剝皮
忘川居的大門緊緊閉着,雨水順着黢青的瓦檐流淌,打在用青石板鋪砌而成的地面,如珠落玉盤,如泣如訴。雨勢漸漸的小了,但那低垂的烏雲仍在天空盤亙,久久不願散去。
林愛疲憊的走到近前,拉住門環,用力的敲打了幾下,沉重的撞擊聲在這萬籟俱寂的傍晚響起,格外刺耳。幾隻烏鴉受了驚嚇,怪叫着飛向遠處。這般情景,似乎一如許多年前的重現。
林愛等了許久卻不見有人應答,不禁煩躁起來,敲門的手又是重了幾分。
此刻門內卻是有了迴應,那聲音粗獷且帶着譏諷:“你過了陳族長規定的時間,所以今晚另尋他處吧!”
林愛擡頭望天,雖有烏雲遮擋,卻不難猜出現在不過才傍晚六時而已,若說現在晚了,怕只是故意刁難於她。林愛當下便沉下臉來,擡起腳狠狠踹向大門。她練武術已十四年之久,這種木板對她來講不過是螳臂擋車。
大門應聲而開,門後的木栓斷裂成幾截,四處紛飛。門後之人險些被碎片扎到,沒想林愛竟會用如此暴力破門,一時呆在當地。
林愛冷冷瞥了那人一眼,兀自走入大門。正見陳族長似笑非笑的坐於大堂,當下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怒火,不爽道:“這便是陳族長的待客之道麼?”
陳族長卻“呵呵”一笑,捋着花白的鬍鬚,道:“林大小姐好暴的脾氣!我不過是擔心你的安危罷了!這般天氣還弄的滿身傷,真是好興致啊!”
林愛毫不客氣道:“收起你那一套冠冕堂皇的說辭,在我面前大可不必。陳族長應該還記得在醫院內的承諾吧,既如此,你無權干涉!”
陳族長並不生氣,喝了一口香茗後,又問道:“老朽只是好奇,你這般狼狽所謂何事?問一下總不過分吧?”
林愛哼了一聲,這溼衣服沾在身上實是難受,此刻只想洗去一身污穢,懶得再與其東拉西扯,當下便隨口搪塞道:“我喜歡雨天在泥坑中打滾,可以了麼?”
此話一出,陳族長不禁一愣,隨即啼笑皆非,不知該如何接口。
“林大小姐的嗜好果真與衆不同!”陳二叔自內屋走出,兇狠的盯着林愛。
“那是我的自由,你無權過問!”林愛見到此人便心生厭惡,不悅至極:“陳族長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陳族長面上和藹,眸中卻透出些許銳利,他“嗯”了一聲,不再言語。
林愛瞪了陳二叔一眼,剛走出大堂,卻停下了腳步,她回頭,用玩味的語氣道:“對了,陳族長,我還有兩位朋友沒有回來,請你記得!”
陳二叔見林愛如此咄咄逼人,不由上前一步,怒道:“你……”
陳族長忙攔下他,點頭道:“我知道了,會讓他們進來。”
林愛傲慢的微一頷首,道:“那便好!”當下轉身而去,只留下氣的面紅耳赤的陳二叔和目光中滿含深意的陳族長。
林愛去了後院的洗浴室。
雖說這畸村不爲人知,也不輕易與外界來往,但卻並不落後。寬大的浴室內不僅有淋浴,甚至還有長方形水池,泡在裡面極爲舒適,這陳族長當真是會享受。
林愛將水放滿,熱氣氤氳,瀰漫開來,如坐雲霧之中。林愛跳入水池,只覺一天的疲憊一掃而光。她哼起了流行歌曲,無比愜意。泡了近一個小時,林愛才出了浴室。
她只裹了一身睡衣,長髮還有些潮溼的披在肩上,遠遠望去,慵懶中多了幾分嫵媚。出水芙蓉,大概便是如此了吧!
她望了望天,現已七點多了,原本陰沉的天空愈發黯淡了,喬代楓和葉子還未回來,別是在路上出了事。
林愛正想入的出神,卻聽到背後有人叫她。回頭望去,卻見是平日裡不怎麼說話的黃清秋。林愛客氣道:“是清秋啊,有事麼?”
黃清秋道:“方信找你一下午了,沒想到你在這裡。看樣子他挺急的,不知有什麼事!”
林愛淡淡應了一聲,道了個謝,便朝方信的客房走去。想到那日方信的異常行爲,不由又躑躅起來。不過,若萬一他真的有重要事告知自己,不去的話,恐怕會錯過線索。
林愛權衡利弊,最終還是到了客房門口。
方信的門是虛掩着的。
林愛透過門縫向裡張望,卻只看到一團漆黑,屋內並未開燈。現已如此晚了,爲何沒有開燈,難道方信不在?
