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聲 48chapter 47。 書旗
杜白走出院子,看見涼亭裡的宋嘉木,他的腳步停了一下,最終又無聲地消失在了中。
在這個百分之八十的人都熟睡的夜晚,街道上的車輛也少了許多,哪怕是平常白天最熙熙攘攘的公路,此時都異樣地寬敞和安靜,完全阻礙不了正將車子開得飛快的人。
男子的眼睛直視前方,有零碎的畫面在腦子裡閃過,再憶起先前在杜家的那個對視,他滿腔心事如麻。
的確,誠如顧南方所說,杜白和自己是一樣的人,所以也習慣只在無人可窺探的時刻傷春悲秋。那句俗話說得好,物以類聚人以羣分,那麼喜歡的類型也驚人的相似,那也不奇怪了。
從十年前的那場相遇,在那個山清水秀的小鄉,宋嘉木偷偷摸摸地將自己拉到一邊,馬尾悉悉索索地掃在自己露出來的胳膊皮膚上的時候,杜白便清楚了,自己會有成爲的那一天。
彼日,在遭遇地震事件以後,雖然顧南方的態度有所緩和,但對宋嘉木依然是愛理不理。因爲杜白和顧南方的關係,宋嘉木便常常將他拉到一旁討教,顧南方喜歡什麼,聽誰的音樂,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統統鉅細無遺。不過子通常沒女孩子那麼熱衷於感□,所以年輕氣盛的杜白煩了,有天終於忍不住脫口而出:“能別弄得跟炸堡壘過烽火線那麼重要嗎?”
而對宋嘉木來說,能幫得上自己忙的就杜白一個,並且她也以爲對方是無條件站在自己這一邊的。再說,從小在宋家呆着,也是沒有吃過憋的孩子,所以這樣當面不留情的拒絕,還是讓女孩特有的面孔上閃現了難以言說的哀傷。
當時,宋嘉木咬緊牙齒不知該爲這樣的羞憤說什麼好,她滿臉被氣得通紅,卻不妨礙那兩頰的顏色,如三月最耀目的桃花,女孩眼裡的,是初生的嫩芽。那時的杜白就在想,原來一眼誤終生這樣的事情,一點也不奇怪。
現在你們知道了,在很多個杜白去勸和的關頭,在他以爲顧南方真的決定放棄的時候,他說出的那些話,都是認真的。杜白承認,自己還沒有卑鄙到無所不用其極的趁虛而入,所以他在等,等着有天兩人都放棄對彼此執念的時刻,他的心事可以見天日,但是他最終發現,那兩個人,分明就是註定了要糾纏的,生也好死也好。連詩裡都這樣念:南方有嘉木,北方有相思。
早就被緣分套在一個圈子裡的人,究竟要用什麼樣的手,才能解開那條繩子?
所以顧南方沒有看錯,杜白的自制力,其實相當驚人。
而我喜歡你,很喜歡你,這句話,就當作秘密。
等到顧南方出來的時候,已經塊接近四點,可見杜韋究竟有多麼地不滿這個不孝兒,滿腹心事無從寄啊,好不容易逮住顧南方,說個三天三夜大概都不嫌累。
因爲怕晚上天氣太涼,宋嘉木早被傭人引着去了偏廳,顧南方一進去,便見她毫無防備的趴在桌子上,已經睡着了。
以往,宋嘉木經常看顧南方的睡顏,但他似乎很少看她的,在這樣的情景下細細一打量,顧南方不由地內心嘆息。
個念頭:真是平凡至極。
第二個念頭:可他偏偏喜歡怎麼破?
顧南方彎腰打量宋嘉木,呼出的氣息噴灑在她臉部,終於讓睡夢中的人轉醒。
她睜眼,迷迷糊糊問:“完了?”
他異常慎重地點頭,斬釘截鐵地說出兩個字:“完了。”
似乎不單指杜韋的談話,還有其他。
回去的路上,宋嘉木好奇問顧南方與杜韋談了什麼,開車的人正了視線:“還能有什麼,不就是數落數落杜白的斑斑劣跡,順便再託我看緊他,別和陸家那姑娘走太近,畢竟身份太敏感了。”
聞言,宋嘉木表情下意識僵了僵,條件反射地問:“身份這東西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聽見她的問話,顧南方捏着方向盤的手也是一僵,最後還是選擇了實話實說。
“實際上,世界上的確是有童話的,但多的不是灰姑娘,是什麼你知道嗎?”
宋嘉木挑了挑下巴,顧南方輕笑。
“是人魚公主。”
“簡單來說,就是站在社會最頂端的指導層們,將女人分爲食物鏈最底端位置,甚至可以將她們化爲泡沫的故事。”
這麼一說,宋嘉木不滿意了,她一點點的摳着手背上的皮膚有些大聲道:“所以對你們這些指導層來說,如果人生必須拋棄一樣東西,那最先扔掉的一定是我們這些女人,我可以理解爲這個意思嗎?”
