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隱死去的消息還是無人知曉,因爲神隱本就是時隱時現。唐閒每天還會處理那些給神隱吃的腐肉,將其全部丟到聖山下面。
他其實也知道這麼做的意義並不大。
但做事有始有終已經成了習慣,要不是時間不夠用,他還會忽悠一隻長耳古猿,將其發展爲一個二五仔。
甚至一堆二五仔。讓聖山時刻處在一種有內鬼停止交易的氛圍裡。
願景是美好的。
唐閒能做的卻也只剩下看書。
五天的時間裡,所有他能夠查閱的書籍,全部查閱過了。
也全部記下,對於礦區的瞭解,如今唐閒便算是古今第一人。儘管沒有找到幾個獸神的下落,可唐閒已經將整個礦區世界的地圖在腦海裡繪製出來,較之於人類世界現有的地圖,唐閒腦海裡的,多了不少細節。
倒也深夜的時候,唐閒開始計劃潛入,如何越過法官,去窺探那些人類。
可這個計劃不到二十分鐘就夭折了。
因爲這個夜裡,法官——提前走出了祭壇。
【你殺了神隱。】
“神隱?你在說什麼,我不知道。”
法官就這麼出現在唐閒面前的時候,唐閒內心也是驚訝不已。
【它的氣息消失了。】
“要不然怎麼叫神隱呢?”
唐閒似笑非笑的看着法官。
寒風蕭瑟,在這片林地裡,月光照在冰晶上,生出皎潔的光。
法官與唐閒,站在這片靜謐裡,看起來還頗有幾分唯美,可這二人心裡的想法卻很不襯景。
對於神隱的下場,法官已然猜到了幾分。但它沒有說什麼。
反倒是唐閒先開口:
“聖山圖書館裡的書,我已經看完了,關於這個世界我想知道的,上邊兒並沒有。”
【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在那裡,關於效忠法庭,你考慮的怎麼樣?】
伊甸血脈,是能夠治癒自己的法子之一。在祭壇準備好之前,法官不想讓唐閒生出抵抗情緒。
唐閒早就有了抵抗情緒,只是聖山可不好進,他也想多打探些消息。。
“這件事我得回到我的地方,去跟我的家人商量。”
【你有家人?】法官表示質疑。
“你是個孤兒就得全世界都跟着是孤兒?”唐閒可不讓法官佔半點便宜,哪怕是口舌便宜。
法官並沒有聽懂,說道:
【這個世界能夠左右你的,只有你自己,我尊重你的意志。】
“那就讓我回去。”
【但我不能讓你走。在後天,我會帶你去一個地方,在那裡你會見到你所想知道的一切,不如見過之後,再做考慮。】
法官的語氣很平穩。
但唐閒覺得這個語氣太熟悉了。
簡直就像是自己在神國裡,與那個神交談時一般。
這就是一個局,但看起來,法官要殺死自己,也需要做足夠的準備,這個準備會在自己來到聖山後的第七天完成。
他思慮一番,便點頭說道:
“好的,我知道了。”
得到了唐閒的答覆之後法官離去,唐閒看着法官慢慢消失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忌憚。
當夜,唐閒便再也沒有做其他的事情,耐心的等待着後天,也就是第七天的到來。
對於唐閒來說,第五日和第六日並無差別。
對於人間而言,就像是一場瘟疫開始席捲金字塔。
人們對於金字塔的種種印象,開始慢慢的改變。
這兩日裡,關於審判騎士的種種反常,讓人們開始恐慌忌憚。
……
……
聖山,第七日。
聖山依舊停留在極北之地,這個地方阿卡司曾經來過,叫紅蓮地獄。
雖然聽起來該是一個與寒冷無關的地方。
但紅蓮地獄的確常年被冰雪覆蓋。
在紅蓮地獄裡,也有一個傳說,當年阿卡司曾經也想知道這個傳說是否真實。
只是那個時候他不敢去聽。
他和唐索野可以在這裡輕易的殺死一隻埃爾克熊。但卻也不敢真的去冰湖之下,窺探紅蓮地獄是否是一隻巨大的烏龜。
就像長耳古猿們雖然好學好奇,卻也不敢在聖山裡開鑿地洞,窺探那個聖山其實是某個不知名的巨大飛行生物的秘密。
唐閒看着紅蓮地獄的景象,若有所思,玄鳥作爲通傳者在一旁顯得頗爲不耐煩,也頗爲不安。
“不要急,既然是去送死,那就得優雅,我要是火急火燎的走過去,那不就成了送頭廢物?”