林愛伸手敲了敲門,沒想門卻“吱呀”一聲開了。
沉重的木門發出刺耳的聲音,四周靜得怕人,這一聲驀地發出,林愛竟打了一個寒顫。不知怎的,林愛突然生出打道回府的念頭,彷彿前面便是那陰森可怖的地獄九幽。她深吸口氣,緩緩走入了黑洞般的客房。
“噗”一聲細小微弱的聲音傳出,在林愛剛踏入之時,蠟燭燃燒起來。
突如其來的光亮讓她極不適應,她微微眯眼,半晌,纔將雙眼睜開。
映入眼簾的是端坐在書桌前的封鳶幽,她背對着林愛,對她的闖入恍若未覺。
燭光下,她的身影略有恍惚,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
不對勁,封鳶幽什麼時候變得這般瘦削,她坐着的姿勢也極爲古怪,好像是被什麼支撐着才得以端坐。
林愛鼻尖一動,空氣中流淌着某種異味,血腥,不錯,是血腥味。淡淡的,若有若無,徘徊在這空間。
難道封鳶幽出了什麼事?
林愛心中一驚,幾個箭步衝了上去。可是,自己看到的卻是一副她想也想不到的慘烈場面。
椅子上的正是封鳶幽本人,只不過自脖子以下便只是一張血淋淋的人皮!裡面放了木樁,才使得她得以支撐。她的四肢,內臟不知所蹤,只剩下這一副空蕩蕩的皮囊,還有頭顱。
封鳶幽大張的嘴裡血紅一片,沒有舌頭,看傷口似是被利器斬斷的。最讓林愛驚恐的是她的眼睛,她雙眼圓睜,死不瞑目,那裡面含有不解,恐懼,隱忍,甚至還有怨恨。
一瞬間,林愛竟不知自己身處何地,是人間還是修羅地獄。她駭的倒退幾步,捂住了嘴巴。
“刷”的一下,屋裡的燈亮了,似如白晝。
“林愛,你來了!”
林愛悚然回頭,卻發現方信正躲在一處角落裡,背對着她。
他手裡還切着什麼東西,只是,他的聲音……似乎變了調子,尖聲細膩,女氣十足,陰陽怪氣。
鬼附身?!!
林愛只能想出這一個詞來形容方信現在的樣子。方纔林愛只顧着看封鳶幽,而忽略了蠟燭沒有照到的陰影。也就是說,從始至終,方信便在屋內,直到林愛發現封鳶幽已死,他才現身!
想至此,林愛頓時嚇出一身冷汗。如果方纔他想對自己下手,簡直易如反掌。
林愛暗自大呼大意,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與方信周旋。
方信見林愛並不答話,也不理會,仍自言自語道:“看到我的作品了?很完美吧!
她是我傑出的藝術品。想知道她的內臟在哪麼?”
林愛的目光望向門外,悄悄的一點一點蹭向出口。
方信沒有察覺,仍在切東西,他兀自道:“我吃了!”他語氣陰森,驀地轉過身來。
林愛立即停住,看到方信滿嘴血跡,又聯想到他說的話,頓時噁心作嘔不已。
方信渾然不覺,興奮的盯着林愛,道:“那血的滋味真是甜美。啊,對了,林愛,知道我爲什麼找你麼?”
林愛面色蒼白,嚥了口唾液,勉強說道:“爲什麼?”
方信脣邊逸出古怪的笑,眸中透出瘋狂的跡象:“因爲我要請你吃東西啊!”說
罷,身形一閃,露出了身後的東西。
那是一圓形的容器,裡面滿是暗紅粘稠的血液,幾根白骨泡在裡面,起伏不定,森白的顏色襯得鮮血愈發觸目驚心。容器旁是一塊砧板,上面有一把菜刀,一堆帶血的碎肉和一隻血肉模糊的斷臂。
林愛再也忍受不住胃的痙攣,嘔吐起來。
“呵呵呵呵……”方信慘笑一聲,將那斷臂拿在手上,道:“你吃,很好吃的!”
林愛見方信漸漸逼近,這才大夢初醒,慌忙奪門而逃。
“別跑啊,等等我……”方信瘋了一般,發足狂奔,緊追不捨。
林愛輾轉幾周,好容易才擺脫了方信,此刻正躲在陰暗的角落裡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
沒想方信卻站在空曠的院中大喊林愛的名字,還瘋狂的大笑,整個人似乎處於癲狂的狀態!
