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奶孃和彩霞在此聽了張蜻蜓的一番話,心中對她也有了些諒解。
她剛剛跟那些姬妾丫鬟們所說的那些話,雖然兇悍了些,但卻是符合二少奶奶本性的。這證明她理智未失,那是不是因爲孃家人走了,所以才變得如此脾氣古怪?
再有那日章泰寅天黑了突然跑來,她們幾個可是親眼見到過的,會不會是家裡臨時出了什麼變故?可張蜻蜓爲什麼又什麼都不肯說呢?
終於,等到張蜻蜓要走的時候,周奶孃鼓足勇氣開口了,“姑娘……”
“你就安心在這兒照顧好二姑奶奶,其餘的事情不必你操心。把該拿的款兒拿出來,別讓人小瞧了去!”張蜻蜓兇巴巴的總算是說了幾句帶着關心的話,已經讓周奶孃心裡好受了許多。
她又冷冷的掃了彩霞一眼,“這次讓你來的意思你懂了麼?”
彩霞心中似是隱隱猜到了一種可能,卻又不敢細問,點頭稱是,心中莫名的安定了幾分。
安排妥當,從鄺家出來 ,張蜻蜓的目光就落到琴姐黃桃等人的身上。
她們幾個跟着自己的時日尚短,都挺本分的,想來不至於壞事。不過適當的敲打敲打還是有必要的,“你們幾個,對我今日處理綠枝之事有什麼看法?”
呃,這讓他們怎麼說?琴姐年紀稍大,所有的目光先集中在她身上,想了想,她硬着頭皮開口了,“綠枝姑娘可能話是沒說好,但她平日裡對二奶奶還是挺忠心的。”
“那你是說我讓她去洗衣裳洗錯了?”
琴姐心善,雖然知道有可能觸怒於她,還是盡力說了句,“這倒也沒錯,只是現在天冷,不如讓綠枝姑娘洗幾天就還是回來吧?”
張蜻蜓輕笑,“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要教訓綠枝不是因爲她說錯了話,而是她沒擺正自己的位置。你們都得給我記好了,你們拿的是我的錢,這並不是說我就是老大,說什麼就是什麼。只是你們既然在我手下做事,心裡就得有個分寸。要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有時候主子要做什麼事,沒必要什麼都跟你們交待清楚吧?所以你們在不知道的情況下,就不要亂出主意亂說話,只要老老實實把自己分內的事情辦好就得了。至於其他,就不是你們該操心,也不是你們能操得了心的事。懂了麼?”
懂了。再傻也聽出來了,二奶奶這意思就是讓他們都別多管閒事。
很好!眼睛跟貓似的眯起,張蜻蜓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一番敲打下來還是很有成效的,因爲在接下去再去到胡府的時候,她們就是眼睜睜的看着二奶奶對胡家叔嬸冷嘲熱諷,極其取笑,也沒一人再多看一眼。
武烈侯府
胡世南夫婦真是覺得倒了八輩子黴了,怎麼他們一要出門,就把這個女人給招來了?難不成是胡浩然和董家那小兔崽子故意的?
這可真是冤枉他們了,他們也不知道是哪陣香風把張蜻蜓給吹來的。過年這些天,一直忙着給董老爹翻案,他們除了前些天上門拜了個年,一直也沒空聯絡。
好不容易董家的事情結案了,胡浩然就要趕叔嬸出門了。這可是已經得到皇上金口御批的,任他叔嬸再要鬧騰,也沒了法子。
受了這麼多年的憋屈,胡浩然這回可一點都不手軟。不僅是耀武揚威帶着董少泉回了府,還讓這位理財高手把家中的錢賬徹底清算了一遍。
反正鋪子也歇了業,好幾位賬房先生都閒着,全給武烈侯重金禮聘了來,就是要把侯府這些年的糊塗賬弄個清清楚楚。章泰富跟在這邊,可是結結實實學到了不少東西。
當然,胡家叔嬸肯定是不願意弄清楚的,那簡單啊,直接關門搜屋。必要時候,就得拿出點鐵血手腕出來對付。
其實要依胡浩然真實的想法,是連查也不必查的,直接讓他們淨身出府,只送些隨身衣物派人趕回老家便罷。
但董少泉卻以爲不妥,兔子逼急了還咬人呢,鬧得太過,萬一他們撕破臉四處亂吠倒是於侯府名譽有損了。再者說,萬一家底早被他們掏空了,只餘個空殼怎麼辦?還是得把銀子逼出來才叫完事。
所以賬還是要查的,不僅要查,還得查得有理有據,將來不論是誰問起來,把這些東西拿出來給人家一瞧,誰都拿不着胡浩然半分錯處。
於是胡浩然就不管了,徹底交給董少泉,他只負責看住這些人,必要時使用些武力威嚇。
