯。有功當賞，有罪當罰。喬家如今是功過相抵，朕還沒老糊塗到是非不分！”
曹平給了他心腹一個眼神，心腹會意，強壓心頭的緊張恐懼，小聲詢問，“臣斗膽問皇上一句，喬家何來的功。”
章平帝冷笑，“喬方正的孫女，喬子銘的女兒喬伊瑩，她從嶺南千里迢迢來到京城，她爲的是什麼？不就是爲了將嶺南的情況傳達到京城？喬伊瑩一個只有十一的姑娘啊，你們知道她做什麼了？她爲了逃避追殺，爲了能安全來到京城，她動手劃花了自己的臉蛋。太醫看過喬伊瑩了，傷口太深，又沒有及時處理。喬伊瑩的臉是徹底毀了。
對一個姑娘家來說，容貌是何等的重要。一個只有十一歲的姑娘做得都比你們這些官員要強上百倍！你們當中有誰能跟喬伊瑩似的，自毀容貌。喬方正有這樣的孫女，朕許喬家功過相抵，有何錯！不服氣的，給朕站出來。只要你能當場動手毀了自己的容貌，再來跟朕說不公平！”
沒有一個人吭聲，開什麼玩笑。官員的臉上若是留疤（很長很大的傷疤，不能忽視的），有損觀容，那就別想再當官兒了。誰願意拿自個兒的前程開玩笑。
曹平聽到這會兒，哪裡還有不明白的，章平帝是下定決心要讓喬家功過相抵了，他再說也是徒勞，只會惹得章平帝更加生厭。
“有些人就是私心太重，光想到自家的那點子事情，什麼時候能多想想國！”章平帝氣沖沖說道。這一個個的連個婦道人家都不如！喬伊靈比這些人強多了。
曹平覺得章平帝這話是意有所指，章平帝口中“私心太重”的人指的怕就是他吧。這也就是曹平心虛，章平帝這話還真不是特指某個人，而是將朝堂上大多官員都罵進去了。
“喬伊瑩忠義，朕要好好獎賞她。來人啊，朕封喬伊瑩爲忠義郡主，賞黃金千兩，良田百畝，平邑作爲忠義郡主的封地。”
章平帝發了大怒，也沒人敢在這時候繼續觸章平帝的黴頭，主要是觸不起。
章平帝沒有在這件事上多發什麼火，現在最大的問題還是嶺南的事。光派兵鎮壓嶺南是不足夠的。嶺南的問題不是一天兩天，而是許久。這麼多年，嶺南的問題都沒有爆出來。除了姚氏的手段高超，那些欺上瞞下的官員在齊總髮揮的作用也是不小。章平帝這次下了狠心，查！必須要查！
接下來整個京城都瀰漫着緊張的氣氛，頗有一種山雨欲來之感。
章平帝沒有第一時間見姚氏，先將大事處理好，姚氏好好地在牢裡待着，那是絕對不會出問題的。想什麼時候就能什麼時候見。
章平帝終於知道什麼叫氣得沒有話說了。比如此刻，章平帝就是完全氣得沒有話說了。姚氏在嶺南經營多年，最大的保護傘不是別人，正是她的丈夫蘇海！蘇海在進內閣前就是嶺南的總督！姚氏藉着蘇海的便利，欺上瞞下，暗中養兵。當然蘇海不是萬能的，這時候姚氏的手段就起作用了，姚氏對來嶺南檢查的官員進行利誘，愛美色的就給人送美女，愛錢的就送金錢……
總之姚氏是不計成本，只要對方喜歡什麼，她就送什麼！所以每次去嶺南檢查的官員，大多都是隨便意思意思，隨便看看，然後拍拍屁股回京城，每次說的內容也都是大同小異，總歸就是嶺南風平浪靜，儘管偶有小波折，但是絕對無傷大雅。
姚氏當然也不是一開始就肆無忌憚，不管不顧。姚氏辦事的確是小心翼翼，她暗中畜養的兵馬都是在深山野林，那裡都有瘴氣瀰漫，普通人根本無法靠近。姚氏的人能靠近那是因爲他們有特質的藥。
如此小心行事，再加上外面也被姚氏上上下下籠絡，還有蘇海當保護傘，姚氏的行動可不是順利的很。
