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在做噩夢,像電影回放,她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天雨夜。
暴雨連天,她抱着頭狂奔在馬路上,一直跑,一直跑……
頭疼得要命,像要炸裂一般,在那樣窒息般的疼痛裡,她聽到身後有人在喊她——
“喬寶貝——!”
誰在喊她?
沒有回頭,沒有停下,她不要命地穿過馬路,一道強烈的車燈光刺過來。
她條件反射性地擡手遮住了眼睛,就在車頭即將撞上她的一剎那,她整個人被一雙手臂捲了過去,最後踉蹌着倒在了地上。
“喬寶貝,你不要命了!”
被她壓在身下的人扶起她的臉頰,她看清了那張臉——
戰亦塵?
對,她記起來了。
三年前她被戰窈婷關在了門外,淋了一天的雨,然後發高燒,戰亦塵照顧了她整整一夜。
她想說話,可喉嚨像被堵着,一個字兒也說不出口,只覺得頭劇痛不已,像無數把尖刀在腦門兒上鑽着,絞着。
痛!
痛到了極致!
感覺像有什麼快衝破腦袋……
大雨沖刷着她和戰亦塵,少年扶起她,“喬寶貝,你怎麼了?”
頭痛得瑟縮着,她渾身上下都在痙攣着,天旋地轉間,她痛苦地嘶聲大喊:“啊——!”
“爸爸……媽媽……好痛……”
她真的好痛!
一個女人的聲音像魔音一樣鑽入她的腦袋裡——
“寶貝,你怎麼能忘記?你怎麼可以忘記!小姨沒有騙你,小姨說的都是真的,你要相信我!寶貝,你不能忘記……”
忘記?
她忘記了什麼?
頭好痛,心也在痛。
連天的暴雨全都成了血,漫天漫地的血,她的視線全變成鮮紅色,一直蔓延到了她的腳底下。
她記起來了!
她的爸爸,還有媽媽……死得很慘,很慘……
“喬寶貝,你哪裡不舒服?”
戰亦塵抱着她,聲音很急切,卻越來越遙遠,她說不出話來,整個人痛得完全虛軟了。
一種抑制不住的疼痛,不時從腦袋擴散出來,急欲衝出她疼到窒息的胸口。整個天空都在旋轉,暴雨也在不停地旋轉,黑暗慢慢籠罩下來……
“四叔……”
喪失神智的前一刻,她叫着,迴應她的是另一道驚焦的低喊聲:“喬寶貝!”
這是誰?
視線越來越模糊,根本看不清男人的樣子……
可是,卻有一種叫“仇恨”的字眼兒隨着她的昏迷,鑽入了她的思維。
她恨,卻不知道在恨誰。
……
無休無止的噩夢,她夢到了爸爸媽媽慘死在她的眼前,夢到白色的靈堂裡,兩張白慘慘的遺像……
她還夢到那一片粉嫩的紫藤樹下,她像一隻撲火的飛蛾,縱身撲進了少年的懷裡,仰臉看着那張面容模糊的臉,笑彎了一雙小眉。
就在她快叫出他名字的時候,頭頂忽然傳來了一道低沉的叫喚聲:“喬小姐?嫂子?”
喬寶貝的眼睛,半眯着,頭沉得像灌了鉛。
她好像還沉浸在剛纔的噩夢裡,反應遲鈍地睜開眼,看着牀邊木樁子一樣杵着的弒天,張嘴就問:“弒天,你知道京城哪裡有紫藤樹?”
其實,她還有很多話想問。
她的爸爸媽媽,不是在和歹毒打鬥的時候犧牲的嗎?爲什麼會死得那麼慘?
那個叫她不要忘記的女人是誰?
三年前,她爲什麼會跑出戰家大宅?她不是應該發燒昏迷了嗎?
爲什麼……會頭痛?
這到底是夢,還是現實?
好多疑問繞在腦門兒上,可是她卻不知道該問誰。
見她恍恍惚惚的神色,睜眼就問這種奇怪的問題,弒天納悶地回答:“嫂子,我在京城好像還沒見過紫藤樹。不過,戰家大宅的後院以前有幾棵,還是戰家大爺種的,後來戰老爺子聽算命的說,那幾棵紫藤樹擋了戰家的風水,就讓人砍了。”
戰家大宅?
喬寶貝摸着腦門兒,不免又想到了剛纔的噩夢。
眯了眯眼睛,她思緒有點亂。
那夢到底是真的,還是隻是夢境而已?
如果是真的,那個紫藤樹下的少年……是誰?
戰少尊嗎?
爲什麼,她會一點印象都沒有?
她和戰家四叔明明兩個月前才認識……
剛醒過來的喬寶貝,腦子越想越亂,隱隱有一股電流一樣的刺痛鑽入腦袋裡。
她皺眉,揉了一下腦袋。
她臉色很不好,弒天有點兒急了:“嫂子,你哪裡還不舒服?”
喬寶貝搖頭,頭亂如麻地問:“四叔呢?我有事要問他。”
或許,戰少尊知道些什麼。
可弒天卻良久沒有出聲,抿着脣,靜默了一會兒,才說:“老大這幾天出任務去了,他讓你好好休息,學校那邊已經幫你請假了。”
剛纔的噩夢一直在她的腦子裡盤旋着,她根本沒注意到弒天一剎那異於常人的表情。
“那他什麼時候回來?”
弒天想了一下,“最少一個星期,可能還要久點兒。霍帝斯昨天早上八點的航班取消了,老大讓我留下來保護你的安全。”
昨天早上?
那她睡了多久?
喬寶貝撐起身體想下牀,卻覺得頭暈胸悶,整個腦袋嗡嗡嗡地不停響,她擰着眉扶住了頭。
正準備給她倒水的弒天見狀,忙過來扶她:“嫂子,要不我送你去醫院瞧瞧?”