玄鳥聽不懂唐閒的一些人類用語,唐閒也不在意,兀自說道:
“你知道嗎,前天法官找到了我。”
玄鳥沒有說話。
“它問我和你聊了些什麼?我說也沒什麼,就是想跟你聊聊,以後要不要考慮給我做事,我可以帶你找到你的主人。”
唐閒回過頭,不再看着紅蓮地獄的景象,而是看着玄鳥,壞笑道:
“所以你猜,爲什麼法官要把我叫去祭壇?你在法庭數百年來,是不是一次都沒進去那個地方?那個地方爲什麼叫祭壇呢?而法官獻祭我之後,你會是什麼下場?”
這下玄鳥坐不住了,它怒道:
【我對法官大人的忠誠,天地可鑑。你以爲法官大人會相信你的污衊嗎?】
唐閒一臉的疑惑:
“我沒有啊,我跟法官這麼說的,我說玄鳥對你的忠誠,天地可鑑,我對它用盡了手段,它就是不從啊。但說起來真奇怪,我這個人吧,對敵人說實話,敵人就是不愛信,它好像真的很懷疑你。”
玄鳥的心,彷彿掉進了寒冷的靈薄獄。
唐閒笑道:
“你想想看,所有古猿都看到了我和你相談甚歡,雖然那都是我裝的。而你呢,雖然沒有答應我什麼,可是猴言可畏不是麼?”
事實上並沒有長耳古猿敢去參玄鳥的本。畢竟長耳古猿們並不知道玄鳥與唐閒的那些事情,甚至不知道唐閒與法官之間的事情。
它們都以爲唐閒加入聖山,是一種合作。
只是玄鳥內心有鬼,終究是被唐閒說動心惶惶的。
“再想想看,法官降臨的時候,你曾經讓小白蛇等人離開,讓我離開。這話法官真的聽不到嗎?那個時候,神隱說不定就在你身邊。”
唐閒的笑容十分和藹可親,就像是在關心自己的下屬。
玄鳥卻感覺入贅冰窟。
“老實說,法官吧挺聰明的,多疑是個好習慣,歷史上但凡是有着多疑性子的人,尤其是多疑到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人,有不少可都是皇帝。它是這個世界的帝王,唯一還活着的獸神,你覺得它一旦多疑起來,你還能活嗎?”
“我想不需要我提醒你吧,你不是它的嫡系,那隻變色龍纔是。儘管你們表面上客氣,但我知道你兩私底下不怎麼往來。”
這句話唐閒是非常有把握的。
在擊殺神隱的時候,唐閒就感覺到那顆梧桐樹和神隱的躲在地相隔極遠。
神隱和玄鳥,像是刻意的不相往來,倒是給唐閒提供了便利。
唐閒跨動步子,這個時候,纔開始慢慢的往祭壇走去,但嘴巴沒停:
“時間不多了,你我皆是如此,你以爲法官真的信任你?信任你的話,爲何禁地以北,你從來不曾去過?爲何數百年來,它身邊一直有一隻神隱?”
“爲何那隻神隱現在不見了?你不妨想想,假如神隱一直在我們周圍呢?它如果正好在密切監視你呢?說不定此時此刻,它就在監管着你?”
“還有啊,如果你的主人真的是單純的死於數百年前那個機械生命,爲何萬獸法典不記載的更詳盡些?”
“交給我那片羽毛的人告訴我,六個獸神裡,是有叛徒的。法官能比破壞神和銀河更強嗎?可爲何只有它活下來了?數百年來,你應該不止一次問過法官吧?它是不是全部搪塞過去了?”
唐閒字字誅心。一連串離間臺詞如同炮彈一樣,打得玄鳥措手不及。
玄鳥聽着這些話,本能的不想去相信,但內心深處已然相信。
它比誰都清楚,法官大人一定是懷疑自己了,而一旦懷疑自己,自己必死無疑。
“你如果死了,那片羽毛的秘密,你就再也無法知曉了。倘若真的有叛徒,你難道不想親自爲你的主人報仇?”