林愛皺了皺眉,怎麼回事,雖說那日方信行爲大有違於常人,但也不至於同今日一般,彷彿真的瘋了!
一個清脆的女聲打斷了林愛的思路:“方信,你一個人在這裡鬼叫什麼?我不是告訴林愛讓她去找你的麼?”
林愛探出頭來,見正是剛洗完澡的黃清秋。方信緊緊盯着黃清秋,興奮不已,好似發現了自己的獵物。
“這個蠢女人!”林愛憤恨的詛咒了一句。
拾起一塊兒小石子,正欲打去,黃清秋卻驀地發出一聲慘叫,方信已狠狠的咬住了她雪白的脖頸。
這情景……德古拉伯爵!!!
傳說中的吸血鬼復活。
林愛一愣,方信究竟怎麼了,難道那日他所說的晚了便來不及了就是在暗示着什麼?果然,現在已是來不及了,方信已不能稱之爲人了!自己怎沒想到方信當日如此焦急,還那麼反常,定有重事,可,爲時已晚。
黃清秋的慘叫驚動了衆人,紛紛上前。好容易纔將方信拉開,按在地上。黃清秋的脖頸已滲出一圈血跡,此刻正伏在嶽俊傑懷裡嚶嚶的哭泣。
方信拼命掙扎,亂吼亂笑。衆人吃驚,紛紛呵斥。
林愛走了出來,淡然道:“沒用的,他已經瘋了!”
胡峰喘着粗氣道:“你怎麼知道?”
“他殺了封鳶幽!”什麼?!!此話一出,如一石激起千層浪,衆人譁然,已是軒然大波。
葉子與喬代楓回來,見此處喧鬧不已,不由擠進人羣,卻看到林愛及伏在地上的方信。
喬代楓緊張萬分,一把拉過林愛問道:“你沒事吧?”
林愛不着痕跡的抽出手,搖了搖頭,道:“我沒事。嶽俊傑,你先帶黃清秋離開,清洗傷口,千萬不要包紮。”
嶽俊傑恍若未聞,衝上前去一拳打在方信臉上,正欲再打,卻被衆人攔阻,又是一陣混亂。
陳族長終於帶了人來,將方信捆綁,押在一遍。只見方信眼神迷濛,脣邊溢出一絲血跡,臉上青腫起來。他吐出一口血沫,惡狠狠的盯着裡林愛,“嘿嘿”笑着道:“林愛,你見死不救,我不會放過你。”說罷,伸出了兩個手指頭,又做了一個拉的動作。
喬代楓怒道:“你少胡說,關林愛什麼事?”
方信面目猙獰道:“她害了封鳶幽,也害了我,說不定下一個就是你們中的任何一個人。”衆人倒吸一口涼氣,皆狐疑的望向林愛。
林愛並不在意,出神的在想方信的手勢,那是什麼意思?
陳族長饒有興趣的看着林愛,道:“似乎不論發生什麼事情,林愛小姐都在現場吶!”此話一出,衆人更是自動的離開林愛身邊,目光中困惑不已。
“把他帶下去!”陳族長髮話,將方信押走。
方信意味深長的再度看向林愛,終是嘆了口氣,掉頭走了。
衆人議論紛紛,漸漸散去。
林愛喃喃自語,目光中散出冰一般的光芒:“欺人太甚,是你逼我出手的!”
喬代楓又囑咐了嶽俊傑一遍,這才走到林愛身邊,道:“先回客房罷!”
林愛目光望向方信的客房,堅定道:“不,去方信的客房。”
喬代楓一愣,這般生硬的語氣,這般不迫的氣勢,只說明一個問題,她被激怒了!
方信的客房,林愛與喬代楓待陳族長的人將封鳶幽的屍體清理乾淨後,這才悄聲溜了進去。葉子不知去了哪裡,沒有跟來。
再度進入,林愛聞着漸已淡去的血腥味,百感交集。她細細搜尋,看到封鳶幽死去的地方,前面雪白的牆壁上赫然寫有三個字:“第二個!”
那字是用血寫上去的,紅的刺目,紅的猙獰。
第二個麼?林愛眸中發緊,怒意陡升!小天是第一個,封鳶幽是第二個,那麼,接下來,誰是第三個?
到底是誰留下的字跡?這是對她的挑釁,□□裸的挑釁。不過,不管是誰下的殺手,她林愛發誓,不會再有第三個!
