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維王朝的第二前線軍營,位置相對距離大橋較遠,這裡住着的,全是等待替換上戰場的士兵,居住條件要比第一線軍營的好一些。
在這裡,所有的士兵,均分發有牀鋪睡覺,第一線的則是沒有。
因爲上戰場之前,必須要養兵蓄銳,讓士兵們的身體狀態,以及精神面貌達到最佳,才能驍勇善戰,更容易取得勝利,此乃兵家常識。
眼下,由於劉宇和季統領的闖入,這裡也是被嚴密地封鎖了,所有的帳篷和牀鋪,也都已經搜查過了,並未有任何發現。
一頂帳篷裡,此時雖已夜深,內面卻是空無一人,其中一張牀的牀底下,泥土不斷地被拱動,片刻,便是有兩個腦袋鑽出來,正是劉宇和季統領。
兩人一鑽出地面,便是大口大口的呼呼喘着氣,季統領臉上已經爬滿黑氣,呼吸的時候,還忍不住咳出一口污血。
劉宇大急,扶住了季統領,擔憂地問:“怎樣?還挺得住麼?”
他只是剛剛初涉醫藥原理,絲毫不懂得毒之一途,是以面對季統領中毒,他束手無策。
好一會,季統領緩過氣來,擺了擺手,道:“我已毒發攻心,滲入肺腑,失去了修爲,只怕命不久矣!
臨終前,我想教你點東西,希望對你有些幫助,拯救我大寧王朝諸多士兵的重責,還得落在你的肩上!
你現在換上我的衣服,到帳門口替我把風,我要服食禁藥,然後再運行一套功法,可以暫時遏制毒性。”
劉宇依舊扶着季統領,情緒的波動,使得十指抓得季統領的手臂起了血痕而不自知,沉聲問道:“沒有其他辦法麼?我不能丟下你不管!”
季統領搖頭微微一笑:“但凡能夠有一絲活着的機會,我必不會放棄,可眼下我已是命歿碎日,再沒了偷生的緣法,毋須傷神。
你很好,能與你共患難一場,亦算是一段很好的人生旅程,我心裡倒不那麼悲傷了。
我母親臨終前,曾經說過一句話:‘人人都是一扇窗,窗外是你的人生,不論貴賤,悲喜,精彩亦或庸碌,都由得你自己去闖,去看。窗內是你的歸根,不管你在窗外走了多遠,看了多少,得了多少,終究還是要回歸到這裡來,完成自我。’
顯然,我現在便是回到了窗內,大可不必介懷,你只需謹記,你尚在窗外,須要想盡一切法子,保持身在窗外,心在窗外。”
劉宇沉默,伸手擦去季統領嘴角的血跡,神色遂自堅定,快速穿上季蒼雲脫下來的那套士兵服,出了帳門,站在門口,警戒着周圍的一切。
一炷香過去,裡面傳來季統領的聲音,喚他進去。
此時的季統領,看上去面色好了許多,修爲也已經回來了,可是劉宇卻高興不起來,他知道,這位現在是迴光返照。
待劉宇進來,季統領便是直接道:“我尚有十個時辰的命。”
劉宇沉重點頭。
季統領繼續道:“你將那幾個士兵的屍體,挖出來一具,然後脫下屍體的衣服來,我好穿上。”
劉宇依言,拿着季統領的寬大重劍,當即在牀底下挖起來,很快,便是將一具士兵的屍體挖出,脫下了屍體的衣服,然後又再將屍體埋回原處。
季統領套上士兵服,閃身外出,示意劉宇提劍跟着,幾息時間,他們便走到另一個帳篷跟前,季統領毫不猶豫地掀開帳門進去。
裡面有四個士兵,方當躺下,正待就寢,見進來兩個人,其中一人立刻臉色陰沉的道:“這裡已經查過了,爾等還來作甚?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季統領無視那個士兵的怨言,分別朝他們點出一指,四個士兵就躺在牀上,一動不動了。
季統領轉身看向劉宇,冰冷而淡然地道:“殺了他們!”
劉宇依言提劍走近一張牀前,重劍發出輕微的嗡鳴聲,劍身散發着寒氣,像是催逼着他,斬殺牀上的士兵,握着重劍的手心,卻是出汗,有些發抖,他手腳不靈,以往的生活環境,造就了他的性格,比一般之人都要軟弱許多。
真正意識上來說,他還從未殺過人,上次在集市能夠將那黑衣人打死,完全是出於他心如死灰,無視了自己的生命,那時他基本上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是本能地保護霜兒與宋芮心罷了,萬幸,他活下來了。
這次,將是他人生真正意識上的第一次殺人,第一次接受鮮血的洗禮。
“殺了他們!”季統領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劉宇咬了咬牙,閉上眼,手中重劍高舉,然後對準牀上士兵的胸口處,使勁斬下!