說着這些話,唐閒神色從容的穿過了林道。
玄鳥收着翅膀,邁動着巨大的身軀,緩緩跟在唐閒身後,顯得很笨拙。
但這個時候玄鳥腦海裡的算計,前所未有的多。
唐閒也知道玄鳥正在權衡利弊。
“你既然在七日之前,就有放我走的意思,不如現在我兩聯手。我唐閒說話偶爾會食言,但在生意上,絕對不讓合作伙伴吃虧。”
“你幫我離開,我帶你尋找真相。”
【如果真相就在聖山呢?】玄鳥問道。
唐閒知道,玄鳥一旦這麼問了,就說明已經說動了玄鳥。
他必須調整好神態,在進入祭壇之前就將一切安排好。
“聖山裡的確還藏着一些秘密,那裡頭住着幾個人類,我不騙你,我的嗅覺能力十分強大。伊甸血脈帶來的。這些人類有着極其漫長的壽命,說不定也都是一些很特殊的存在,他們必然守着某個秘密,但這不是我們當前要知道的。
一旦要做的事情變得很多的時候,我們得選擇那個優先級最高的。探尋真相也是如此。聖山沒有那片羽毛,我要帶你去的地方,是給我那片羽毛之人的所在地。”
唐閒停下腳步,只是停了一秒不到,便又邁着步子走入祭壇。
青銅大門已經打開,法官的背影已經依稀可見。
“合作則有一線生機,不合作,我們兩個都得死。現在你可以開始做選擇了。”
唐閒也不等玄鳥答覆,甚至加快了腳步。
越是靠近那座祭壇,越是能夠感覺到自己彷彿走進了深淵,被某個巨大的惡魔注視着。
玄鳥沒有說話,它拍動翅膀,飛在低空中。彷彿是要防止唐閒逃走。
唐閒說道:
“在我對法官發動吞日的瞬間,你便施展你的能力,將我拉入靈薄獄,一定要快。”
玄鳥也不知道爲何唐閒就篤定自己會幫他。
只是看着法官的背影,它心中已然有了決斷。
它與唐閒一樣,越是靠近祭壇,玄鳥也有一股越發壓抑的感覺。它不得不停在大門之外。然後看着巨大的山門緩緩合上。
……
……
祭壇遠比唐閒想象中要大得多。
步入祭壇之後,唐閒便感覺到了一股不舒服的氣息,就像是某種東西在拉扯着自己。
法官就在三尊巨大的雕像下面。而唐閒則在祭壇的中心。
整個祭壇內很昏暗,如同冬日黃昏。但四個方位唐閒依稀可見。
每個方位有三尊聖物。這些生物都是各種奇怪的獸類,法官身後的雕像,其中一道有了裂痕。
“這是陣法,祭壇自然是要獻祭,我就是你的祭品?”唐閒開門見山。
這讓法官有些意外,足足沉默了好幾秒,纔開口道:
【你既然這般猜測了,卻還要前來?】
“我也走不掉。這些天我嘗試過跳山,但就如同不周龜所說的,整個世界處在你的領域裡,聖山其實是一個球,被你的領域標記的人,不管怎麼走,最終都會回到原地。”
法官點頭說道:
【你的確很聰明,可惜,你的身體裡有着我最爲渴望的東西。】
“這個祭壇你準備了許久,就是爲了狩獵我?陣法的原理是什麼?”唐閒問道。
【一些特殊品質的魂晶之間會產生奇特的共鳴,這種共鳴會產生領域,我所在的位置,便是生之位,你在的位置,便是死之位。】
“而你的因果領域,讓我永遠無法逃離這片區域,所以我現在只能被迫的被你吸乾生命?”
【你的伊甸血脈,無法抗拒這些死物帶來的傷害。】
“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手段,看來這個祭壇準備了很多年。而且一定不是專門爲了對付我。”唐閒並沒有反抗。
法官也認定唐閒無法離開:
【是,伊甸之主的存在,讓我一度忌憚,我一直守在這裡,一方面是因爲這這個陣法的獻祭能夠讓我獲得極少量的恢復,另一方面,這是能夠殺死伊甸族的地方。】
祭壇之內忽生風暴。
法官冷冷的說道:
【不僅僅是單純的殺死,還能讓原本不完美的你我,融合成這個世間最爲完美的生物。】
藏匿於聖物雕像內的十二顆特殊魂晶發出灰色的光。
這光芒像極了唐現在神國裡見到的神。
唐閒說道:
“如果我效忠於你呢?”
