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合上,或許是考慮到等會還要見家人,祁嘉禾到底也沒再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只是冷着聲音囑咐道:“等會多笑笑,別老苦着一張臉,不吉利。”
時音擡眸看了一眼他的側臉,心裡有些悻悻,心道這句話你怎麼不跟自己說呢。
但她還是儘量扯了扯脣,讓自己臉上的肌肉看起來不至於那麼僵硬。
電梯門打開,內裡光線明亮的景象躍然眼底。
寬敞的大廳裡,喧鬧的人聲不時落入耳中,繁華的水晶吊燈從頂層天花板一直蜿蜒下來,明黃色的燈光令在場的一切看起來都有些迷醉,夠籌交錯,衣香鬢影,熱鬧非凡。
祁嘉禾率先走出了電梯,時音擡腿跟上,和他並肩走在一起,脣角早已噙上了一抹淡淡的笑意,阿木則提着禮物跟在兩人身後。
一個高大有型,一個溫柔相依,在任何人看來,這兩人都是再般配不過的一對。
在場衆人早有人一眼看見三人,先噙了笑意過來打招呼的是一箇中年男人,他臉色隱隱泛着病態的蒼白,但大約是保養得不錯,他外形倒未見有多老,只是眯着眼睛笑起來的時候,眼尾會有淺淺的皺紋。
“嘉禾,怎麼來的這麼晚?”那男人衝祁嘉禾招了招手,很快走了過來,臉上的表情很是高興。
“路上有事耽擱了。”祁嘉禾淡笑,禮貌衝對方頷首,又微微向時音偏了偏頭,介紹道:“這是時音。”
“你就是嘉禾的老婆吧?”男人笑得開懷,對時音點了點頭,沒有一點生分的意思,“這還是頭一回見面呢,我是他大哥,祁東青。”
祁崢嶸本有兩個兒子,可惜小兒子早夭,祁家偌大的家業便只能由唯一剩下的大兒子祁海來繼承。到了祁嘉禾這一輩,祁海又有了四個孩子,祁嘉禾是老三,上面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下面還有一個弟弟。
由於祁海有過兩段婚姻,所以膝下四個孩子年齡跨度有些大,最大的祁東青已經四十多歲,下育有一個女兒。最小的祁少禹才25,只比時音大了兩歲。
這些都是從外界都能打聽到的消息,並不算怎麼稀奇。
傳言說祁嘉禾幼年一直在國外學習,九歲纔回到國內。他掌權後行事又極爲低調,所以有關他的消息少之又少。
見對方主動自我介紹,時音也噙着笑意微微頷首,禮貌道:“大哥好。”
想必祁家人都知道她這個便宜媳婦並不怎麼受祁嘉禾待見,但祁東青剛見面就對她這麼客氣,卻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
不管怎麼說,這個開端讓時音稍微放下了一顆忐忑的心,不由自主地開始設想接下來見到的祁家人對她會是什麼態度。
漸漸的,很快便有其他人注意到了祁嘉禾的出場,陸續便有人上前來打招呼。
這些人多是江城的名家世族,或是祁老年輕時的至交,一個個眼力見都好得很,沒有人主動問起時音的身份。祁嘉禾也沒再對別人介紹時音,只是對他人的招呼禮貌示好。
時音跟着他一塊叫着這個伯伯那個叔叔的,自己都有些眼花,不由得在心裡疑惑祁嘉禾到底是怎麼記下這麼多人的。
忽的便聽見一道蒼老又不失威嚴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帶着隱隱的怒意,擲地有聲、鏗鏘有力:“祁老三,你是不是看我拄不動柺杖了,就連樣子都懶得裝了?來了不先上樓看看我,還得讓我這個壽星親自來迎接你是吧?”
偌大的客廳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朝着聲音來源望過去。
時音和祁嘉禾同時回過頭,只見一白髮蒼蒼的老人坐在輪椅上,被一個約莫三十來歲的漂亮女人推着停在了兩人身後不遠的地方。
老人家精神矍鑠,雖然看着年歲已經不小,但目光精銳,精瘦幹練,頗有幾分不怒自威的意思。
衆人的聲音此起彼伏,紛紛喚道:“祁老。”
祁嘉禾垂下眉眼,朝着老人微微彎下腰來,字正腔圓地喊了一聲:“爺爺。”
時音還在發愣,這會卻已經不由自主地跟着祁嘉禾一塊向老人鞠了一躬。
來人正是和她有過一面之緣的祁家老爺子——祁崢嶸。
“還知道我是你爺爺呢?我當你翅膀硬了六親不認呢!”祁崢嶸怒目圓睜,一副很是生氣的模樣,“要不是冬青告訴我,我還不知道你真敢來!爺爺的壽辰你都遲到,真當我捨不得教訓你是吧?”
祁嘉禾低眉順目,既不惱怒也不辯解,只溫聲道:“您教訓的是。”
時音還是頭一回見祁嘉禾這麼順從的模樣,一時有些驚奇地側眸看了他一眼,卻見他目不斜視,視線始終穩穩落在老人身上,臉上的表情是她從未見過的恭敬嚴謹。
這一剎那,她似乎終於明白爲什麼即使是個人主義這麼強的祁嘉禾,也願意強忍下對她的厭惡,和她領證了。
他對祁崢嶸保持着絕對的服從和尊敬,不會忤逆他一分一毫。
就算老爺子的命令讓他極度抗拒,他也會答應。
可今天遲到這事也不是祁嘉禾的錯,卻讓他當着衆人的面被老爺子訓斥了。
時音心裡有點愧疚,要不是她捅出這麼大的簍子,今天的一切應該都挺順利的。
當時她要是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沒有淋宋蓉那一身咖啡,那麼接下來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念及此,她輕聲開口:“爺爺,您別怪他,今天要不是我耽誤了時間,我們本不會遲到的。我給您賠個不是,希望您別生氣。”
她向老爺子微微鞠了一躬,臉上露出歉意的笑容。
祁嘉禾側目看着她的側臉,眸光幽深,翻涌着晦暗難辨的複雜情緒。
祁崢嶸顯然沒有想到時音會這麼說,表情有些愣了愣,目光很快轉到她的臉上。
“到底是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尋常丫頭,這種場合都能遲到,可見是一點都沒把老人家放在心上。”
一聲輕哼過後,先前給老人推輪椅的女人臉上揚起不屑的笑意,出口的話處處帶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