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跟企業之間的商業談判，從來都是一對一的，私下進行的，此間涉及到一個商業機密的問題。
跟上一家合作的價碼一旦公開，那就喪失了跟下一家談判的主動權。任何企業在一般情況下，都不會跟幾家同時談。
楊氏集團的二把手楊笑雲公然跟商團衆人談加價，談增加條件，已是不按常理出牌，是違反正常商業談判行爲的。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還有一個比他更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白小升。
白小升居然代表所有合作企業還有意向企業，想要跟他們談一個統一的價碼。
這簡直就是商品銷售中，從各自拿貨改成了統一批發……
非但楊一山當場就愣了，就連楊笑雲都一時神情錯愕。
看着白小升，楊笑雲父女神情之中，呈現一個大寫的“服”。
白小升倒是從容不迫，端過楊一山剛上的茶，小口啜飲，等待着對方反應過來。
此刻，在董天璐等人歇息的會客室裡，那邊的人也在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楊笑雲把不該擺在明面的問題，拿出來公然說，這其實很說明問題。
在場衆人，都是從商多年的大商人，焉能看不出來。
此刻，衆人正交流各自心思、看法，等待着白小升、楊笑雲的消息。
白小升面前的楊笑雲，已然回過神，對白小升一笑道，“白先生是要代表那許多企業跟我們楊家來談一個統一的合作模板嗎？這，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若我們之間達成一致，那些企業也會同意嗎，會不會每家還要進行增減條款，那就似乎不必眼下多此一舉了。”
白小升聞言，淡淡笑道，“楊先生大可放心，來之前，他們已經全權委託給我。誰有什麼特別要求，我也記在心裡，咱們商量出來的結果，定下的合作條款，必定是一個讓所有人都可以接受的。”
白小升如此一說，旁邊的大美女楊一山，忍不住深深瞥他一眼。
這白小升也不知是如何深厚背景，那些大企業家是賣誰面子，居然肯把這麼大合作都讓他做主。
想來要是促成此事，白小升在華夏商界的聲名必然極大提升。
背後扶持他的人，還真下得了血本！
至此，楊一山還堅信眼前這個白小升，被各位頂級商人所“信賴”，完全是有人擡舉，而非他之能。
這不奇怪，白小升纔多大年紀，那邊會客室裡哪一位大商人不比他年長，私人所有企業不是一方巨擘，怎會心甘情願去任他來談條件。
這不合常理嘛。
楊笑雲臉上泛起微笑，他心中所想，多少與楊一山相似。
不過，不管這個白小升憑什麼獲得那邊那些人的“授權”，來與他談合作。
面對一個年輕人，總好過面對一羣成名成精的商人。
“那好，我就跟白先生來談。一山，去外面守着，莫讓別人打攪我跟白小升先生。”楊笑雲揮揮手，跟自己女兒楊一山道。
楊一山其實不願出去，她想聽聽白小升怎麼跟自己父親談。
不過，既然父親發話了，她又不得不聽從，便點點頭，不太情願地退了出去。
等這間貴賓室的門關上，楊笑雲方纔對白小升一笑，揚了揚手裡白小升給的文件，“白先生，這些東西你我應該都熟記於心，方纔你也聽到了我們關於提價的報告，那咱們接下來就開門見山，直接一點好了。”
“那自然好。”
白小升笑着放下茶杯，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大有請楊笑雲先開口，不，是先出招的意味。
楊笑雲不再客氣，道，“我們與貴商團諸位商人合作產品，涵蓋五大行業，十五個分類，其中原油與二次能源所佔比重最大，二次能源裡汽油、煤油、柴油、重油、液化石油氣又是五大重頭……”
楊笑雲按着楊家企業產品和服務分類，把漲價幅度一一闡述出來。
