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穎看到病人痛苦掙扎的模樣,饒是早已司空見慣了,但也不好受。但作爲醫生,她不能太多地跟病人共情,那對她和對病人都不是一件好事。
她緩緩靠近朝他伸手,聲音溫柔地道:“龐明,你過來,我帶你回病房打止痛針,打了針就不疼了。”
“不!”
龐明忽然聲嘶力竭地大喊了一聲,然後又撕心裂肺地咳了起來,同時還在顫抖着往後退。
宋知穎看着他幾乎再往後兩步就要墜樓,驚得心跳都加速了,當即道:“好好,都聽你的,你冷靜,別往後了!你想想你未出生的孫子!”
疼得意識都快要模糊時,龐明聽到“孫子”兩個字,就咬牙硬撐了下來。
他是農民,一輩子都在耕地,沒讀過書,愚昧無知,思想傳統,觀念很老舊,覺得人死了香火不能斷,對孫子有很深的執念。
他肺癌晚期不能手術,放療化療效果都不好,放棄治療後,每天晚上都會被癌痛疼醒,疼得睡不着,白天清粥淡菜,煙癮犯了連根菸都不能抽。而每一次他想死,都是“孫子”這個執念吊着他。
可是日復一日的疼痛讓他的這個執念都有些模糊了起來。
“宋醫生,我真的好難受好受罪,咳咳咳,我不想活了。每天晚上都痛得睡不着,打針吃藥後好點,但沒多久又痛醒……”
龐明痛苦地訴說着自己的病痛,聲音嘶啞斷斷續續,伴隨着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咳嗽。
“這活着還有什麼意思?要死不死,還浪費錢。我看新聞聯播,說給流浪狗安樂死,說一針下狗就死了,就不會痛了。我想問,能不能給我也安樂死啊?”老人眼裡滿是祈求。
宋知穎卻是心中苦澀。
在華國,安樂死還沒有合法化。
儘管在二十年前就有官員呼籲允許公民有權選擇安樂死,之後也不斷有人提出議案,但因相關法制尚未健全和各種社會因素,該法案始終沒有被通過。
所以,即便在患者同意的情況下,協助安樂死也犯了故意殺人罪。
但是現在顯然不合適告訴龐明這些,她只能穩住他,騙他說:“好。你先過來,我幫你申請安樂死。你不想再跟兒子兒媳好好告個別嗎?”
龐明忍着疼痛朝她那邊挪了一步。
宋知穎見他不抗拒,朝他一步步走去,終於抓住了他的手臂,想要把他往回拉。
然而就在這時,龐明渾身抽搐疼痛嘶吼,渾濁雙眼裡滿是淒涼絕望:“可是宋醫生,真的能給我安樂死嗎?我之前就問過我兒子了,他說安樂死是不被法律允許的啊!”
宋知穎大腦有一瞬宕機,但此刻也只能硬着頭皮道:“你應該相信醫生。”
“我不信!你們這些醫院,都是吸血的,到死都要被你們榨乾最後一滴血汗錢!”
龐明忽然情緒激動了起來,疼痛得面目猙獰,眼裡的光猶如惡魔。
看到那邊消防員們要衝過來,他忽然往後退了一步,宋知穎抓住他,不讓他跳樓。
然而這時,他卻是猛地將宋知穎推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