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燕王被皇上訓斥之後,在府裡也是動不動就發脾氣,連燕王妃也勸不住,他幾乎是坐立不安,思來想去,也只有淮南王府能讓他找到片刻的安寧。
圓木橋上,蕭天熠看着燕王氣憤難耐的臉色,給他倒了一杯茶,淡聲道:“殿下稍安勿躁。”
說得輕巧!燕王猛地將茶水一飲而盡,餘怒不止,恨不得狠狠將茶杯摔個粉碎,不過他尚能剋制住自己,這畢竟不是在自己府中,也不想在天熠哥面前展現出一副沉不住氣的狂躁模樣,不得不強行收斂自己的怒氣,心中卻依然激盪難平,“就是因爲雲蘿的不知自重,大好局面竟然會變成現在的一敗塗地,本王實在不甘心。”
蕭天熠並沒有開口,彷彿事不關己一般,無論別人怎麼鬥,他都是看戲的那個,又是誰都不能小覷的那個。
見天熠哥一副漫不經心的神色,燕王不禁有些惱火,出了這種事情,自己着急上火,他倒是這副清風悠閒的模樣。
蕭天熠見燕王的火氣撒得差不多了,才淡然道:“殿下這副模樣,要是讓皇上知道了,可不是什麼好事。”
他終於肯開口了,燕王一愣,“天熠哥有什麼高見?”
蕭天熠一邊把玩着手中上好的天青玉瓷杯,這是櫻櫻送給他的禮物,一邊無比冷靜地分析,“雲蘿這件事,就算有人該負責任,也不該是你負主要責任,如果所有和雲蘿有關係的人都要被牽連的話,蕭家的人全都是雲蘿的親族,應該任何人都不能倖免,皇后這個嫡母更是難辭其咎,皇上是明君,斷然不會這樣無端株連,你是雲蘿的兄長不錯,但並不是她的主要教導人,皇上最多隻責怪貴妃娘娘,而不是怪你,他心中明白你是無辜的,如今雲蘿已經被髮配皇陵,過不了多久,皇上的氣消了,定然會恢復對你的重用,殿下此時可不要自亂了陣腳,讓太子撿了個便宜。”
在一團亂麻之中,天熠哥的話一如既往地清醒而睿智,讓燕王心頭瞬間安定了下來,這還是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之後,頭一次有人把他目前的處境分析得這麼透徹。
燕王的心終於覺得安定了不少,細細思索下去,不禁微微頷首,“天熠哥言之有理。”
自從被父皇責罵之後,他每天都在忐忑不安中度過,現在好不容易稍微安了一點心,但旋即又提了起來,“那母妃呢?”
蕭天熠鳳眸輕輕一挑,“殿下心裡明白,就算所有人都可以逃過,唯有貴妃娘娘不行,只因她是雲蘿的生母。”
燕王的眼中又浮現一絲陰鷙,天熠哥心思深沉如海,向來都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有的時候,他甚至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懂這位堂兄?
就算是現在,天熠哥對自己失勢也沒有表現得氣急敗壞,痛心疾首,他永遠都是這樣平靜從容,似乎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巋然不動,連眉頭都不會輕皺一下,永遠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讓燕王忽然有些不安,如今朝局已經很明朗了,將來登上皇位的,不是自己就是太子,而他早就聽母妃說過,天熠哥和太子已經勢不兩立。
非此即彼,現在對峙的兩方,他總得選一樣,不可能一樣都不選,不是太子,就只能是自己,這一點,燕王始終堅信,心安了不少。
不過母妃是他在後宮最大的助力,如今失寵,他不鬱悶是不可能的,但很快就聽到了天熠哥淡定的聲音,“後宮在丹妃娘娘手中,怎麼也比在皇后手中要好,況且丹妃一直和貴妃娘娘交好,就算貴妃娘娘有什麼需要,在丹妃面前也不會掙不到這個面子,丹妃膝下又沒有皇子,貴妃娘娘大可不必將她視作對手,自斷經脈。”
這樣一說,燕王又覺得安定了許多,頻頻頷首,但想起皇后那個老妖婆,他眼中就掠過一道狠戾,不復以前的溫文爾雅,又不想自己表現得太過猙獰,很快垂下眼眸,遮住了眼中的陰暗。
蕭天熠看在眼裡,卻視而不見,只別有深意道:“你以爲皇后真的討到好了嗎?”
面對天熠哥意味深長的問話,燕王忽然明白過來,父皇不是傻瓜,就算雲蘿真的和侍衛偷情,可爲什麼又這麼巧正好讓人給抓住?難道不是因爲皇后的黑手在起作用?