以往一直是看別人殺人或者被殺,他倒不覺得有什麼,現在輪到自己殺人,頓時覺得心跳加速,呼吸困難,舉步維艱。
“噗!”
東西劃破的聲響傳到耳邊,猩紅的鮮血濺在臉上,其味難聞,使得劉宇腹中滾滾,極度不適,臉色有些發白。
睜開眼,便看見死在牀上的士兵,雙眼圓瞪,失去了光彩,向他訴說着不甘,胸口處一道傷口,幾乎將這個士兵一分爲二。
“繼續,這次不許閉上眼睛!”季統領冷酷無情地道。
劉宇走向第二張牀,依言沒有閉眼,可是卻將頭偏轉,不敢與牀上的士兵對視,手起劍落,第二個士兵靜靜地被斬殺。
“再來,這次不許將頭偏轉,要直視着對方而將其斬殺!”季統領將要求提升,冷酷如冰,聽不出絲毫的感情。
劉宇腳步艱難地挪動,走向第三張牀,直視着牀上的士兵,從士兵的眼神中,能很清楚地讀出強烈的恐懼,與濃濃的哀求。
他嚥了咽口水,呼吸不自覺地急促起來,醞釀了一下,咬牙鼓起勇氣,發狠地揮劍斬向士兵,噗的一聲,第三個士兵被斬殺。
“再來,這次我要你斬下對方的頭顱!”季統領根本不給劉宇喘息的機會,再次將要求升級。
劉宇走到第四張牀,深呼吸一下,這次倒是乾淨利落得多,手起劍落。
“噗!”
一顆大好人頭被砍下,骨碌碌地滾落在了劉宇的腳下,他本能地想要跳開,卻是發現身體被禁錮了,動彈不得,耳邊又一次傳來季統領冰冷的聲音:“把人頭撿起來!放回牀上!”
劉宇的身體瞬間又能動了,再也忍耐不住,弓腰嘔吐,苦膽水都吐出來了,良久,才顫巍巍地將地上的頭顱拾起來,丟到牀上。
“好,到下一個帳篷。”季統領那仿若魔鬼般的聲音,再次響起,劉宇腳下一個踉蹌,不過還是很好地控制住了。
如此這般,在這天夜裡,兩人走過了一頂又一頂的帳篷,劉宇斬殺了大量的士兵,少說亦有百人以上,受到了大量的鮮血洗禮。
直至後來,劉宇殺人已經沒有了絲毫的不適,得心應手,淡定自如。
接着,季統領便只是禁錮士兵的修爲,使其與劉宇的修爲境界一致,然後佈下簡單禁制,隔絕了聲響,讓劉宇不斷地與士兵遊鬥,廝殺。
劉宇的戰鬥技能,在生死之間急速成長。
而後,季統領製造士兵假死,在劉宇疏忽,或是心慈手軟的時刻,使其暴起刺殺於他。
劉宇頻頻受創,命懸一線,到得後來,劉宇對敵人不再心存善念,在敵人沒有完全斷氣,倒下之前,他會一直保持猛烈攻擊,沒有任何一點疏忽,不露任何一絲破綻。
是夜,劉宇所殺之人,超過三百,身上已經深深地沾染上了煞氣,不過,他卻是可以控制煞氣,是顯露還是隱藏,收放自如。
這,讓季統領都是大爲驚詫。
要知道,煞氣不像其他氣息,這是硬生生地積累沾染而來的,久之便會與個人的渾身氣質掛鉤,憑空要不來,也去不掉,他還未曾聽說過有人可以收斂煞氣氣息的。
但劉宇這個修爲極低之人,卻是可以完美地收斂,這脫離了常識邏輯,讓季統領萬分不解,不過,煞氣能夠收放自如,對眼下的他們來說,是件好事,也就沒有多作細究。
拂曉時,兩人又回到了劉宇第一次殺人的那頂帳篷裡。
無視牀上的屍體,季統領憑着自己強大的實力,揮劍在一張牀底下挖出一個上窄下寬的地坑來,並將挖出來的泥土,悉數裝進儲物袋裡,進到裡面,然後再把土坑入口不留痕跡地掩蓋上。
季統領拿出星火石,照亮了整個巨大土坑,這,儼然成了一個初具形態的地下居室。
坐在溼軟的泥土上,休憩片刻,季統領鄭重的道:“該教你的已經教完了,但你畢竟只是一個少年,性情尚顯稚嫩,須要好好的自我磨礪。
你過來坐下,仔細聽好了,我這裡有些話頭,或許能助你省去些許彎路。
我不過是飄蕩在戰場上尋找安穩的一縷浮萍,有的只是對於殘酷現實的理解,現在說與你聽。”