白小升不動聲色聽着，腦海中紅蓮飛速幫他檢索相關信息，包括國際市場相關產品的價格波動，一切相關方面信息。
起初，楊笑雲說完一點，就笑着詢問白小升的意見。
白小升只是笑笑，“您說吧，我記下了，關於我這邊給出的價格，我想等您說完，再一道說。”
楊笑雲頓時詫異，提醒白小升道，“最後一起說？白先生，你可知道我要說的內容有多少，你能都記得清。”
“記得清。”
白小升微笑點頭，一副絕不會出疏漏的樣子。
楊笑雲只能往下講。
講了一點後，他又忍不住詢問。
白小升還是原來的說辭。
如此這般，三次之後，白小升的“狂妄”，讓楊笑雲也有了幾分不悅。
行，你說說完再議價，我就多說些，到時候你要是記不得了，那就是丟你自己的臉！
楊笑雲心一橫，開始滔滔不絕。
如此這般，楊笑雲說了大半個小時，方纔頓了頓，一面喝了口茶，一面對白小升笑道，“白先生，我說的會不會太快了些，若你光聽難以記下，我讓人給你拿來相關資料。只不過，資料太多，我怕你看起來，會有些手忙腳亂，耽擱咱們談判進度，讓那邊的商人朋友們久等。要不然，你去跟他們打聲招呼？”
白小升一直就那麼不動聲色聽着，楊笑雲都不知道他聽進去多少。
楊笑雲是怕白小升害自己白費脣舌。
不過白小升如果那樣，倒也好，好忽悠。
白小升一笑，和聲道，“楊先生你說的很詳細，大多也很準確，我都記着呢。只不過，你說的有些地方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記憶偏差，比如你說的卡拉什公司三月份因爲局部地區態勢變化，原油期貨指數下跌的，那指數不是百分之零點二二，而是百分之零點二一五，還有費克藍公司在上旬發佈的對外報告，您說的幾個數據都有微末的小偏差……”
白小升不急不緩，給楊笑雲糾錯。
楊笑雲目光怪異看着白小升，眼神之中不大相信。
“我說錯了？不能吧。”
最後，楊笑雲拿出自己的手機，依着白小升所言搜索一番，漸漸地，他眼神變得有幾分不可思議。
白小升所言，全是對的！
這個年輕人，居然清楚記得自己所說的那些行業信息，糾錯後的數據更是一點無錯！
這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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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楊笑雲纔是相關各方面的專家，天天看數據，居然會讓人在自己的飯碗裡挑刺！
楊笑雲真是既覺得吃驚，又覺得不可思議！
他看白小升的眼神，也有些不同了。
“當然了，這些都不影響楊先生你得出的最終結論，只是我自己有些雞蛋裡挑骨頭了。”白小升謙遜一笑，“可能是，我這個人天生對數字比較敏感，太追求精確化，又或者說，我當年做員工時留下的一點小小的毛病吧。”
楊笑雲凝視白小升，臉上浮現笑容。
“不不，白先生追求精確的態度，讓楊某欽佩，這方面你是對的。只是楊某年歲大了，這記性難保不太好。”
能把一切數據倒背如流，這樣的人放在哪裡都是變態，都是怪胎。
楊笑雲忽然有些明白，董天璐那些人爲什麼會選這個年輕人作爲自己的話事人。
因爲這小子是個變態！
不過，數據資料記得再好，也未必能談好這次商業談判。
還要看理解，看口才，看思辨能力！
楊笑雲不信了，自己會連個年輕人都搞不定？
“那咱們就繼續，得知白先生如此懂行，那我，就加快一些速度好了。”
楊笑雲說到這兒，反倒不急着跟白小升往下聊，而是揚聲呼喚他女兒楊一山。
楊一山就在門外候着，這一聽到招呼，頓時推門，探進身子。
“一山吶，你去帶商團各位貴客去參觀，我要跟白先生專注聊合作框架，這樣兩不耽誤。”楊笑雲吩咐道。
楊笑雲如此安排，是想心無旁騖對付白小升。
“好的。”楊一山應聲之下，不免瞥了一眼白小升。
她理解的剛好相反，以爲白小升是個什麼都不懂，溝通費勁的人，害的父親要長時間跟他交流解釋。