到末了,賬還沒結,這每日查出來的問題,就讓胡世南夫婦心虛了。這些多年,他們在家中揮霍了多少錢財,剋扣了多少原本屬於胡浩然兄妹的東西,他們自己心裡都清楚。
從前是欺他們年幼無知,家裡的賬也沒怎麼仔細清理過。誰曾想遇上了董少泉,偏生這小子還有朝一日回到家中大模大樣的查起了賬本,這讓他們怎麼隱瞞?往哪兒推,董少泉都有法子揪出漏洞。
說是十年前的陳年老賬記不清,那董少泉可以讓人去花錢的鋪子一筆筆的對。
說你們名下沒錢是吧?那就到京城各大錢莊去查證,不僅是他們二人,還有幾個子女,親戚心腹下人等等一併下手,逼得他們不得不一點一點往外吐銀子。
等到最後所有的賬一歸攏,董少泉見約莫剩的只有兩三千兩銀子,這才收了手。胡家叔嬸還有幾個子女的婚嫁都要用錢,把這點錢留給他們,只能讓他們餓不死,卻又過不太好。
算計已畢,這才把賬本往胡浩然面前一交,讓他逼着叔嬸簽下契約。寫明是從他手上拿了五千兩銀子的養老錢才走的,若是不籤,那就繼續查,而且最後給的肯定沒這麼多。
胡家叔嬸真是給董少泉算得山窮水盡了,沒奈何把這契約簽下,胡浩然就開始趕人了。胡世南夫婦過慣了京城繁華,不大願意離開,想趁着京城局勢不穩,能賴一日是一日。更何況胡浩然上回還在皇上面前拒絕了賜婚,以身有隱疾爲由,擺明是不想娶媳婦的。
既然如此,那按照規矩,肯定得從他們家挑一個男孩過繼到胡浩然的名下,那侯府的家業往後不還是他們的?
可是胡浩然卻沒這麼多功夫陪他們閒扯了,今兒直接連車馬都全部備好,逼他們離京。
胡氏老家在南方,從京城離開,走水路是最便利的,碼頭那兒的船隻都已經包下了,只等他們上船,就能把他們一齊拖走。
胡家叔嬸磨蹭了半天,意思還想拖出什麼變故來,卻偏偏好巧不巧的遇上張蜻蜓也沒打招呼就來串門子,這下子兩邊一相見,盤二奶奶嘿嘿笑着就湊上來了。
眼光圍着胡世南夫婦滴溜溜打了個轉,張蜻蜓可還記得從前在她去邊關之時,這二位是如何來羞辱她們的。有仇不報非君子,更何況撞上盤二奶奶心情不爽,那就一定要上來痛打落水狗。
“這就要走了?怎麼也不提前告訴一聲,我好帶掛鞭炮來,替你們歡送歡送?哎呦喂,這可怎生是好?往後沒了您二位這麼明白事理的叔嬸再一旁管着,我和我弟弟往來豈不是更加密切也沒人提醒了?”
“你這女人到底還知不知道廉恥的?”胡世南給她這冷嘲熱諷弄得下不來臺,臉紅脖子粗的跳腳怒斥。
胡浩然明白張蜻蜓的一片好心,但就是要跟自家叔嬸拌嘴,也別拿自個兒的名聲開玩笑呀?這還在大門口,讓人聽到多不好?給董少泉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去勸勸。
“我是不知道廉恥,但請問二位知道麼?要不要寫下來教教我?是怎麼明白事理的叔嬸纔會虐待得自家的侄兒侄女連家裡住都住不下去?這可真是好本事啊!”
張蜻蜓還待多說幾句表示一下自己的“敬仰”之情,卻給董少泉拉開了,“姐,算了。浩然,你去送二叔二嬸出門。”
胡世南夫婦要是還能呆得下去,那就真是不要做人了。這回半點也不推脫,立即改上車的上車,該上馬的上馬,一溜煙的出了侯府大門。
爲了表示禮貌,也爲了監督他們上船,胡浩然親自送人了。
打發他們出了門,董少泉這才把張蜻蜓往裡請,“姐,你今兒怎麼來了?心情不好?”
章泰富瞧見三姐來了,已經泡好了香茗,擺上了糕點,憨笑着迎上來,“姐,喝水。”
張蜻蜓啾了這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堂弟一眼,心下難受,“你出去,我有話跟你少泉哥說。”
看她臉色不好,章泰富也不知出了什麼事,很聽話的下去了。
張蜻蜓看着董少泉,“弟,姐沒什麼事求過你吧?”
一句話,董少泉直覺的就知道出事了,“到底怎麼了?”
張蜻蜓吸了口氣,眼中隱有淚光閃現,“你什麼都別問了,你只要答應姐,不管出了什麼事,你都要幫我照顧好阿富,行麼?”
董少泉神色凝重起來,“姐,到底是出了什麼事?你若是不把話給我說清楚,這個忙我不能幫。”
張蜻蜓內心掙扎了良久,才擡眼問他,“那你信得過我麼?信得過,就別問我,行麼?”
見一面剛強的姐姐在目光中竟然帶了一抹極罕見的哀婉,董少泉心中一哽,不知道該不該問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