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不僅是時音向他投去了複雜的目光,就連祁嘉禾也輕蹙着眉頭朝他看了一眼。
氣氛一時有些微妙,祁崢嶸於是輕咳兩聲,打破尷尬:“時音,爺爺今天讓你們過來,你應該知道是什麼意思吧?”
時音看了一眼黎裕,坦言道:“知道。”
黎裕的表情有些鬆動,欲言又止的模樣又加深了幾分。
得知自己不用再解釋一遍來龍去脈,祁崢嶸也像是鬆了一口氣,他的目光在黎裕和時音之間來回徘徊了幾遍,最後落在陸睿身上。
“黎家的事情,你早就知道啦?”祁崢嶸又回眸看了一眼時音,語氣裡帶着試探。
時音知道他這話是說給黎裕聽的,老人家大概不知該如何開口面對她,所以才假借了好友之口。
她點點頭,“嗯。”
黎裕的臉色便有些尷尬。
時音能理解,畢竟他原先應該是想跟自己來個大團圓認親的大結局的,沒想到她卻先一步得知了實情,沒準還在心裡思量,他作爲外公,爲什麼沒有在第一時間認回自己。
造成如今這種局面,實在相當尷尬。
“時音,你……”黎裕張了張嘴,終於開了口,語氣裡帶着躊躇,“你不會怪我吧?”
怪他一直沒有站出來和她相認,怪他沒有教好自己的外孫,讓他從中作了不少梗。
時音看了他片刻,緩緩笑起來:“哪裡的話,我沒理由怪您。”
她甚至對當初的內情還不怎麼清楚,沒有一個人對她說明一切的起因,因此現在說這些,未免太過突兀。
頓了頓,她把自己心裡的想法說了出來:“我覺得,關於我媽媽的事情,多少還是告訴我一些吧。”
聞言,黎裕看了一眼陸睿,目光有些複雜。
但沒人能拒絕她這種並不過分的請求。
於是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黎裕對她緩緩講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從黎家的發家、在香島的地位,到他的小女兒是在何種場合認識了時錦程、後來又是如何爲了愛情而奮不顧身地同他對抗,最後毅然決然地放棄衣食無憂的優渥生活、跑去和那人私奔的,整段清晰完整的故事。
時音是第一次從別人的口中聽到關於自己母親這樣詳細的往事,儘管心裡早有準備,她還是難免被觸動。
故事講完,全場的氣氛都靜謐了許久。
就連祁崢嶸也有些唏噓這段往事,一直沒有說話。
最後,還是時音率先開口,打破了尷尬:“所以,您是打算認回我嗎?”
她落落大方,坦然自若,看向黎裕的時候,眼神清澈又誠懇,反倒令對方有些啞然。
“我是想,如果你沒有意見的話……”黎裕有些侷促地搓了搓手,看起來有些惶然,“要是覺得太突然了無法接受,也不急這一時。”
年事已高的老人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語氣是十足的小心,就像是生怕她說出什麼拒絕的話來似的。
“我沒有意見。”時音當即回答,轉而去看一旁的陸睿,“這位呢?有意見嗎?”
驀地被拎出來擺在檯面上要求作答,陸睿還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反應過來,看向時音的眼神裡露出幾分若有所思的深意,“我能有什麼意見?失散多年的表妹迴歸大家庭,我除了高興還能有什麼想法?”
“是麼?”時音看着他微微一笑,深意滿滿,多的話卻並沒有再說。
這一笑卻讓陸睿沒來由的缺了幾分底氣,總覺得自己的想法好像都被她看穿了似的。
大概也是沒想到一切會進展得這麼順利,黎裕老爺子顯然有些喜出望外,他先是愣了一下,爾後才笑得不可開交,“好,好,太好了。”
“只是啊——”時音卻突然話鋒一轉,開了口,“香島怎麼說離內地也有段距離,我要是真入了祖籍,這一來一回的,探親肯定不太方便吧?”
事情比自己預想中還要順利不少,黎裕顯然是高興大過憂慮的,這會對於她的顧忌,一時也並沒有覺得太困擾,只說:“這不算什麼難事,憑你個人意願,你想在哪裡常住都可以,外公不勉強你,你開心就好了。”
“新的就是比舊的親呢。”陸睿扶額看着時音,笑了笑,語氣裡頗有幾分自嘲的味道,“之前還說一定要把人接回香島多住段日子,習慣習慣風水,現在就全都依人家的了,叫我這個當外孫的看着多眼紅呢。”
時音接收到他的目光,只是輕輕笑了笑,沒有說話。
“時音在內地住慣了,回香島生活不習慣,她也不會講粵語,生活上肯定有諸多不便,你這個做哥哥的,就不能爲妹妹多考慮考慮嗎?”黎裕不滿地看他一眼,“再者說,你不是常年在內地嗎,做哥哥的多照顧照顧她,也是應該的。”
他本意只是想讓兩人多接觸接觸,熟悉一下。
可時音把老人的話聽在耳朵裡,只覺得想笑。
黎裕應該還不知道之前自己被陸睿差人綁架過的事情,所以才能這樣毫無防備地將兩人往一塊湊,試圖培養一下兩人的關係,好營造一幅其樂融融兄友弟恭的景象。
只是這話聽在幾位當事人耳朵裡,卻是別有寓意。
“您倒是也心疼心疼我啊。”陸睿嗤笑一聲,絲毫不掩飾言語間的怠慢,“我爲黎氏操心勞力了這麼久,現在還得分心去照顧一個剛認回來的妹妹,我就不累麼?”
“是啊,還是算了吧。”時音看着陸睿,假笑得毫無破綻:“怎麼說我也二十好幾了,照顧自己這種事情,還是能做到的。”
畢竟真把她交給陸睿,沒準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
見兩人你來我往十分客套,絲毫沒有要好好相處的意思,黎裕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卻也無可奈何。
他知道這麼些年來,黎家和時音本就沒什麼交集,親情淡薄更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最小的一輩裡,也就只有這對錶兄妹兩棵苗苗了,黎清音的事情過後他越發意識到人情難系,因此也更不願意再看孫輩的兩人生出什麼摩擦來。
“那你們自己說,應該怎麼辦?”無奈之下,他只能這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