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友,可否陪老夫走走?”
周源手中提着酒,不時便是往嘴裡灌幾口,搖搖晃晃的走在紛紛揚揚的大雪中,回到了日月宮門口。
靈隱橋上。
一位老翁披着蓑衣,迎風而立。
身旁跟隨一位青衣女子,女子頭戴箬笠,一身青衣如青荷,玉手爲老翁撐着紙傘。
“前輩想邀,晚輩求之不得。”
周源靈氣一震,驅散一身酒意,對着夜老躬身行禮。
老翁正是夜州皇族鰭碩名宿,夜老。青衣女子則是其孫女,夜青箬。
此刻,夜老顯然是在刻意等他。
夜老笑了笑,也不多說,當先走在日月大道上。
飛雪連天,行人早已歸家。
周源跟在夜老身後,看着老人一身蓑衣,樸實無華,實在很難將他與夜州皇族名宿聯繫起來。
夜老未曾說話,貌似真的只是想走走。
周源也不多問,他心裡清楚,既然夜老刻意等他,那該說的,夜老自會先說。
一位蓑衣老翁,一位頭戴箬笠的青衣女子,一位白衣少年,看似奇怪的組合,就這樣在雪中緩緩走着。
日月大道兩旁,院落千重,皆是九重高閣,牆闈深深似海。
“押大押小,買定離手!”
“押大押小,買定離手嘍!”
楓雲挽九重高樓。
第一層依舊賭徒無數。
這個世界,總是實力強大的勢力,預先瓜分了各種資源,壟斷各個行業,最後又將弱小之人玩弄於鼓掌之間,爲其創造更多修煉資源。
而那些低階修士,努力掙扎卻又很少有人跳出泥濘,而是在別人設計的陷阱裡越陷越深。
楓雲挽八樓,新桂樓。
此時也依舊,鶯歌燕舞,歌舞昇平。
路過楓雲挽,周源心緒再次被勾動,心中五味雜陳。
第一個當做好友的曹志遊,後來已是遺憾。
誤打誤撞,於新桂樓救下的凡妃,之後爲救自己,不惜暴露天妖族公主身份的天舞,現在,還因自己而在受罰吧!
“山無數,水無數,情無數,步步生情!”
“人這一生啊,會遇見很多人,有的人,他們互相虧欠,不斷懷緬。”
夜老雖未回頭,但卻似知曉周源所思所想,開口說到。
“互相虧欠,不斷懷緬?”
周源細思,口中不斷重複這句話。
或許他的境遇大抵如此吧!
心中沒來由的釋然不少,對着夜老道了一聲謝:“謝謝前輩解惑。”
“無妨。我也只是活得久一點,閱歷豐富一點,也不在如年少時那樣,容易傷春悲秋嘍!”
夜老繼續緩步而行。
是啊!
自己確實有點容易傷感。
夜老意有所指,周源整理了一下情緒,該成長了。
三人繼續往前行走。
……
道路兩旁,燈火通明,火樹銀花,夜放花千樹。
“少爺,你慢點跑,該回去修煉了!”
街道上,一位十二三歲穿金戴銀的胖少爺在雪地中奔走。
兩位小廝站在他兩旁,其中一人假意說到。
“有什麼好修煉的?修煉那麼累,我家家纏萬貫,我還用得着修煉嗎?”
胖少爺看了兩小廝一眼,自豪的道,繼而將手放在嘴邊,大喊一聲平時的玩伴。
“阿貴,阿才,快出來玩啦!”
我說少爺,這些我們知道啊!
但是你想玩,能不能低調點,別讓我們爲難啊,老爺和夫人還在後頭看着呢。
兩名小廝翻了翻白眼,繼續跟在胖少爺身後。
“這孽子,不好好修煉,整日遊手好閒,氣死老夫了。”
“老爺,消消氣,待兒子長大了,他就會懂事了。”
街道上,一位中年男子被氣得吹鬍子瞪眼。
他身旁,兩位婢女扶着一位貴夫人,貴夫人拉拉中年男子衣袖,出聲勸道。
“哼,你還有臉說,這一切還不是你慣的。”
“男兒當志在四方,你看看日月宮秦風月,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你再看看你兒子,被你寵的,完全就是個草包。”
中年男子大怒,甩袖而去。
“這,老爺你怎能這樣說……”
雪地裡,貴夫人被說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這一幕,自然是沒影響夜老三人,他們未曾駐足,繼續行走。
……
“你們幹什麼,你們會遭天譴的!”
