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音不太確定他這話具體是什麼意思,但注視着祁嘉禾的眼神,她恍然間似乎從他的視線中看出了幾分晦暗的掙扎。
她張了張嘴,喉嚨裡乾涸無比,“假設性的事情,我沒辦法回答你。”
可實際上,因爲那個人是祁嘉禾,所以她纔會想要原諒。因爲兩人已經在一起生活了這麼久,所以她不願意輕信他曾經是那樣的人,寧願給他一個向自己解釋的機會。
換作是其他人,她想,自己大概是不會原諒的。
“但是,如果那個人是你的話,我想我可以試着接受。”
她微微垂下眸子,輕咬着下脣,不去看他的表情。
她已經把一顆心剖析得足夠直白,如果他還是決意和她拉開距離,時音想,自己也沒必要再堅持下去了。
祁嘉禾良久地看着她,視線裡沉沉暈開星點的動搖和猶豫。
良久。
他轉過身去,望向窗外車水馬龍的夜色,喉結上下滾動一番,緊跟着才低低地說了句:“時音,我沒你想象的那麼好。”
不是自謙,是真的沒有。
他身上揹負的東西太重了,不想讓她跟着自己一塊陷進去。
所以即便是他也動心,可還是時刻提醒着自己不能放縱。
這話落入時音耳中,便成了拒絕的意思。
一顆普通作響的熾熱的心臟頓時像是被人澆了一盆冷水似的,瞬間沉寂下來。
時音擡起眼瞼,看着他的背影,有酸澀的感覺一點點慢慢涌上喉嚨,被她盡力壓制下去。
“那行。”她說,語氣平靜無比,“既然這樣的話,就離婚吧。”
餘生的路還很長,她沒有辦法和一個不愛自己的人生活在一起。
上次她說出這樣的話時,是誤以爲祁嘉禾心裡還裝着前女友,那時候的他聽完,只是安靜地接受了她的建議。
而這次,她話音剛落,落地窗前的男人卻驀地回了頭,一雙精銳的眸子直直鎖在她身上,表情似有詫異,也似有隱怒。
他以爲自己能坦然接受這個結果,可現實是,僅僅是聽她提起,他都覺得無法忍受。
“張口閉口就是離婚,這段婚姻對你來說根本就無足輕重嗎?”他問,漆黑純粹的瞳仁緊盯着她的臉。
“不然你想讓我怎樣?”時音冷漠地看着他,“你可以和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一輩子,不代表所有人都可以。我還有大好青春,足夠我另覓良人。”
祁嘉禾攥緊了手,因爲太過用力,連關節處都隱隱發出咯吱作響的聲音。
不得不說,聽見她說出“另覓良人”幾個字的時候,祁嘉禾心裡壓抑的怒火瞬間被徹底點燃,這種情緒反映到臉上,便成了蹙眉慍怒的表情。
是,這不正是他想看到的結果嗎?可他一點都不覺得高興。哪怕他已經爲這一天做足了心理準備,可真正聽見她說出來的時候,他還是覺得胸口憋悶難當。
胸口積鬱了數天的情緒此刻滿滿當當地盛着,似乎下一秒就要衝破束縛。
“更何況,我也沒看出來這段婚姻對你來說有什麼重要意義。”時音冷笑一聲,神色清冷地看着他,“如果僅僅只是爲了祁爺爺的命令才勉強自己和我在一起,我覺得我們還是好聚好散比較體面。”
總好過最後大家撕破臉皮,鬧得無法收場。
祁嘉禾凝視着她,眸光漸沉。
心裡有個聲音不停在叫囂,吵得他頭痛欲裂。
緊繃的那根弦被拉到極點,只要一點點刺激,就能徹底崩裂開。
他忽然就不想忍了。
“所以離婚,對你我都好。”她開口,聲線淡淡地說出這句話。
腦海裡好似傳來一道銳利清脆的響聲。
那根弦,斷了。
胸口的困獸脫籠而出,張牙舞爪,將他的理智盡數湮滅。
甚至他自己都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先一步行動了。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三步遠,祁嘉禾長腿一動,立刻就走到了她面前。
時音還沒反應過來,右手手腕已經被他死死拽住,整個人被他借力一帶,直接撲進他懷裡。
松香味撲面而來,她瞪大眼睛,撞進一個堅實硬朗的懷抱,知覺還在反應過來的路上,她整個人已經被他摟進懷裡。
陳年舊事如同潮水一樣漫過她的思緒,一秒後,應激反應鋪天蓋地地襲來。
她渾身如篩糠般瑟縮起來,反胃感不加修飾地席捲了所有的理智,她伸出雙手,強硬地推拒着他,卻被他按着後腦摟得更緊。
“你鬆開!”
她牙關打顫,連聲線都支離破碎。
他的體溫環繞過來,帶着讓人無法抗拒的霸道力度。
“覺得噁心嗎?因爲這樣,所以纔想走,是嗎?”
他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不知是不是錯覺,時音竟然聽出了幾分隱忍的痛苦。
外表無堅不摧如祁嘉禾,其實,對於曾經的事情,也有懺悔過的,吧?
這麼想着,她原本一顆激烈跳動的心臟突然就沉寂了下來。
身體的顫抖慢慢迴歸寂靜,或許是意識到了什麼,瞬間,她連排斥感都沒有那麼明顯了。
只這麼愣愣地被他摟在懷裡,一時間,她腦子裡只剩下一片空白。
“爲什麼……”兩人就這麼保持着這個姿勢半晌,時音才低啞着聲線開了口,語氣裡帶着幾分隱隱的哽咽,“你明明……也是在乎我的,卻連一個解釋都不肯給我。”
非要等到她萬念俱灰把所有的希望都拋卻光了,對他說出離婚這種話來,他才肯表露一二。
她就知道,她明明有預感的,如果不是在乎,他又怎麼會對她坦白一切?
因爲擔心那段殘破的過往會成爲日後決裂的導火.索,所以乾脆選擇了自己攤牌。
他在孤注一擲的那一刻,就已經萬念俱灰了。
他將最真實的自己剖開呈現在她眼前,卻又私心地想隱藏一部分不堪,所以纔不願意告訴她原因。
是這樣……吧。
像是生怕她下一秒就會消失不見一樣,祁嘉禾更加用力地抱着她,那力道幾乎要將她揉進骨血裡。
他面龐上浮現細微的痛苦神色,微微垂下頭,將面龐埋在了她的脖頸處。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皮膚上,不出意外地引起她的渾身戰慄。
這是兩人最親密的接觸,一如六年前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