除夕晚宴上，也是姚氏指使舞女刺殺官員。原來那些官員都曾出使過嶺南，死去的官員也都是受過姚氏賄賂的。不過死去的官員可能是良心發現，亦或是發現嶺南那兒越來越不對頭，那些人居然起了將嶺南的事情向上捅的想法。姚氏對這些人可是一直關注着，發覺他們出現異樣，立馬就派人在除夕晚宴上弄死他們，乾淨利落，死無對證。
查了整整七天，章平帝幾乎將能查的都查了。看完一切，章平帝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姚氏這女人真是不簡單啊！在嶺南興風作浪，甚至還將手插進了皇宮。還有什麼是她做不出來的。
章平帝召見了太子和祁雲，將查到的一切遞給他們看。
等他們看完後，章平帝問，“太子說說看你的想法。”
太子正爲自己看到的東西感到驚訝呢，聽到章平帝的問話還有些傻，“真厲害！”
章平帝嘴角一抽，好簡潔，不過這話也沒錯，“雲兒你呢。”
“孫兒跟父王的想法差不多。姚氏雖是女子，但是絕對能稱得上梟雄。說實話，姚氏若不是太恨喬家，在要離開京城前存着將喬家一網打盡的想法，手段行事都太過急切粗糙了點。可能要想抓住姚氏，真的還要費上不少功夫。指不定還會讓姚氏安安全全地離開京城。”
“朕也是那麼想的。這麼一說，還得謝謝喬家了。朕這些日子聽得看得一直是姚氏，朕雖說之前見過姚氏，但是從未仔細看過。你們留着，也一起看看那姚氏吧。”章平帝終於起了要見姚氏的心思。
“皇祖父，不如將喬老爺子也召進來。”祁雲提議道。
章平帝想了想，隨即點頭，“也好，讓喬方正也見見他的親妹妹。”
喬方正是由喬子諾扶着進殿的，經過錦衣衛詔獄一行，喬方正的身子是愈發不好了，太醫說要好好靜養。這一次章平帝召見，喬子諾是想推掉的，不過喬老爺子堅持着要來，怎麼勸都不聽。於是喬子諾只能跟着一起。
章平帝在沒見喬老太爺之前，心裡還是很怨喬方正的，只是這會兒見喬方正身子幾乎都要垮了，頭上僅存的一些黑髮也變白了。這心就不禁軟了。
說白了，喬老太爺也就是個私心重的老頭，其他也沒什麼。不是早知道喬老爺子是什麼人了，何必跟他生氣呢。
“平身吧，賜座。”章平帝嘆了口氣，吩咐道。
“老臣有罪，在皇上面前，老臣沒資格坐下。”喬子諾扶着喬老太爺顫巍巍地起身，喬老太爺語氣虛弱，斷斷續續地開口。
“朕讓你坐你就坐，哪來那麼多話。就你現在的身子，多站一會兒就要喘氣，待會兒別見到姚氏後就直接暈過去。等等，再宣個太醫進來。”喬方正的身子是真的不好，別待會兒真的直接暈倒，那樂子可就大發了。
“父親，皇上賜座，您安心受下就是。您的身子也撐不住一直站着。”喬子諾見喬老太爺還要開口，於是在喬老太爺的耳邊小聲勸道。
喬老太爺終於閉上了嘴，由喬子諾扶着坐下。
喬老太爺坐下沒多久，姚氏就進來了。姚氏手上都拷着鐵鏈，她的身邊圍繞着足足十二個武藝高強錦衣衛。姚氏在所有人眼裡都是極爲危險的人物。章平帝要見姚氏，那必須得做好極爲充分的準備，絕對不能給姚氏任何出夭折子的機會。
姚氏手上腳上雖然都拷着鐵鏈，頭髮散亂，衣衫不潔，但她的背脊還是挺得直直的，眼底帶着一絲不屑，一絲狂妄。這樣的姚氏纔是真正的姚氏。姚氏從來都不是溫婉賢淑的，狂妄狠辣，這纔是姚氏！
從姚氏進來起，喬老太爺便死死盯着姚氏，他比任何人看得都要仔細，盯得都要專注。這是他的親妹妹，他同父異母的親妹妹。喬老太爺見到姚氏，心裡升不起一點點的血脈之情，有的只是疑問，有的只是不解，有的只是濃濃的恨！萬般心情交織在一起，喬老太爺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哭！喬老太爺的眼底瞬間溢出了淚水。
