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朋友的番外 影子的錯覺
人世間的事似乎都是這樣,身不由己。
就如我,內心無不期望能有一個和睦幸福,母慈子孝的幸福家庭。可實際上,我生來便是個被父母狠心遺棄的孩子。雖是這樣,我卻從未埋怨過他們,因爲在我的記憶中從未對父母二字有過任何可以追憶到如今的深刻影響,就連他們是方的,或是扁的,也可能是圓的,都從從未知曉。
自小我是被好心的師傅由路邊撿來悉心養大的。
據師傅回憶那日他下山遊學路經一偏僻小徑,在樹從裡發現了嗷嗷哭泣的我,隨後在原地等了許久也未見有人前來,於是便將我抱回來收爲弟子,如同親父般待我。
經世後我問過師傅,他在發現我的樹叢旁等了許久是多久?師傅支吾的說,反正就是很久啦。於是,我一直對這個表示時間長的詞極爲好奇。直至有一日師傅又興致沖沖撿回一名嬰孩,也是師傅在路邊撿來被狠心遺棄的孩子,他便是我的師弟。雖說不久後師弟的家人便找來將師弟要了回去,據師弟的母親所說她只是將師弟放在門外回屋拿碗水,可出來時師弟就已經不見了。爲此我開始很懷疑師傅口口聲聲說的那句等了許久,到底有多久?
因師傅撿到我時,我胸口掛有刻着付姓的金鎖,師傅爲我取名爲丁一。於是我有了屬於自己的名字,付丁一。
師傅是個隱居於深山之內道士,不折不扣的修仙意道之士。所以自小我也隨着他苦行修煉,可至今卻還深陷塵世,留戀凡塵不得自拔。只因在我修行未果意志尚淺之時遇上了他,引得我甘心置於濁世自甘墮落,想要掙脫,越陷越深。
一起都只因他迷惑了我,而我在他而來,只不過是一個影子罷了。
一個他此生都在追逐,然而卻永遠不會屬於他的影子。
我有時在想,人都這麼賤嗎?越得不到就越不肯放棄,他是這樣,我又何嘗不是。
記得師傅說過,一切都是命,由不得你掙扎,所以我選擇的是妥協。現在想來,師傅這話的意思竟讓我理解得四分五裂,全然曲解了此中深意,與他老人家的期望如此的背道而馳。
他是一個另人着魔,渾身散發着迷人氣息的人。至少在我看來如何,實則也是事實。
他那張冷酷的俊臉曾迷惑下多少人,不計其數。我自傲,卻從不自負,若和他相比也似乎沒有太大的可比性。
正如我開頭所言,人世間的事都是這樣,身不由已。如我亦如他,不同與我的是他有着顯赫的家世,是受父母疼愛的獨子,母親是富賈於天下的林家二小姐,現是玄國國師,權傾朝野。不僅如此,被稱爲天下第一家的林家也盡在其掌握之中。
然身不由己的痛楚正在此,因爲他也姓林,不折不扣的林家人。可他的身份卻是古怪不堪,母親爲林家二小姐,父親則是林家大少爺。此之被世人俗稱亂/倫,近親結合。其中詳情自然我不知,只知後來林家二小姐嫁與別家作婦,林家大少爺也娶了新嫁娘,從此兩人分別東西。
這些在我看來不足爲奇,可另我稍稍有些震驚的確是他這特殊的身份竟不是秘密,而是禁忌。
林家不可觸碰而各自又心知肚明的禁忌。
這樣一來,不論他有多麼出色,多有能力,多有威望,也終究不能姓林。林家古來便有規矩,非林姓親血不可當家作主。哪怕同如今林家一切大小事物都由他主管,他也只能做一個躲藏在黑暗中見不得光的幕後黑手。
其實也有解決之道,若沒有林姓血親之人,那他這表親不就光明正大了。
可惜,世間之事多是如此悲哀,無奈。
哎,這些又與我何干?真是自尋苦惱。
紅漆雕門的花窗被人推開,出現一張雕刻般的冷俊臉龐。
呼,趕緊蹲下。
你問我在幹嘛?呃,……偷看。
“是風不夠大?還是天不夠涼?站了這麼久,還不進來?”