原本兩個人就是針鋒相對的脾氣,所以在爭論問題上的當口,始終沒有人願意先認輸。
爲了驗證自己的話是對的,顧南方更犀利地回:“作爲社會指導層的女人,本來就應該除了知道睡覺還得有隨時犧牲的準備,兩兩聯姻這個話題現在已經不是熱門了,那你知道它爲什麼能從善如流地融入到了各上流界裡嗎?正是因爲這些上流家庭長大的孩子,他們從小就已經有了自覺,什麼婚姻自由自由壓根就不可能,所以該玩的玩該鬧的鬧,但該正經的時候,絕對不拖泥帶水,杜白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很少有人原因爲了一個女人去毀掉自己的世界,當然,我是說的很少,並不代表沒有。”
宋嘉木哼哼:“那麼,請問你是屬於很多那一類,還是很少那一類呢?”
就知道她要問這個問題,顧南方想也不想的打太極。
“我還沒有淪落到必須做選擇的地步。”
這個被挑起的話題,讓宋嘉木莫名地有些慌,她急忙坐直身了問:“如果一定要呢?一定呢?”
當然,畫面就此冷了下去。
回去上班以後,宋嘉木迅速調整自己的心態,休假久了,連打開軟件界面都覺得滿眼陌生。最近公司沒有什麼可以值得一提的案子,所以總的來說,沒有達到一上班就喘不了氣的程度,倒是寧寧萬年不變的聒噪。
一見她來,寧寧迅速奔,將手上的升職通知文書一把拍在宋嘉木面前,洋洋得意。
“宋計我升職啦!噹噹噹當~在公司就你對我最熱心,哪怕我再笨,也什麼都肯不厭其煩的教,所以今天一定要請你吃飯!”
方宇也在旁邊搭白:“早知道我也當你這個師傅啦。”
幾人笑鬧在一起。
下班的時候,寧寧又來約了一次,因爲盛情難卻,並且宋嘉木也是打從心眼兒裡替她高興,便應了邀約。
下班的時候,兩人手挽手,一路說說笑笑往外走,剛到門口,一輛低調的四個圈行雲流水地滑到了宋嘉木和寧寧面前。因爲牌照不熟悉,所以宋嘉木沒有想太多,挽着身邊人的手,繞了一個彎要向前走,孰料她一動,車子也跟着移動,宋家終於疑惑地擡起了頭。
從駕駛座下來了一個男人,是靳齊。
見來人,宋嘉木喉嚨裡的那口氣,生生地提了起來。
靳齊正統地過來,左手做了個請的手勢:“宋小姐,老爺子想和您吃頓飯。”
霎時,宋嘉木感覺自己的整個身子都在發抖,大白天的,一陣冷意過心頭。
宋嘉木挽緊了寧寧的手,直覺地想要拒絕,靳齊卻似乎看破了她的意圖,根本沒讓她有多餘的時間說話,直接攔腰斬斷。
“您的母親,宋也在。”
啪。
該來的,終於是來了。
黑色轎車滑入車流與人流中,行駛的速度不急不緩,卻正式這樣的寂靜,讓宋嘉木渾身泛起雞皮疙瘩。
約莫二十分鐘後,宋嘉木跟着靳齊到達一傢俬人廚房,看菜單便知道是典型的北方口味,這裡的獅子頭是出了名的鮮美入味,卻不是任何人都接待。
宋嘉木一走進去,便和已經大半年沒有見面的母親對上了眼,看樣子應該沒有被爲難,正得體的坐在四方餐桌上,與顧元面對面。
和顧元的私下見面彷彿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情了,但那股子氣場,比更甚,讓宋嘉木不寒而慄。
試圖分心的宋嘉木,被靳齊引領者向前走,最終坐在了顧元和宋媽的中間。
人一到齊,廚房便開始上菜了,熱氣騰騰的農家風味,一盤接一盤,讓宋嘉木恍惚是回到了還沒有倒臺的宋家,宋媽似乎也陷入回憶中,不可自拔。
退敵,攻心爲上。
果然是兩父子,顧南方就是從小耳濡目染,所以耍計謀才耍得那麼如魚得水吧。
那頓飯,實際上什麼主題都沒有說,被宋嘉木刻意地大吃大喝而掩飾了暗涌。桌子上一盤小烤羊腿,宋嘉木夾過一個,便揪着往嘴裡送。
見狀,宋媽偏過眼微微責怪:“都多大的人了,怎麼還這麼沒規矩。”
聽見指責,宋嘉木才放下手,半不情願地扮乖巧:“反正無論多乖也不見得惹人喜歡,何必要惺惺作態呢。”
語畢,知道她是在意有所指,宋媽禁言,顧元卻在中途擺了擺手。
“哪有那麼多規矩,宋小姐是客人,主隨客便。”
一句話,不着痕跡地將宋嘉木的位置推到了遼東半島。
不是早就明白了嗎?在顧元眼中,她最多隻會成爲客的身份,任顧南方再肆意又如何。如果有什麼能難爲到撒旦之子,那就一定是撒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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