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酒店的路上,兩人坐在車後座,沒有人主動開口說話。
時音一直在舔嘴上破皮的那個地方,舌尖掃過的時候會有鮮甜的味道。
她儘量不去看祁嘉禾,一路側眸望着窗外的景色,五指卻不由自主地攥緊了衣角。
此時已經是深夜,大街上沒什麼人影,連車輛也是寥寥駛過,車裡的氣氛安靜得有些詭異。
酒店很快到了,兩人兀自下車,阿木把車開到地下停車場,進電梯的時候,祁嘉禾微微頓了頓腳,讓她先進。
過程中兩人沒有任何交流,可卻像是有一種無名的默契,讓彼此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
時音心裡清楚,想必祁嘉禾比她更清楚。
他在等她的回答。
房卡還在口袋裡,不等時音掏出來開門,許佳怡直接從裡面拉開了門。
“你去哪了!怎麼像上次一樣電話也打不通,你知不知道我都快急死了——”
一番焦急的問候還沒說完,許佳怡的視線落在她身後的祁嘉禾身上,剎那間便止住了下面的話,站在門口愣了愣。
“沒事。”時音看着她,聲線壓得低低的,“佳怡,能不能給我們一點時間?”
許佳怡很快回過神來,連着說了好幾局“好”,便從房裡走了出來,眼睜睜看着兩人在自己面前走進了房間,祁嘉禾還順手合上了門。
她乍一看到祁嘉禾,還以爲他是過來給時音驚喜的。
可看這架勢,時音也看不出來有多高興。
搞不懂。可能這就是兩人之間獨特的交往方式吧。
許佳怡撓着頭一邊往休息區走。
不管怎麼樣,時音安全回來就好,她再回來晚點,自己可就得報警了。
房內。
時音身上沾了泥土,也沒急着往牀上坐,從揹包裡翻出換洗衣服進了浴室換了一套。
她走出浴室的時候,祁嘉禾正站在陽臺上,隔着落地的玻璃窗看着外面的夜色。
聽見身後傳來的腳步聲,他微微擡起眼眸,從玻璃上看見她的倒影,於是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轉過身去看着她。
這是兩人數天以來第一次相見。
她的髮絲稍顯凌亂,表情卻是平靜的,似乎已經做好了面對他的準備。
祁嘉禾的心突然重重地跳了一下。
半晌,誰也沒開口說話。
“你又救我一次,謝謝。”
還是她率先開了口,語氣疏離而客氣。
祁嘉禾沒說話,只是安靜地看着她,漆黑的瞳仁裡,清晰地倒映着她的模樣。
他等的不是這句。
時音抿了抿脣,明白自己最終還是躲不過,於是乾脆也攤開了說:“這兩天我認真思考了一下我們之間的事情。”
祁嘉禾薄脣緊閉,放在身側的手微微收緊,心底似乎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可他到底還是什麼也沒說。
遵從她的選擇就好。
誰知她再開口時,卻說了件毫不相干的事情:“今天中午的時候,我好像看到你的車了,是你嗎?”
祁嘉禾眼神微動,好一會才低低地“嗯”了一聲。
時音點頭,似乎只是隨口一問,很快又回到剛剛的正題上,“我覺得這件事對我來說雖然不那麼容易接受,但是我也有權利知道其中的內情。所以現在,我想問問你,你當初……爲什麼要那麼做?”
爲什麼……會在巷子裡尾隨她,爲什麼要對她做那種事情,爲什麼又在最後關頭收了手。
縈繞在心頭數年的問題,這會似乎終於找到了一個發泄口,她想問問當年那個險些鑄成大錯的人,想知道一切的緣由。
祁嘉禾靜靜地看着她,半晌,他忽然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來。
“你笑什麼?”時音擰眉,忽然覺得渾身汗毛倒數。
祁嘉禾卻搖搖頭,凝視着她,開口的聲線又低又啞:“這重要嗎?”
時音被他問得一堵,一時間硬是沒答上話來。
“重要的是,我做了,你也確實因此恨上了我,不是嗎?”他緩緩勾起脣角來,露出一個有些殘忍的笑意,“錯就是錯,還需要理由嗎?”
時音攥緊了拳,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片刻後,她定了定心緒,開口:“是啊,錯了就是錯了。”
祁嘉禾目光森然。
他不指望她能說出什麼大義凜然的話來,如果她還是恨他,就讓她一直恨下去吧。
反正他在她心裡,大概也已經劣跡斑斑了。
“可人生在世,還沒犯過幾次錯呢?”時音又開了口,“我總不能,因爲你年少輕狂的時候一時失足,就給你打上萬劫不復的標籤吧?我現在只是想要一個理由,你別搪塞我,好好跟我說一下,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
祁嘉禾看着她的眼睛,目光中似乎有幾分微微的動容,看不太真切。
他眉骨犀利,在燈光的照射下,隱匿了眸子裡的神采。
“知道了又能怎樣?”他輕輕地笑了一聲,語氣裡意味不明,“已經過去的事情,說了還有意義嗎?你就那麼想要一個原因?”
哪怕是解釋,都來得未免太晚了。
“怎麼沒有?”時音看着他,聲線裡也帶着幾分賭氣的意味,“現在當事人就站在你面前,找你要個說法你都不肯,你是真的有對那件事感到抱歉嗎?你起碼給我個合理的理由,讓我不要稀裡糊塗地矇在鼓裡好嗎?”
她真的恨極了祁嘉禾這副“你別管”的架勢,好像就算天塌下來,他也能自個頂着似的。
所有事他都埋在心裡,不解釋,不過問,不會被外界的任何事情所幹擾,時音有時候簡直懷疑他是不是人。
良久。
“你真那麼想知道?”
或許是她的情緒有些激動,祁嘉禾忽然開了口,語氣裡帶着幾分鬆動,如果細聽,或許還能聽出幾分試探的意味。
“如果當年的事情,是我身不由己,你是不是就能原諒我?”
時音愣在原地,目光微微閃爍地看着他。
他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身不由己?
那種事情,也能身不由己的嗎?
“告訴我,時音。”他看着她,聲線平靜,卻隱隱藏着幾分不易察覺的細小情緒,“如果那個人不是我,你也能原諒嗎?”
他的目光裡,閃爍着細微的、支離破碎的隱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