楊一山眼神裡，頓時呈現一抹隱晦的輕視。
白小升視若無睹，根本沒放在心上。
等楊一山關門離開之後，楊笑雲對白小升一笑，開口繼續往下談。
這一次，楊笑雲故意加快談的速度。
白小升依舊默不作聲聽着，一隻手拿起這桌面上的簽字筆，隨手在一張紙上勾畫着，畫的不是圖案也不是文字，楊笑雲瞥了一眼，覺得那就是毫無意義的隨手塗鴉，想來也可能是白小升用於記憶的特殊符文。
楊笑雲又說了一個小時左右，方纔把方方面面的提價要求講述完畢。
而這，還不包括其他增加的條件。
說完，楊笑雲一邊喝茶潤潤喉嚨，一邊似笑非笑看向白小升，看着這個此前關公門前耍大刀，敢給他糾錯的年輕人。
“白先生，我已經說完了，該你了。”楊笑雲似笑非笑看着白小升道。
坦白說，後半部分說這麼多東西，便是他這個行業人士自己要記全都很費腦力。
他不信白小升都能記得一清二楚，那樣已經不是變態，而是非人。
一小時前，白小升“嘚瑟”了一把。
眼下，楊笑雲想着給他一點下馬威。
楊笑雲說話的時候，白小升手裡的筆就沒有停過在紙上漫無目的的塗鴉。
他說完，白小升手裡的筆也戛然而止了。
白小升笑了笑，道，“我相信，楊先生所說這些提價，是貴集團早就定好的，應該有電子版的吧。”
“是我說的太快，白先生沒有記下來嗎。你說的東西，有，可是不好拿給您看呢。”楊笑雲笑吟吟道。
“我沒有要看，我是覺得，談攏之後，那份東西改一改便能用了。”
白小升說話之際，把手裡的筆遞給楊笑雲，“該我說了，不然，您也記一記，有什麼需要溝通的，您隨時可以打斷我。”
楊笑雲瞥了眼白小升遞過來那支筆，伸手接了過來，真的抽一張紙到自己近前，方纔笑道，“好，白先生，你說吧。”
楊笑雲便不信了，這個白小升記性真能那麼好，一遍就可以全都記下。
“那咱們迴歸最初，先從原油及二次能源的提價開始……”
白小升從容不迫，不急不緩開了口。
楊笑雲起初不以爲意，等聽白小升一番話後，眼神驟變，白小升從國際產品價格波動，到地區局勢走向，再到楊笑雲提價幅度是否合理，漲多少爲宜，一路說下去。
白小升不似楊笑雲那麼能說，但每句話都點到了點子上，言簡意賅，卻又正中核心。三言兩語就把楊笑雲提價給壓了下來，還讓楊笑雲無以辯駁。
“現在，讓我們來說第二項……”
白小升一路往下說，期間楊笑雲試圖反駁，都被白小升以充沛理由給駁得啞口無言。
“好小子，沒看出來，竟然準備如此完善！好口才！”
便是楊笑雲也感覺到白小升在商談方面的可怕之處。
特別是白小升身上散發的那種從容不迫、果決自信，無疑是成功的超級商人獨有的氣場！
便是楊笑雲都忍不住心中凜然。
這個白小升，絕不是一個來鍍金的背景子弟，而是真正厲害的角色！
楊笑雲覺察之際，已經被白小升辯言給死死壓制住，幾番“掙扎”，都於事無補。
白小升給出的價碼，分明就是此前楊氏集團內部決定加價後，所能接受的最底限，又略高一些。
砍價之狠，之準，令人咋舌！
楊笑雲盡最大限度反駁無果之後，臉色也有幾分難看。
“楊先生，你須知，我們華夏的發展日新月異，商業機會比任何地方都要大。此番我們不是一家兩家跟你們談合作，而是一十二家企業，未來這個數字還有可能增加！談成了，大家受益！談不成，大家損失！而且，我希望你們能切實一些，把生意謀劃的長遠一些，我出的價格絕對對得起你們楊氏集團！”
白小升的言辭極富煽動性，連楊笑雲都找不出反駁之處，只是悶悶埋頭思考，甚至拿出手機頻頻給人發信息去溝通。
白小升等待着，給他時間。
半晌之後，楊笑雲終於擡起頭來，嘆息一聲，“白先生，你那些價格，家兄也說了，可以接受。”
話至此，白小升也是舒了口氣。
總算是不負衆望，幫到了商團衆人。
“不過，我們還有一些非價格方面的條件。”楊笑雲認真道，“您那邊，得答應！不然，咱們沒法談了！”
白小升聞言，頓時驚奇，“哦，那楊先生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