她手心裡一片涼溼。
弒天驚了一下。
現在整個水景山莊,除了黃嫂和警衛隊,就只剩下他這個大男人,路揚跟着去了醫院。要她是個男人也就算了,可偏偏是老大的女人。
這會兒他慌得有點兒嗆了。
“嫂子,我帶你去醫院!”
喬寶貝搖頭,“我就感覺頭有點痛……”
頭痛?
不好!
昨天老大交代過,如果她有頭痛症狀,必須打電話向他彙報。
他正要拿出電話撥號碼,卻見牀上的人面色忽然青白一片,抱着頭眼神渙散。
“嘔……”
她嘔吐了起來……
這會兒弒天也顧不上打電話了,一把抱起喬寶貝,就往外面疾奔。
“喬小姐這是咋啦?”
剛端着粥從廚房出來的黃嫂見他抱着人火急火燎地從樓上跑下來,忙放下碗走過去,一見他懷裡的人手腳抽搐,嚇壞了。
“不好,她這是驚了!趕緊送醫院!算了,我和你一塊兒去,你一個大男人什麼都不知道……”
“嗯,好!”
迅速解了圍裙,黃嫂跟着一塊兒出門,和喬寶貝坐後面。
摸了摸她身上驟涼的四腳,黃嫂急得不行,懷裡的人這會兒有點神志不清了。
弒天發動引擎,軍車一路飛馳,很快駛出水景山莊。
他一邊開車,一邊打電話,接電話的是追風,語氣卻有點兒蔫:“弒天,什麼事兒?”
一聽他的聲音,弒天身體緊繃了,“追風,老大怎麼樣?”
按理來說中了三槍,並不是要害,以老大的體能和狀態,這會兒應該醒過來纔是。可老大的電話卻是追風接的,那意味着老大傷勢很嚴重?
“老大還沒醒來,本來是沒什麼事兒。可操蛋的冷鷹,他媽的太卑鄙了!居然在子彈上抹了鉈!”
什麼?
鉈中毒可不是小事兒,輕則癱瘓,重則死亡。
心臟狂跳着,弒天喉結上下鼓動着,嗓子眼兒又堵又澀,“路揚怎麼說?”
追風的聲音有點兒啞:“幸好搶救及時,鉈的份量很輕,路揚說應該過幾天就能醒過來。嫂子那邊怎麼樣?”
瞄了一眼後視鏡裡面色青白不濟的人,弒天皺着眉頭:“她頭痛,我正在送醫院的路上。先不說,我有另外線撥進來。”
切了和追風的通話,他接了另一個電話:“什麼事兒?”
“隊長,玉珠已經拿回來了。”
“立刻送到解放軍醫院!”
——
喬寶貝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腦袋昏昏沉沉,她的意識似乎還停留在水景山莊醒來的那會兒。
這會兒,頭痛的症狀似乎好了點兒。
可再回想之前那些夢境,卻覺得遠遠近近,很不真實,完全沒有了先前那種真實的感覺。
難道是錯覺?
面色蒼白地躺在牀上,她慢慢清醒了過來,纔看清她居然在醫院的病房裡。
黃嫂正坐在陪護椅上,歪歪斜斜地打着盹。
擡起手腕,她摸了摸額頭,一下觸到了手腕上冰涼的玉珠。
玉珠找回來了?
那天被霍帝斯的人擄走,被扒光了衣服,她身上所有的東西一件不留。
輕輕摩挲着圓潤沁涼的玉珠,喬寶貝閉上了眼,想着這是爸爸留給她的唯一一件遺物,心裡忍不住泛酸難受。
“喬小姐,你醒啦?”淺睡中的黃嫂感覺到牀上的動靜,突然之間驚醒,“肚子餓不餓?我去給你弄點兒吃的?”
點了點頭,她輕“嗯”了一聲兒。
“那你先休息,我讓醫院的廚子給你做點兒吃的,你先喝點水。”
看着她蒼白的小臉兒,黃嫂先給她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轉身離開了。
睜着眼睛,喬寶貝總覺得那些夢有點兒蹊蹺。
一個夢做一次,那是巧合。可同樣的夢,反反覆覆幾次,那就是不正常。
包括三年前的那個夢……
戰亦塵是不是知道點兒什麼?
腦子暈乎着,她起身下牀,走到護士臺,借了座機電話,撥到了戰家大宅。
很不巧,接電話的居然是戰亦塵的母親,慕學芸。
“二嬸,亦塵在嗎?”
很明顯,作爲母親,慕學芸很不喜歡她。
“喬寶貝,既然你決定跟了少尊,以後別再找我兒子。希望你能諒解我,你二叔死得早,我這輩子唯一的希望就是亦塵這個兒子了,說實話,我很不喜歡你。”
喬寶貝抿着脣,聽着那邊近乎厭惡的語氣,忍耐着性子說:“二嬸,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想問問他三年前我是怎麼發燒的。”
“三年前?喬寶貝,你還有臉提三年前?”慕學芸似乎異常憤怒,“要不是你,你以爲我家亦塵好端端的會被送出國留學?”
戰亦塵出國留學還有隱情?
和她有關?
“二嬸,那你知道三年前我……”
“三年前的事最清楚的只有你自己了,我怎麼知道?”慕學芸很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喬寶貝,一句話,二嬸希望你以後別再招惹亦塵,行不?就算二嬸求你。另外,我家亦塵已經和高家小姐定下來了,你最好別再出現他的面前。”
說完,不給她任何說話的機會,耳邊傳來了嘟嘟嘟的聲音。
電話被掛了。
握着話筒,喬寶貝擰緊了眉。
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那些夢到底是真實的,還是虛幻?
戰少尊,他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