跟喬老太爺一樣，姚氏從進來起，她的眼神也沒有放在別人身上，只是放在喬老太爺身上，就連章平帝，姚氏也只是淡淡掃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來到殿中央，姚氏壓根兒就不打算向章平帝行禮。
“放肆！罪婦還不快快給皇上行禮！”李泉大喝一聲。
姚氏冷笑，“給他行禮？做夢！以前是身份所限，我沒法子，這纔不能不朝着你卑躬屈膝。現在嘛——做夢！”
姚氏吐出令人牙癢癢的一句話。
章平帝一點都不奇怪姚氏的態度，有這樣手段本事的女子，她絕對不簡單。
“不必行禮。朕知道，就算朕吩咐人打斷你的雙腿，逼迫你行禮，你心裡也肯定不服。”
“你說對了。別說只是打斷我的雙腿，就是將我的雙手一起弄斷，我也不會向你行禮。不過說真的，你這皇帝當得真是膽小。看看我身上帶着多沉重的鐵鏈，我連擡手走路都有困難。像我這樣完全沒有威脅的人，你還不放心？見我，還要讓這麼多的錦衣衛圍着我。嗤——你知道我心裡現在想什麼嗎？當皇帝的，膽子果然是小。也會，哪個皇帝不惜命，有命在，才能繼續當皇帝。命沒了，還能剩什麼？”
李泉氣死了，姚氏這女人真是膽大妄爲，狗膽包天啊！她只差沒指着章平帝的鼻子罵，“你就是個膽小鬼！沒種了！”
章平帝倒不生氣，反而笑着說，“隨你怎麼說。朕更相信一句小心無大錯。姚氏——不，應該喊你喬氏纔對。”
姚氏眼底一冷，“我不姓喬，我姓姚。說實話，我現在是階下囚。雖然我是壓根兒不想來見皇上你，可是我沒有的選擇。不過現在我一點都不難受來了，反而很高興我來了。”
章平帝問，“爲何？”
祁雲心裡瞭然，姚氏願意，自然是因爲這裡有喬老太爺。
果然，姚氏後面的話證實了祁雲的猜想，“爲什麼？哈哈——哈哈哈——這還用問嗎？因爲他在啊！我真沒想到，我居然還能見到喬方正。真好！這一趟來得真是太好了。”
姚氏大大方方地看向喬老太爺，顯然姚氏從始至終只對喬老太爺一個人感興趣，起碼她對喬老太爺的興趣比對章平帝要多多了。
喬方正嚅動着嘴脣，面色忽然泛紅，顯然情緒是有些失控了。一旁的太醫見狀，立馬上前爲喬老太爺診治。
“喬方正你可別死啊。我跟你說，我最不希望這世上誰死呢？別懷疑，那人就是你。否則我也不會在喬家男丁被關進錦衣衛詔獄後，我吩咐人在他們的飯食中下毒，卻唯獨沒有在你喬方正的飯菜裡下毒。我希望你喬方正長命百歲，能一直活得好好的，比任何人都活得長。”
太醫給喬方正施了針，喬方正的情況原本好了一點，但是在聽到姚氏承認是她給喬家人下毒後，他整個人又不好了。
“父親你別激動！你冷靜一點！你不是有很多話要問嗎？你要是真的出什麼事，你就沒機會了！”喬子諾知道喬方正最牽掛在意的是什麼，於是忙用話堵喬方正。
喬方正一聽，泛紅的面龐隱隱有些冷靜，身體在這一刻似乎也有所好轉。
章平帝見喬老太爺的模樣，心裡重重嘆了口氣，“喬方正你有什麼想問姚氏的就問吧。”
喬方正如今的模樣，大多數人心裡都有猜測，喬方正是真的命不久矣了，他的生命是真的要走到盡頭了。章平帝都有種擔心，喬方正會不會下一刻就嚥下氣，直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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