催頭喪氣,又一次被逮到。好吧,既然也不是第一次,臉皮也厚得堪比烙鐵,我還怕什麼?大搖大擺的推門進去,本想再有素質的把門合上,轉念又想到在這麼個密封的空間裡我的腦子絕對會不受控制的幹出些能讓我義無反顧跳江的蠢事,眼角偷偷瞄到他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一悸,還是讓它敞着吧。
這樣對我,對他,都要安全些,畢竟我的自控能力向來都很差。
空氣中瀰漫着淡淡檀香香味,味道不重,恰好適中,讓人聞起來便渾身通透。
我們左右鄰座,我沉沉的低着頭,突然很怕和他單獨相處,又一股無形的壓力在擠壓我。
他盯我一陣,食指輕輕敲打杯口,問:“捨得回來了?”
我支吾的應了聲,不知道該說什麼。
又是一陣沉默,相對無言。
突然,他伸手過來撰住我置放在茶几上的手,用溫暖的掌心包裹上,修長的手指揉/捏着。我的目光觸到鵝黃色長衫內隱隱露出的淺疤,哽咽着,“還,還疼嗎?”聲音顯得有些飄渺,澀澀的壓着。
他冷傲的面上難得的溫溫一笑,毫不在乎,“這點兒小傷,奈何不了我的。”
猶記得那夜,他臂上的鮮血猶如突泉一般洶涌而出,染紅了他的衣袖,也染紅了我的眼睛,眼前一切都變得鮮紅刺眼,使我慌的丟盔卸甲。腳是軟的卻不受控制的一衝而出,不停的朝遠方奔跑,直到再也跑不動,醒過神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他從腰間解下那柄紫玉劍,“劍也不要了?記得你說過這劍是你師傅贈的,怎樣,是想送我?”
就是這柄劍,劍上沾滿他的血。
劍,是我的。
傷口,也是我割的。
帶着薄繭的手掌捧着我的臉,對上他深邃閃光的黑瞳,幽幽不見底。
我說過,我一向都沒什麼自控能力,所以我義無反顧的撲上去,緊緊抱住那挺拔結實的腰,將臉深深埋入,一股溼潤從眼角流出。
他似乎很高興的樣子,收攏雙臂反抱住我,手掌在我的腦後摩挲,低頭含住我的耳垂,沙啞的男生在耳邊喃喃,“答應我,別再離開我這麼久,想念多了,心會疼。”
想念,心不僅會疼,還會碎。
我腦袋那跟叫作理智的神經徹底崩斷了,死死抓住他手臂,擡起紅腫的眼睛,衝動的使勁搖他,“看清楚,看清楚!是我,不是他,他明天才到。”
他鑲住我的肩,嗤的發笑,“傻瓜,你是你,他是他,怎麼會搞錯。”
他湊得極近,我清楚的能感受到他呼出的熱氣在我的耳蝸中迴盪而滋生的酥麻。
有力的手臂伸過後腰攔腰將我抱起,漆黑如墨般亮澤髮絲垂落下來,剛毅的臉上嘴角揚起邪邪的笑,“你這小道士折磨得我這般苦,準備怎麼償還?”
我的臉開始迅速的燃燒,最後把那點僅有意識也燃燒殆盡。
後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門還沒關……
應該沒人會經過吧?
大概吧……。
當我隨着第一道陽光張開眼時枕邊早已空蕩一片,只餘下絲許體溫的暖意。剛被掀起的被角是被人重新壓緊的,身下的牀單也是平整潔淨,似是不動聲色卻又留下許多蛛絲馬跡。
是去上朝了吧,他向來都這麼繁忙。
伸手拿過牀頭的青衣,印象中這衣裳依稀穿過一次,確切的日子記不清了,反正都是他爲我準備的。
他總愛喚我小道士,第一次見面時我確實是個小道士,身上穿着師傅年輕時的道袍,袖子有些長,袍子卻沒那麼舊,頂上的霞冠就有些大得沒普,全然能罩住雙眼,我開始想師傅的頭有這麼大嗎?以前怎麼沒發現?