“你在找什麼?”喬代楓打斷了林愛的思緒道。
林愛若有所思,道:“你注意到方信給我做的手勢了麼?我總覺得他是在留下暗示。”
“一個瘋子你也信?”喬代楓想到方信那古怪的舉動。
林愛咬着手指,道:“他是瘋了,但瘋的不徹底,在他潛意識中仍在給我信息。兩個手指,向外拉,這裡有什麼是向外拉的?”
喬代楓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不在意道:“只有書桌上的抽屜是。”
什麼,抽屜!
林愛頓時欣喜道:“愚人一語,智者開竅!”她呵呵一笑,見喬代楓不滿的嘟起了嘴巴,也不理會,道:“第二個抽屜,裡面一定有東西。”她拉開抽屜,看到只有一件物品靜靜的躺在屜底。
喬代楓與林愛同時叫道:“潛望鏡?”
這是什麼用意?!
喬代楓苦笑了一下,無奈道:“這下可以證明方信瘋的徹底了!”
林愛卻道:“不論怎樣,還是先留着爲妙!”
喬代楓點了點頭,道:“你們去查九龍寺到底發生了何事?爲什麼陳逸川回去時衣衫襤褸,破爛不堪?”
林愛隨口道:“回去再說吧!”當下便離開了客房,二人的身影逐漸被夜色吞沒。
某房內,燈光大開,門卻緊緊閉着。
一男聲歡快道:“你平日都是躲着我的,怎的今日主動來了?”
一女子冷哼一聲,道:“我讓你辦的事又砸了吧?”
那男子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怒道:“原本已經捉到他們二人了,都是林愛那小妮子,詭計多端,壞了好事!”
“又是林愛!爲什麼每次她都要破壞我的計劃?先是御鬼冥親,又是九龍寺!可惡至極!還有,那個人居然也……”那女子頗爲妒恨,咬牙切齒的樣子讓原本清麗的臉龐看起來有些猙獰。她看了看那男子的目光,不知爲什麼,剩下的話卻沒有說出來。
那男子聲音柔了下來,安慰道:“不用擔心,今日方信的話起到了不錯的效果,早晚她會成爲衆矢之的。”
那女子道:“但願如此。陳族長那邊什麼態度?”
那男子不屑道:“他?!只想保全自己,還顧得上我們爭鬥!”
沉吟片刻,那女子又道:“還是防着好些,他也不是省油的燈!”
“我早說過不讓你調查插手,你非但不聽,還執迷不悟!”那男子略帶責備,口氣中卻滿是憐惜。
“你不懂,這關係到我父親,甚至是我的榮辱。”那女子語氣尖銳,隱忍多年的痛苦似要在這一刻爆發。
“好了,我永遠是站在你這一邊的!”那男子將那女子擁入懷中,體會那片刻的溫存。
心中卻下了決定:“林愛,你讓她如此煩惱,我也不會讓你好過。且等着吧!”
依舊是那間熟悉的地下室,陳族長陳興龍和他三弟陳興虎及他的兒子陳樑聚首在此。
水的滴答聲迴響,永久不絕。
陳族長淡淡開口道:“今日方信這件事,你們怎麼看?”
陳興虎不答,只是面帶微笑,看向陳樑。
陳樑甚是恭敬道:“他們想借方信將污水潑給林愛,讓林愛背這個罵名,使她孤立無援,從而無法破壞他們的計劃。”
陳族長讚賞道:“不錯,樑兒進步了許多。他們的目的我們不知,也不知誰說的是真。總之,不破壞我們的計劃即可,否則殺!讓他們鬥去吧,我們坐山觀虎鬥,靜觀其變!”
陳興虎猶豫了一下,又道:“那他們提出的那件事……”
陳族長笑道:“答應就是,一則可以藉機逼問林愛那東西的下落,二則幫了他們小忙,取其信任。這一箭雙鵰,何樂而不爲!”
“大哥,妙計,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真是百用不衰啊!”陳興虎兩眼放光,彷彿看到了唾手可得的物品。
三人的笑聲迴盪在幽深的地下室,放肆的傳遍每個角落。只是,他們並不知道,黃雀的後面,還有更兇猛的老鷹。
一道黑影通過地面上的鐵管,將這一段對話盡收耳中。他微微一笑,悄然離去。
話說今天的文有些血腥……唉,可憐的林愛,有人要對付她了……
說兩個笑話緩解下哈……
一則:每到這個季節就不知道該穿什麼衣服,短袖吧,冷,風衣呢,又太熱,琢磨以前都是穿什麼活過來的呢?原來是校服,哈哈……
二則:今天肚子餓,在家做飯,切肉時把手指割破了,血滴在了肉上。弟弟看到後,弱弱的問:“姐,你在滴血認親嗎?”瞬時無語,這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