在碎月小道的另一端,是一位位行乞之人,年紀老邁,頭髮凌亂,跪伏在地。
一羣黑衣人,手持刀棍,站在一位老乞丐身前,爲首之人手中來回揉搓着幾十枚銅錢。
地上老人擡頭看着眼前這羣人,眼中滿是哀求的神色,顯然那人手中銅錢,是行乞老人這一日所得施捨。
周源他們剛走一會兒,便聽見有叫喊聲,沒有人管,周源自然也沒管。
既然當初沒管,此時縱使他修爲雖有所進步,但他一人,依然管不了。
即使能救下一人,就能救下所有人嗎?
除了這一批惡人,就沒有下一批惡人?
或許夜老彈指之間,便能懲奸除惡,但夜老亦是沒有出手。
有些事,非一人之力所能及。
“夜老!”
夜老突然縮地成寸,一步跨越千里,帶着夜青箬往城外而去。
周源叫喚一聲,飛身急追,不再看身後一眼。
有人住高樓,有人在深淵。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這或許便是世道!
……
急追夜老,可終究是跟丟了。
此時,已是午時,周源飛身落在一個殘破的村莊,四處望去,全是殘垣斷壁。
他一路而來,以他的飛行速度,一夜早已行過萬里,所行之處,越來越是破敗。
在這寒冬飛雪裡,所見之處,無數平凡百姓仍舊流離失所, 無數孩童凍得面紅耳赤,飢寒交迫。
周源緩緩走在村落裡,看着這世間蒼生。
他氣質如謫仙,且是飛身而來,很快引起無數人的注意。
“娘…孃親,我要修煉。”
或許只有修煉,才能如眼前的白衣謫仙一樣,不用挨餓受凍吧!
一位小女孩終於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怯生生的看向身後母親,弱弱的說道。
“修什麼煉?修煉有什麼用?天賦這麼差,簡直浪費資源,這亂世,老孃顧着你能活下去就已經很不錯了……”
小女孩還未說完,便是被她孃親呵了一聲。
周源看見這一幕,本想上前,可想了想,他又何以上前?
原來這世間,竟還有如此多的人,連修煉機會都沒有。
自己又見過多少世道,敢言這世間疾苦!
“看見了吧,這些人十年,百年之後,他們是否會喪失掉,對道的信仰?”
這時,才發現夜老帶着夜青箬,早已在前方等着他。
聽着夜老的話,周源默不作聲。
“誰不曾是有凌雲之志的燕雀,只是後來都跌落在了塵埃裡。”
“你是空侯方面各大人物所看好的人選,公主佈局空城,她需要你的輔助,你也需要借勢。一人之力,難以定天,只有相互扶持,才能成事。”
“加油吧,少年!”
夜老說完,帶着夜青箬,一步踏天而去。
“修煉有什麼用,簡直是浪費資源!”
“小源,去了以後好好修行,你是我們的驕傲!”
雪地上只剩下周源,他環顧四周,看着怯生生的小女孩,看着這世間蒼生,腦海裡響起剛纔那句話。
又回想起當初獨自一人出大荒時,他的族人對他說的話。
他們數十年甚至數百年沒有出過大荒,對道的認知有限,甚至將希望,寄託到別人身上。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周源深知,只有更強的道,才能讓他們醒悟,長生大道,誰都可以追求。
心念及此,道心更加堅固。
“大哥哥,好好修煉!”
只見剛纔那怯生生的小女孩站了起來,臉上浮現出燦爛的笑容,對他揮了揮手,消散無蹤。
周圍殘破的村莊也隨之消散,一切的一切不復存在。
恍然如夢。
“小友,可否陪老夫走走?”
靈隱橋上。
一位老翁披着蓑衣,迎風而立。
身旁跟隨一位青衣女子,女子頭戴箬笠,一身青衣如青荷,玉手爲老翁撐着紙傘。
“不走了!”周源粲然一笑。
看見夜老笑看自己,環顧四周,看着此時依舊是在日月宮門前,周源恍如大夢初醒。
原來剛纔不知不覺間,便是陷入了夜老的神通一念,如夢似幻,亦如真實。
於一念中,讓他看盡世道滄桑,爲他固道心,解修煉之惑。
“那好,公主來了,你們聊聊吧!”
夜老說完,帶着夜青箬消失在了靈隱橋上。
即使已身處外界,但也過了片刻,周源才從夜老的神通中緩過神,不由感嘆夜老的可怕。
夜下。
佳人於大雪紛飛中而來。
“周源,這一生虧欠你太多。我也知道,你對我沒有多少感情,但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陪着你,這就是我的宿命。”
夜水瑤爲周源撐起玉傘,吐氣如蘭,美眸看着周源誠摯的說到。
“師姐,我和你一起等候侯爺回來。”
周源對於眼前佳人,之前確實沒有感情,也確實想過,曾借勢於她。
但是命運陰差陽錯,他們終究交集在一起。
“那以後還喝酒不?”
“不喝了。”
周源扔下手中老酒。
夜下,二人於大雪中,撐着傘,踏雪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