劉宇依言靠着季統領坐下,眸中滿滿的是不捨的神色。
季統領默了幾息,才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切記,生死之間的搏殺,不耍威風,不榮不辱,只強求一個結果,那便是取敵性命。
世人皆雲,乘人之危,乃爲下作,其實不然,到了你死我亡之際,誰人又伸長了脖子讓你砍?是以,能夠趁虛而入,攻人虛隙者,方爲智者。
對敵時,要多動動腦筋,要在腦子裡制定計劃而後動,做到心裡有數,一味地先發制人,那是莽夫所爲。
能夠羣攻而殲之的,就羣圍攻擊,不要一味地單獨行動,正所謂,衆志成城,無往不利。
能夠斃敵的就斃敵,切勿只是制敵而不斃,給自己留下後患。
出手時,要盡最大可能地駕馭天時地利,能躲在暗處行刺的,就不要明着廝殺。
遇到危險的時候,切記冷靜,在尚未完全確認脫離危險之時,必須在整個過程當中,長時間地保持冷靜,衝動只會帶來惡果,給不了你勝利。
道義戰鬥也好,惡性斬殺也罷,最終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生存下來,爲自己,爲親人,爲朋友,爲天下蒼生。
這個世上,不僅有光明,更有黑暗,光明未必好,黑暗未必壞,只看你如何去駕馭,去利用,這些話,你可記清楚了?”
劉宇完整吸收着這些撥霧存真,別開生面的人生大道,起身磕頭一拜:“清楚了。”
季統領滿意的點點頭:“眼下你的修爲尚且過低,技能再好,修爲境界相差太遠,亦是枉然,外面的士兵,普遍都是真氣境的修爲,比你之修爲高了一個大境界,你必須將修爲提上去一些,方能再回到外面,尋機會回去。”
劉宇蹙眉,訕訕自嘲道:“都怪我以前太不懂得珍惜,沒有好好修煉,在這地下室裡,我如何修煉?如何提升修爲?”
季統領一笑道:“彆氣餒,我到現在才建議你提升修爲,自然是有道理的。”
說着,自儲物袋裡拿出一粒白玉般的丹藥來:“這一粒叫做‘界還丹’,裡面蘊含着巨大的能量,而且服用過程十分溫和,我本來是留着以後衝擊生嬰境的時候用的,只是我纔剛到生丹境一重巔峰的修爲,距離生丹境九重還有些遠,所以此丹藥一直保存着,以後我也用不上了,眼下,卻是正好適合你來煉化。”
劉宇接過丹藥,眼眶溼潤,問道:“統領大人還有什麼需要交代的嗎?儘管吩咐便是。”
季統領想了想,鄭重地道:“你回去之後,那封密函,須要親自交到大統領,寧遠超的手裡,我會留下書信一封,你一併交予大統領,他看了我的書信之後,一切自明。”
默得一默,季統領又繼續道:“差點忘了,我這裡還有一卷殘缺的功法,是我母親臨終前留給我的,而她也是從我外祖母手裡傳下來的,也不知到底傳了幾代人,只知道從來無人能夠習得此功法,我琢磨了數十年,不見有絲毫頭緒,或許,以後你有機會一睹其玄奧。”
說着,季統領自儲物袋裡拿出來一張黑色殘缺的紙,也不知這黑紙是何材質所作,頓時地下室裡,充斥着一股古樸蒼茫之氣,讓人會不由自主地想到“蠻荒”二字。
黑紙的一角,還粘掛着一粒亦是黑色的丹丸,顯得異常突兀,丹丸拇指大小,並非是裸露在空氣中的,而是有一層透明的微小光幕罩着。
季統領告知劉宇,那粒丹丸,一直是和這黑紙連在一起的,他曾經試用過各種辦法,欲要將其拿出來享用,卻都無功而終。
比如,用神兵利器劈砍,用萬萬斤的重物碾壓,丟到煉器爐裡灼燒三日,再丟在水裡浸泡三日,等等,均不曾破開那層籠罩在丹丸上的微小光幕,也不曾破壞一絲黑色的紙張。