此事父皇定然也心如明鏡,他雖然惱恨母妃沒有教導好雲蘿,但對把此事刻意鬧大的皇后更沒有好感,皇后在不知不覺中吃了一個大大的暗虧,恐怕還渾然不覺。
“此舉皇后並沒有贏!”燕王眼底浮現一絲笑意,“損人不利己的事情,皇后還是幹了。”
“殿下又錯了!”蕭天熠淡漠的聲音讓燕王的心又一次提了起來,“皇后早失聖心,也失了太后的心,她的處境已經很艱難,如果此時什麼都不做的話,就只能坐以待斃了,殿下不可掉以輕心,我可不願看見將來殿下和太子兩敗俱傷的局面。”
兩敗俱傷?燕王眼眸驚閃了一下,如今封不封太子,廢不廢太子,都是父皇一句話的事情,父皇膝下可不止他們兩個兒子,原本因爲太過順利,春風得意,的確有些大意,他也是,母妃也是,才讓皇后鑽了這麼大一個空子,實在是悔不當初。
天熠哥的提醒十分及時,讓他渾身都警覺起來,這個時候,更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是啊,不到最後一刻,都不能放心神。”
燕王也是心思深沉的人,可唯有天熠哥,他從來都看不透,曾經天熠哥讓他不要去找皇上求情,他沒聽,還是去了,擔心此事會讓天熠哥薄怒,爲了緩和氣氛,他提及了天熠哥疼愛的菁兒,“最近母妃心情不好,還好有菁兒常常去陪伴,本王也能放心不少。”
可蕭天熠的眼眸平靜無波,並沒有搭話的意思,只是優雅地將面前的清澈茶水吹出一圈圈漣漪。
燕王有些搞不懂,天熠哥不是很疼菁兒的嗎?可爲什麼最近幾次見到,他都覺得天熠哥和菁兒之間有種莫名的疏離,在冊封爲燕王妃之前,菁兒在天熠哥的面前十分隨性自由,可現在,總覺得客氣得有些過分了,想到這裡,他心中忽然多了一分暗沉的不適。
他不由得看向天熠哥,可天熠哥臉上什麼都沒看出來,不免有些失望,又隨口道:“菁兒在府中清淨的很,說還是以前在淮南王府的時候熱鬧。”
蕭天熠倒茶的動作不變,語氣卻十分平淡,連一絲多餘的情緒都沒有,“是嗎?”
爲什麼天熠哥對菁兒的態度會變得這樣冷淡?讓燕王越發疑惑,腦海中忽然彷彿有什麼刻意被忽略的事情驚然掠過一樣,天熠哥和菁兒是表兄妹,可不是親兄妹,也不是堂兄妹,客觀的來說,他們就是男人和女人。
回想起自己和菁兒成親之後,一向是相敬如賓,彬彬有禮,少了那麼一抹由內而外的女兒家情趣,菁兒的早慧超出她的年齡,天熠哥又有“龍騰王朝第一美男子”之譽,莫非……
燕王意識到自己心頭的異樣,借飲茶的動作,眼中寒光一閃,他這樣註定逐鹿天下的人,不可能在男女之情上花費多少心思,要說多喜歡歐陽菁也談不上,娶歐陽菁,也不過是因爲她的身份地位,但要說歐陽菁果真和天熠哥有什麼,那是對他男人尊嚴的褻瀆,尋常男人尚且不能釋懷,何況他這樣的天之驕子?
燕王府的女人只能是他的專屬,無論他喜歡不喜歡,身心都只能屬於他一個,哪怕是心中有別的男人的影子也絕對不行。
本來心情恢復了些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讓燕王的心情一瞬間又變得沉悶,他們是表兄妹,而且,歐陽菁曾經還住在淮南王府,不僅僅是住在淮南王府,似乎還是承光閣,這個發現,讓燕王心頭更是印證了自己的猜測。
太子娶了季嫣然,偏偏季嫣然心中還有天熠哥的位置,這件事一直讓太子耿耿於懷,也讓燕王等人背後暗中一直嘲諷譏笑不止,若是自己步了太子的後塵,那可真是五十步笑百步了,他心中忽然覺得堵得慌,手心暗緊,最好不要是自己想象的那樣。
蕭天熠見燕王眼底的狐疑看在眼中,卻不動聲色,燕王是提及了歐陽菁之後,眼神纔開始閃爍的,很明顯,他的神色變幻和歐陽菁有關。
對於歐陽菁的事情,蕭天熠已經毫無興趣,也不關心,她並不是天真不涉塵事的閨閣小姐,比誰都要懂得抉擇。
他只是目光隨意地掃了一眼燕王,燕王忽然就有種被蕭天熠洞悉了心思的穿透力,哈哈一笑,“天色晚了,本王就不打擾天熠哥休息了。”
蕭天熠並沒有挽留,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看着疑雲叢生的燕王離開,目光漸漸變得深沉悠遠。
他看得很明白,雖然燕王這樣野心勃勃的人不會愛慕哪一個女人,但自己女人若是曾和別的男人不清不楚,那是對一個男人最大的侮辱,不過以菁兒的手段,想要度過此關應該不是難事,至少,在表面上,燕王現在不會虧待她。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