這副絕頂搞笑的模樣還晃在馬路正中央,活該我倒黴。
直至如今我都記得他看見我時那雙深幽黑瞳中的詫異和漆黑中霧般蘊涵的姍姍情愫,就一個眼神,我便隨它跌入萬丈深淵。
那個眼神,深深引誘了我。
可惜,那個另我刻骨銘心眼神卻只因我身上的那抹相似的影子。
後來我才知道世上還有這樣一種感覺,它叫錯覺。
我在影子的錯覺中不能自拔,自甘墮落。
今日的林府氣氛不再像以往那樣深沉壓抑、肅目嚴謹,因爲它的主人回來了,即使這個主人離開時選用的方式是逃離。
本就與我無關又何必參與?可事實又證明世間之事多同如是,你雖不願干涉,可偏偏卻要尋上你,逃不開。
“付丁一。”
回頭望到不遠處跑來的人,氣喘吁吁,顯然是追了頗久。
“果然是你。你怎麼在這兒?”他原本疑惑的臉上驟然閃過一道神情,恍然大悟,咬牙切齒的,“原來就是你小子告的密!我說怎麼可能這麼輕鬆找得小爺?想不到你小子竟然是他派來的,藏得夠深的啊!”
“糾正兩個錯誤,第一,不是告密,通知而已。第二,我不受於任何人指派。”
“我管你受不受誰指派,我的行蹤反正都是你泄露的!”
我贊同的點頭,因爲這是事實。
“我-要-宰-了-你!”
那張極是易怒的臉上霎時怒氣沖天,齜牙咧嘴的模樣破壞了它的美感。
說不出我此時的感受,與他單獨相處時總會在胸前出現一道無形的氣壓,積鬱在胸前,消散不去,甚至還會有些怕他。
就在我準備接招的那刻安逸上來抱住氣急的他,“小裴,別衝動!”他看到我也是極詫異,“丁一,你怎麼在這兒?”
安逸大概是我這一生中遇過最善良、可愛的人。他傻的那般可愛,癡情的更是可愛。與他相遇相識也是一個巧合,卻因他癡癡看我的眼神中我肯定他認識他,這個眼神我再熟悉不過。
他就是眼前暴怒的他,林裴商。
安逸的出現竟讓我突的安心許多,就同心愛的寶貝被人搶走的機率瞬間變小一般,悵然若失。
“誰也別攔我,我一定要宰了這個兔崽子!”林裴商憤恨的怒瞪我。
“少主。”懷叔也追上來,雖沒有氣喘吁吁也跑得是滿臉潤紅,“少主,老頭不就跟您說了聲舜爺回來了,您跑什麼。”
“老頭,你別開玩笑了,不跑我還等着他收拾我啊?!”
“收拾誰?”一道冷冷帶着些許嚴肅的男聲,音調平緩的在空中激盪。
原本張牙舞爪的人立即像老鼠見到貓一般縮躲的隱到安逸身後,我有些惡毒的喜歡他的反應。不,應該是很爽!
“好笑嗎?”如刀般堅毅的臉微揚向我,臉上毫無表情。
呃,我的反應請參照上面那位……
“怎麼樣,一路還辛苦嗎?”
林裴商突然跳出來,一臉壯士一去兮不復返豁出去的樣子,昂首挺胸。
“苦!當然辛苦!把老子從大老遠弄回來,要殺要剮你就看着辦吧!”
我隱約看到他的嘴角微微上揚,“我爲何要罰你?要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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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裴商被問得啞然無語,原本的氣勢也落下來,咧着嘴,眼珠來回轉着。
“既然回來就把心也收回來,準備下過幾日便替你辦壇祭主。”這是林家當家即位的儀式。
“恩??”林裴商呆了一下,抱住安逸嚷嚷,“看好,他是我媳婦兒!不對,我是他媳婦兒!”安逸配合的燦爛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挑上眉打量安逸一番,輕點頭淡淡道,“恩,不錯。”
林裴商暴走,“不錯個屁!”順手狠狠拍安逸幾下。
“我看一路舟車勞頓你也累了,懷叔帶他們去商表弟原先的屋子休息吧。”
“是。”
我有些不可置信,這就是我期待中的仇情廝殺憤恨的血腥場面?爲什麼他可以這麼鎮定?鎮定的像本與他無關。不是應該先把安逸打得半死,然後把林裴商抓起來軟禁,接着……反正是血肉模糊,慘不忍睹纔是吧?!
“小道士,你又在瞎想些什麼?”