【如果神隱不曾告訴我,你擁有伊甸血脈,我或許會考慮你成爲我的助手。】
“所以這些天,你對我的一切縱容,都是爲了穩住我?”唐閒已經感覺到,在灰色結晶的照耀下,自己的生命力急速流失。
不僅僅是生命力,彷彿還有一股極爲龐大而神秘的力量,在被一點一點的拉扯出體外。
於此同時,數百年來,傷口處一直血肉模糊的法官,其傷口竟然開始一點一點的癒合。
這個癒合速度十分緩慢,但卻是這些年無數祭品加起來也無法相比的程度。
伊甸血脈那磅礴的生命力讓法官驚歎不已。
唐閒搖頭說道:
“所以你跟那個神一樣,也是個不老實的,這根本不是什麼特殊結晶的領域,這就是竭心射線的逆運用吧?灰色的結晶,我可不是第一次見到。”
【原來你去過神國。】
法官嘴裡說到了神國兩個字,讓唐閒對於自己先前的猜測,開始慢慢的有了底氣。
法官是被機械族重傷無疑。
但他運用來恢復的手段,也是機械族提供的,這足以說明法官與飢餓邪祖之間,存在着某種秘密協議。
只是眼下,唐閒沒時間進一步的套出話來,也沒工夫去算計。
他試着離開這個地方,但空間彷彿變得混亂起來,一切就如同唐閒所猜測的那樣,不管自己怎麼走,都會回到原地。
法官看起來一點也不着急。
那觸目驚心的傷口,已然恢復了五分之一。
數百年來,它從來沒有像今日一般感覺到輕鬆過。
幾個獸神裡,它最想找到的傳承,便是伊甸的傳承,不曾想這個伊甸族的後人,竟然自投羅網。
唐閒跪在了地上,靈魂彷彿要被撕裂開。
這種感覺,比那日被使徒化的康斯坦丁擊中還要痛苦。
他咬着牙,只能將一切希望寄託在玄鳥身上。
青銅巨門之外,唐閒有不知玄鳥能否看到黑霧降臨。
而在生死之際,唐閒也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潛力。
巨大的黑霧覆蓋着整個祭壇,並且不斷地擴散。
不多時,青銅巨門之內的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遠在另一端的議會裡,幾個人類忽然不安起來。
而祭壇裡,法官雖然看不見唐閒的位置,卻能夠感受到唐閒的氣息:
【沒有意義,我的因果之力,很快就會將你的能力化爲最爲簡單的結晶之力。】
法官的手輕輕一揮,那片能困住萬獸視線隔斷感知的黑霧,就這麼一點點的瓦解。
這種強大到沒有任何道理可言的分解能力,讓唐閒無可奈何。
十二顆灰色結晶的光,一直籠罩着唐閒,法官身上的傷口越淡,唐閒的生命力就變得越發薄弱。
意識已經開始模糊,法官始終沒有動。它也不需要動。
生位的獲得者,死位的獻祭者,在這場獻祭結束之前,都無法離開祭壇。
也因此,它沒有看到另外一道灰色的光線,射中了唐閒。
即將昏死過去的唐閒,猛然間感覺到靈魂如同來到了世間最冷的地方。
原本的空間變得抽象起來,依舊是昏暗的祭壇,但卻看不到法官所在。
唐閒無力的笑了笑,說道:
“你……做了正確的選擇……我答應你,等我恢復過來,一定帶你……找到冥凰……”
說罷,唐閒沉沉的睡去。
在靈薄獄內,他彷彿一隻餓鬼。
但很快他的生命力開始迅速的恢復。
而靈薄獄外,法官不可置信的看着玄鳥,震怒不已。
【你以爲你能逃得掉?】
……
……
聖山大亂。
整個巨大的聖山急速的降臨在了紅蓮地獄內。
這一天,所有生活在紅蓮地獄內的生物,都遭受了兩次劫難。
一個劫難,是巨大的聖山如同隕石撞擊一般落在了紅蓮地獄。
無數生物死於聖山降臨所產生的強大沖擊波。
第二個劫難,巨大的撞擊,沒有讓這塊疑似冰川的土地沉於深海。
反而喚醒了一個極爲恐怖的存在。
它原本屬於南方的海域,海神麾下的得力戰將。
在海神死後,它來到了北方大陸,沉浮在冰海之中數百年,如同一個死物。
而如今,巨大的撞擊終於讓它甦醒。
這是聖山的第七天。
這一天,萬獸界最強的生物,被譽爲法官的存在,終於擺脫了重傷的狀態,實力大幅度的提升。
同是這一天,聖山之內發生變動,萬獸界的聖地,降臨在了冰川大陸上。紅蓮地獄深處的巨大生物也由此甦醒。原法庭審判長之首的玄鳥,叛逃出法庭。
而自北方起,讓萬獸驚懼的震盪時時傳來,北方的萬獸們,哪怕是天災級的生物也開始大規模的逃往南方。
而這一天之後,康斯坦丁覺察到了秩序者的手段,覺察到生命進入了最後的七天,開始了自我救贖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