“沒,沒有,我什麼也沒想!絕對沒想你殺紅眼怒髮衝冠的樣子……”
呃,還是三十六計走爲上計吧。
就在我轉身欲拔腿就跑之際,“你要去哪兒?”修長的指尖捻住我後頸將我轉回去,我的頭低低的埋着,看不到他看我時的神情。
“許久未見師傅他老人家,我想,想回山上探望……”
手指由肩滑落至我的手掌,摩挲着將其嵌入手心,“明日再去也不遲,此時天色已晚,明日我命侍從替你備馬稍些乾糧。”
“不用了!我,我等下就走。多日不見師傅,甚爲想念。所以,我……”
另一隻手掌撫上我的頭頂,聲音中夾雜着淡淡無奈,“既然如此,便隨你。只是,記得早些回來。”他握住手掌的手使緊握得更緊,“怎麼辦,我怕是捨不得鬆開了。”
擡頭撞上那雙深幽懇切的黑瞳,心砰然一跳。
此刻他的眼神就如同初見時那般,如此深情的凝望,有種被深愛的熱切,引誘着我。
這仍是影子的錯覺嗎?
如果是,希望它能一輩子讓我錯下去……
黑夜再次籠罩大地,月光照射着所有能投射到光的地方,爲大地撒上一層銀光。樹蔭婆娑,沙沙的隨風擺動,樹影倒影在鏡面一般清晰的湖面,靜默悠長。
湖邊佇立着一個優雅的男子,單薄的影子被月光拉長,挺拔而優雅。男子擡頭望着天上的明月,若有所思。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後,侍從恭敬的上前,“主子,一切都準備好了。”
男子收回目光,微微扯上嘴角,淡淡的笑也被月光撒上銀色,無限耀眼。
漆黑的樹叢內走出另一個瘦弱纖細的少年,着一步一步靠近男子,滿面的無助和迷茫,還帶着揮散不去的害怕。
少年停在男子的身旁,縮着身子,低着頭躡手躡腳的問:“有,有什麼事嗎?”
男子居高臨下的俯視着少年,眉頭微皺,顯然對這樣的會面不滿。伸手捏住少年的下顎,將少年即將埋入地面的小臉擡高對上的眼睛。看到少年的臉,男子立刻舒展眉頭,心情愉悅起來。
少年不知所措的睜大眼看着面前那張俊美的臉龐,胸口壓抑的難以呼吸。
男子明朗的眼神直視着少年許久,似是想到什麼,扯起的嘴角越仰越高,可他的笑卻如同修羅,透着血紅一般,另人不寒而慄。
少年滿臉的恐懼,下巴被握着生疼,一股溼氣蒙上眼前。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麼,也不敢想會是什麼,現在圍繞他的除了恐懼,還是恐懼。
男子微挑眉,脣間輕啓,“現在,你可以去死了!”擁有那張美麗到極致的臉卻做着與其截然相反的事,修羅般的宣判着死刑。
少年的瞳孔無限放大,跌入恐懼的深淵,漸漸變爲漆黑的黑洞……
不要!
“嚇着了?莫怕,表哥跟你開玩笑罷了。”男子揚起不溫不火的笑意,心情頗好。
少年溼漉漉的眸子由驚恐瞬間變爲無神恍惚,喘着粗氣,雙手緊抓胸口,瘦弱的身子不停發抖,癱軟無力而迷惑的仰頭。
“麒表弟,你向來身子不好,趁着夜裡空氣清新該多出來透氣纔是。怎樣,現在感覺如何?是不是覺得呼吸順暢了許多?”
少年的目光撞上男子深邃的眼眸立刻觸電般收回目光,唯諾的,“謝,謝舜表哥關心……”
“夜裡風大,麒表弟還是早些回屋歇息吧。”
望着那個瘦弱單薄的如一陣風就能吹倒嫡瓷小人付丁一仍是心有餘悸,剛纔那一刻真怕他真把他從河岸邊推下去……
“怎麼樣?好玩嗎?”玩味般的聲調朝着付丁一隱避的樹叢。
付丁一緊抿着嘴從樹叢走出,憤恨的,“一點兒也不好玩!”
付丁一真的生氣了!怎麼能這樣?剛纔他的心嚇得差點停止跳動。
“我就喜歡看你生氣的樣子。”臉上揚起難得的燦爛笑容。
付丁一隻覺無力,“你這個人怎麼這麼惡毒?”
他的手輕輕撫過付丁一的雙頰,一觸到付丁一便蹭得紅透臉,連耳朵也的通紅。
雙頰粉紅的模樣可愛的讓他愛不釋手,溫溫軟軟的嗓音化在口中。
“可惜,你偏偏愛上惡毒的我。”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你竟然成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部分。你的倔強,你的執著,還有你吃醋的樣子,早已深深刻在我心底。
是你引誘了我,所以,要用你的一生來賠償。
付丁一,你的下半生由我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